逆转时光

作者:霜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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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礼物



      那天晚上,陈惜终究没有做出允诺。两人照常见面,稍微不同的是,以前都是冼骏下班后到公寓接她,这几天改为陈惜主动到先锐附近等他下班。

      因为他太忙了,常常加班,反正她没什么事,顺路看望一下舒伯伯也蛮好——陈惜是这样告诉自己。

      晚饭上两人会聊很多,郑风的悬案、美时的收购,有时还会一同逛街,但冼骏一句都没再提摄影展。

      他当真不再要求,随她自由选择。

      摄影展开放的最后一天,陈惜独自去了世间美术馆。

      回到这里,并没她想象中那么艰难。在窗口买票,随人流步入,既没有犹豫徘徊,也没有心悸恐慌。

      时间的力量远比她知晓得强大,她自己也一样。

      原以为冼骏力荐的展览应是出自名家之手,然而她并未在起.点看到摄影师的介绍。但从展出的摄影作品来看,这位摄影师不仅不是名家,相反,连基本的摄影技巧都没能掌握。抛开颜色不说,有些照片失焦了,有些构图比例失调,像是小孩子玩耍的作品。

      也许真是小孩子也说不定。摄影师童心未泯,照片内容不是普利策般的尖刻纪实,也不是科幻大片般的酷帅炫技,他的镜头朴实无华,甚至可说缺乏技巧,但十分接地气,大多是琐碎日常,角度却新颖有趣。

      例如从下往上垂直地倒拍电线杆,名为“冷”。几乎没有人对电线杆的视觉感受是含有温度的,但在这幅看不出冬夏、甚至有点虚掉的照片中,电线杆却似触手生寒了。

      他一定有丰富和博大的心灵,善于发现细节的眼睛,以及美丽的人生,才能把那些枯燥都变成妙趣横生。

      在这些照片里,陈惜发现一张熟面孔。那是合汇路的商业中心,午夜时分,灯火璀璨,人头攒动,拍摄时间注明:2017年12月31日24时00分。

      这是元旦前的那个夜晚,也是她的奇妙旅程开启前的那个夜晚。

      照片题为:“逝与生”。

      题目下方有摄影师的话:“拍下这组照片时,影城正在举办名为《逆转时光》的电影宣传式,这是一位好心的路人姑娘告诉我的。为展览挑选照片的时候才发现拍摄时间这样恰好,在旧年逝去与新年伊始的交叉口。2018,我仍在世间摸索,并奔跑在梦想的路上。”

      “感谢那些不可逆转的时光。”

      照片本身在艺术性上有所欠缺,但陈惜驻足良久。她不会忘记,冼骏告白的那个时刻也恰好是子夜零时。

      也许就是从那一刻,她的过去逐渐远逝,而现实开始生出肌骨。

      冼骏想说的,是不是这句话?

      她翻拍下这张照片,继续往后看,也就是从这里,她真正投入进去,越来越喜欢,也越来越好奇摄影师是何方高人。这个悬念一直保持到展览的末尾,她才见到摄影师的真容,是从电视屏幕里。

      展厅里悬挂的电视上播放着摄影师的独白,很普通的女子,不过份好看也不过份难看,不过份安静也不过份活泼,若不是那双眼睛,很难从芸芸众生里将她甄别出来。

      她的眼睛古怪地半闭着,不能完全睁开,仅留下的一道极窄的缝隙里,没有一丝光亮。她是面向镜头的,却并没有在看。

      因为她看不见。

      陈惜大为震撼,一个盲人……盲人怎么当得了摄影师呢?

      “……(每个景物)会拍很多张,”电视里的声音说:“几十张几百张,各种角度的,各种位置的,远的,近的,正的,倒的,回到家请家人帮我挑……”

      “为什么(选择拍照),这个啊,从第一次摸到相机就喜欢,也是想证明失明的人没有限制,别人能做的我们一样能做……”

      5分钟的独白在电视里循环播放,陈惜身边的人来了又去,她却始终静静地听着,听了不知多少个5分钟。

      当知晓摄影师是一位盲人,那些平淡无奇的照片便忽然熠熠生辉起来。陈惜发觉,之前的想法有些许偏差,摄影师缺少一双眼睛,但她凭借丰富而博大的心灵,将人生过成美丽的模样。

      “陈惜,”她无声地问自己,“成百上千次的重复,你做到了吗?”

      视频再次重放的时候,她打开微信,将那段独白录下,发给冼骏。然后写道:[谢谢],想了想,又删掉,按住语音按钮说:“谢谢你,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尽管是俗套的感谢,她依然希望能亲口向他表达。

      这句话结束,她停顿了一两秒。她知道还没说完,还有些话想要说给他听,但同时也知道有些感情应该适可而止。

      她没有再说什么,松开了拇指。

      跳出的回复是两张叠放的照片,照片里的电视屏幕上,摄影师眯缝着不太好看的眼睛,却有着灿烂的笑容。陈惜放大照片,看清下方拼接的两行字幕,“也是想证明失明的人没有限制”,“别人能做的我们一样能做”。

      她第一反应是四下张望,以为冼骏也在这里,随即瞥见照片右上角的电子钟,才意识到冼骏的照片拍摄于展览首日。他并非道听途说,是亲自来看过才向她推荐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她这么花心思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他又发来一条语音,她将听筒贴近耳边,在嘈杂的背景中,她听见冼骏明亮的音色,“To you, to my love.”

