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遂安康

　　“不想跟我和艾伦一起去？”血沫子撇出去，钱路远把排骨倒出来冲洗，“我们各玩各的，不打扰你采风，就在路上做个伴。”
　　“再过两个月就是青年画家油画大赏的展览。”安乐跳下琉璃台，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摸了颗苹果出来，拿到水龙头下面冲了冲，又把上面的水甩了甩开啃。
　　“你有参展名额。”钱路远了然。虽然认为自己是个俗人，自家孩子是学画的，又有个摄影师的伴侣，他对青年画家油画大赏这种比较知名的展览还是多少了解一点的。
　　“师兄给的。”参展的名额虽然平均分配给每个参展的高校，油画界大师级的画家或多或少都有几个特别推荐的名额，帝都艺术大学美术学院油画系的系主任黎冉大师是他父亲的弟子，当初安乐免试入学走的也是他的门路，有了这层关系，安乐自然不用去争抢学校的名额。
　　“你要画什么？”跟旅游采风相比，还是油画大赏更重要，钱路远知道轻重，就把话题转移到他要参加展览的画作上。
　　“还没想好。”安乐把苹果咬的咯吱作响，看到钱路远满脸惊讶跟不赞同的转过脸瞪他，忙补充，“本来想好了，底稿都画好了，上色之前我突然有了别的想法，就是现在还没想好用什么样的方式表达。”
　　“你有分寸就好。”沉默了一会儿，钱路远的神情缓和下来，注意力也从安乐身上转移到正处理的排骨上面。
　　他不知道艺术家们的灵感是什么东西，却也不妨碍他知道灵感这个东西对从事艺术创作的人的重要性。
　　“放心吧，钱哥，这次展览我还是挺想得奖的。”也算是对前世一个遗憾的弥补。
　　安乐把苹果啃完，又把苹果核嚼吧嚼吧咽下去，转移话题，“钱哥，你知道我爸我妈还有我爷爷给我留了多少钱不？”
　　“你父母的遗嘱里你要继承的财产是安老代管，安老的遗嘱又是我经手的，你说我知道不？”钱路远挑眉，“是欠了外债还是钱不够花？每个月十六万的零用钱不够你用？”
　　“你怎么知道我的零用钱是十六万？”安乐有点惊讶，自己的零用钱是多少钱路远怎么会知道。
　　“我经手的又怎么会不知道。”钱路远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你经手的？”这次安乐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吃惊，而是震惊了。
　　“安老在遗嘱里写的明白，你成年之前，每个月都会给你十六的零花钱。”十六万每个月，在普通人眼里算是一笔巨款，在帝都的世家圈子里，可能就是一套衣服，一次应酬的钱。不过，安乐还没成年，应酬还找不上他，这个数额不会太扎眼，又足够他买画笔颜料画册跟喜欢的小玩意。
　　看安乐脸上的神色不对，钱路远顿住，半晌他才又问，“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出什么事了？”
　　安乐摇摇头，没吭声。
　　能在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律师界混的风生水起，钱路远是个多聪明的人，把和安乐的对话回想一遍，再联系安乐现在的反应和他脸上的表情，他很快就猜出了事情的真相，“你以为零花钱是郑家给的？”
　　安乐没说话，算是默认。
　　最初拿到这笔钱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好意。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还拿人家的钱，还每个月都有，让他总是过意不去。每次拒绝，郑母都会笑小慈和，“小钱而已，算不上什么。”
　　郑母的反应让他一直以为零花钱是郑家给的一点都不奇怪，现在听钱路远的意思自己的零花钱竟然跟郑家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让他很难接受。
　　“郑家，”钱路远嗤笑一声，“你也不用觉得好像亏欠了郑家什么，郑家能有现在的地位全都是借的安老的名声，安家唯一的子嗣养在他们家，被求上门，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说到郑家，钱路远的话意外的带了点尖刻，“而且，郑家来接你去帝都的时候，安老可是留给他们两幅你父亲的油画呢。”
　　“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安乐的脸色更差了，他以为的亲情变成了利益交换，认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安老没说……大概郑家也不想让你知道吧。”钱路远清理干净不粘锅，把油倒进去，“一副《初雪》，一副《雨》，安老说都是你父亲留学时候的作品。上个月《初雪》被拿出来拍卖，卖了两千四百万。两千四百万加一副更值钱的画养你四年，是他们赚了。”