      “别人能做的我们一样能做”——我将它赠予你,赠予我心爱的人。

      两秒的音频而已,一闪而逝,却在她心里呼啸卷起飓风,所有的人声、脚步、音乐,那些世间的嘈杂都突然远去。

      她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冼骏,我想见你。”

      说完这句话,她忽地清醒了——冼骏是听不到的。

      手指悬在“按住说话”上方,犹豫许久,终究没能按下去。

      从美术馆归来,她买了十本速写本,削好一筒铅笔,全都放进一个大包里,再装上折叠板凳、食物和水,每天背着硕大的行李袋一样的包包往郑风出事的地方跑,早出晚归地写生。

      那夜的三个人与一辆车,理论上有无数种的排列组合,她要做的,是从中找出正确的那一种。角度、位置、距离,不断地改变又失败,失败再改变,但每失败一次,就意味着排除了一种错误的可能。

      冼骏忙着收购美时的事,腾不出时间亲自接送,但只要从APP看到她来这边,都会派司机来接她。既然拗不过她,只能尽量为她保驾护航。

      不过今天不同,傍晚时分,江滩上开来的是她熟悉的路虎。

      路虎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冼骏下车,沿着斜坡悠闲地走下来,双手插兜站在她身边,微笑俯视。

      陈惜看得出来,他心情非常不错。

      “收购协议签了?”

      “签了。”冼骏在她身旁随意一坐,“美时以后就是先锐旗下的工厂了。”

      陈惜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冼骏微微一笑,“所有员工全部留用,但会按照先锐的标准进行考核,一年的过渡期,考核不通过就没得商量了。”

      陈惜松了口气,这个处理方法比金冠要缓和和人性化得多。但同时她多少也了解,美时进入先锐后,人员是有冗余的,给予过渡期是增加了人力成本,这不像冼骏一贯的作风。

      “是因为我吗?”她试探地问。

      “当然是。”冼骏笑了,“不过不是假公济私,是因为不久之前,我遇到一件糟糕的人事纠纷,那时候有个人给我讲的一番道理,让我反思,推动我成为一个更有责任感的人,而不只是一个只懂赚钱的商人,让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

      冼骏真是行走的情话大全,这么严肃的话题居然把陈惜说红了脸。

      他倾身过来,趁热打铁,“我有荣幸感谢一下那位小姐吗?”

      陈惜胡乱翻了翻速写本,“那个……我还没画完。”

      “哦,那你慢慢画。”冼骏站起身,信步往江边去,走到极近的临水处才停下脚步。

      这里没有护栏,岸低风大,江水翻起白浪,几乎拍打到他的鞋面。他面向江面,背影里透出一种平素少见的深沉。

      陈惜想,他们两个人里,更执着于真相的,其实是冼骏才对。

      可她却不敢把拼凑出的真相告诉他,如果可以,她希望永远保留美时的纯净,尤其在他面前。

      冼骏站了一会,折返回来。陈惜正专心作画,一抬头猛然见他已走到身边,慌忙将画纸翻过一页。

      “画的什么?神神秘秘的。”他好奇地探过头。

      陈惜支吾着说:“画错了的……对了,你帮我看看有什么不符的地方。”她示给他看之前的一幅速写,把话题岔了开去。

      冼骏并不追问,顺着她的话看这幅画,“这是……从后面的角度?”

      画面正好与当时两人所处的位置相对,即把场景旋转了180度,除了不变的静物,画中只有一截车尾。

      陈惜说:“还原三个人的位置和动作比较难,我想试试看这个角度,这样的话,车子会将人挡住一部分,也许能降低难度。”

      “想法挺好的,但车不太对,尾部不是这样。你可能对车不在行,那辆车是两厢车,我找找奥拓的图片。”

      冼骏拿出手机,却发现网络信号十分微弱,看看天色.欲昏,就说回家再说吧。

      两人回到公寓,吃完晚饭,陈惜立刻搜索奥拓的图片,下笔时仍抱着尝试的态度,但画出第一笔,忽然就不同了。

      铅笔宛若自有灵性,引领手指徐徐向前,仿佛执笔的人不是她,竟是时光在为她指引方向。

      她讶异地看一眼冼骏,抬头的时候,手中的笔居然仍未停歇。

      冼骏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速写本,轻松的神情立刻不见了。

      此时,铅笔的移动自发停止了。虽然没有对照,陈惜却能确定,那个场景百分百已被成功还原。

      她的手指紧张地攥住铅笔、不敢离开纸面,目光望向冼骏,征求他的意见。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等我一下。”冼骏冷静地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快速下楼。陈惜隔窗望见他奔到楼下,从车后的包里抽出冰杆,飞快返回。

      他单手握杆大步归来的模样,像奔赴决战的剑客。

      “冼骏,”陈惜深深地望着他,“郑风是要救,但不要硬拼。你一定要记住,我们还有很多很多机会,而你绝对绝对不能有事。”

      “遵命。”

      他握住她按着铅笔的手,缓缓推离了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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