　　上辈子，钱路远没跟他说过这件事。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零花钱是祖父给的，更不知道郑家那里他父亲的两幅画，不久前还卖了一副。
　　“郑家人逐利，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钱路远把排骨盛到盘子里，抬起头，平光镜下的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来，飘忽的视线落在半空中，陷入了回忆。
　　“郑家人逐利，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说这话的时候，老人形容枯槁，已经时日无多。他倚在厚实的靠垫上，看着坐在病床边上的年轻人，“这是坏事，也是好事。他们逐利，只要我给出足够的利益，他们就会按照我说的做。只要我的名头还有一点用处，他们就会是安安的亲人。何况我还给了两幅承敏的画，经手的人虽然不多，总归是有人知道的，为了这两幅画，他们也会对安安好。”说到这里老人停住，喘了口气，抬起手，放到青年的手臂上，“我知道你和艾伦是好孩子，也真心把安安当自家孩子疼爱。你们两个都是男人，和女子相比总少了份细心。而且，你们两个的事业还处于上升期，安安留在你们身边一个星期至少要吃五天外卖，我舍不得。”说完，老人放在青年手臂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在表达歉意。
　　青年抬起头，对上老人一双浑浊的眼睛，内心里那点不甘终究是烟消云散了。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跟着艾伦和自己，安乐只有吃外卖的份。到了郑家，自然会有专职的厨师料理一日三餐。安安是自家的孩子，让自家孩子跟着受苦，他也舍不得。
　　一直注视着青年的老人脸上浮现出笑意，“你得帮我看着点，别让咱家孩子受委屈。”
　　一句咱家让青年的鼻子发酸，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压下莫名涌上来的酸楚，郑重点头，“好。”
　　那次的交谈进行了一个小时，以老人体力不支陷入沉睡结束。
　　钱路远收回放空的视线，把清蒸的鱼端出来，浇上酱汁撒上碎香菜，和糖醋排骨一起端出厨房，“过来吃饭。”
　　抓抓头发，把心里的烦闷和不舒服抛到脑后，安乐跟在钱路远身后走进餐厅。
　　三个菜，一个汤，一碗加了虾干，又滑又嫩的蛋羹，都是甜鲜的口味，安乐吃的十分满足。
　　吃过饭，和钱路远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时候，安乐又提起了遗嘱。
　　“钱哥，我爷爷留给我的钱够我在帝都买一套房不？”
　　“想，从郑家搬出来？”钱路远转头看安乐。他带的眼镜是平光的，没有任何的度数，带上是为了遮挡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现在家里没外人，眼镜也不用总带着。
　　“有这个想法。”安乐拽拽额前的碎发，像个孩子一样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
　　“因为我今天说的那些话？”
　　“也不全是，”安乐踌躇了一下，“其实，我回江南以前就想从郑叔叔他们家搬出来了。”
　　“他们欺负你了。”钱路远坐直身体，脸也沉了下来。
　　“也不是，”安乐抓抓头，显的更不好意思了，“振锋哥交了个男朋友，对我好像有点误会，总呆在郑家不是很方便。”这辈子不可能答应郑家的婚约，安乐觉得这件事没必要让钱路远知道，就把原因归结到郑振锋那个初恋身上。
　　果然，听完安乐的解释，钱路远脸色看了不少。他斟酌了一会儿说道，“行吧，我明天联系萧家的律师团。”
　　“萧家？哪个萧家。”安乐有点懵，他们不是在说搬出郑家这件事吗？怎么还跟萧家扯上关系了？还是律师团这么高大上的存在。
　　“帝都萧家。”钱路远回答的理所当然。
　　“帝都哪个萧家？”不会是他想的那个吧？
　　“你说帝都几个萧家？”钱路远反问。
　　看钱路远的表现再不相信，安乐也知道他说的还真是那个他不太敢想的萧家。
　　“那个……”安乐小心坐好，窥探着钱路远脸上的表情，“帝都萧家跟咱们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
　　“你不知道？”这次轮到钱路远惊讶了，“你爷爷的遗嘱萧家老爷子是见证人。”
　　“哈？”这次不能用懵来形容了，钱路远的话惊的他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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