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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冰
楼下的花坛，梁侃一个人抽着闷烟。
几个小时前的喧嚣，都隐进了苍茫的夜色中。
“小星星还是像您，喜欢一个人抽闷烟。”
梁侃抬起头，黎佑杨清朗的脸上带着温顺的笑意。俊朗挺拔的样子，让他有点恍惚，这孩子早已不是当年初见自己时，那个有点拘谨的少年了。
梁侃掉指间的烟，眯了眯眼，示意黎佑杨坐在旁边。
“好的他不学，抽烟喝酒的坏习惯倒是一样没落下。”梁侃的声音有点无奈。
“他做的不对的地方，您直接说他就成，他其实不是那种不听话的孩子。”黎佑杨扭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梁侃。
“这些年，也就是你的话他能听一听，”梁侃接过水，润了润有点痒痛的喉咙，“他从小就喜欢跟我对着干，我不说他他都逆反成这样，要是说他，还不一定有多少冲突呢。”
“还是您多虑啦，”黎佑杨笑笑，“小星星可是一直把您当成亲生父亲，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胡闹，倒是您，一直对他这么客气，让他觉得自己被疏远了呢。”
梁侃失笑，摇了摇头，觉得佑杨宽慰自己的话有点不可思议。
“您别不信，”黎佑杨却是表情认真，“这些话都是小星星自己跟我说的。这几天他一直在我这儿，其实挺期待您打电话喊他回家的。”
“那他还总往外跑，”梁侃还是不太相信，这孩子闹离家出走的次数数都数不过来，哪里是自己喊他回家就能喊回来的，“从小就不让人省心。”
“那是为了引起您的注意”，黎佑杨接了话：“他自己跟我说的，如果不闯祸您看都不看他一眼。您每次都表现得太波澜不惊了，反倒让这个小家伙觉得自己不被重视呢。”
“怎么会？！”梁侃很是惊讶，扭头看向佑杨，“这小子一直都挺排斥我，刚才不是还说……”
梁侃想起刚才梁星河的那句“没有父亲”忽然觉得有些心寒，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我这个继父做的太失败了，这么多年了，重话都没说过他一句，他还是打心底都不愿意认我。”
“是您太在意继父这个身份了，”黎佑杨继续说着，“总在顾虑太严厉了小星星会跟您有隔阂，但您想想，真正的父子之间哪需要顾虑这么多，哪个不是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如果相处起来，彼此都太客气了，反而显得生疏。”
梁侃若有所思了片刻后，恍然一笑：“是啊，想想这么多年，这小子对我的确是没客气过。”
“所以您啊，以后对他也用不着太客气，父子之间哪还需要掖着藏着。”沉静的夜晚在这一刻变得轻松了，黎佑杨也笑了起来。
梁侃抬起头，对上黎佑杨善解人意的眸子，想起他们初见时的那个下午。
那时，刚满18岁的黎佑杨，提着一个大大的果篮，站在病房的门口，拘谨地喊了一声“爸。”
刚刚做完手术的梁侃，大脑瞬间一片空白。18年前的骗局就这样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少年，出现在自己面前，梁侃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憋闷得无以复加。
该如何面对这个因骗婚而生的孩子？这些年来，梁侃不知问了自己多少次。每次看到黎佑杨，梁侃的情绪总是来得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的亲骨肉，却又总是下意识地拒他于千里。
并非梁侃性情淡漠，血浓于水，况且黎佑杨这个孩子天性温顺善良，梁侃常常萌生想要亲近他的想法，可是每每看到他像极了黎晚的眉眼，心里便会立刻绷起一根弦，提醒自己，这个孩子的出生就是一场骗局，这场骗局就像是一个开关，随时会启动梁侃意识里的自我防御系统，无论儿子离自己有多近，梁侃都会自我保护般地关上心门。
黎佑杨就这样，在父亲的心门外等待了十年，默默地替母亲承受着生父的仇视和疏离。
梁侃眯着眼睛，细细地打量起黎佑杨来。
这个恭顺温和的孩子已经长成，身姿挺拔，神色跟年轻时的自己有几分相似，性情还是没变，依旧温顺有礼，善解人意。梁侃第一次有点心疼这个孩子，十年了，自己对他的疏离和排斥，他都一一忍受，从未说过委屈。
但其他有什么错呢，于自己而言，他是骗子的“战利品”，可是换到孩子的角度，他也和自己一样，同样是这场骗局的“受害者”，从出生起就没享受过父爱，长大了还要去承担父母间的积怨。
梁侃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看来我真不是个好父亲，走了这么多年弯路，最终还要靠儿子来教我怎么当爹。”
“梁叔，”黎佑杨惶然一惊，站起身来，“我不是想指责您……”
“怎么？连你也不想认爸爸了？”梁侃眉眼舒展开来，对着这个自己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懂事孩子，第一次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这次，换成黎佑杨目瞪口呆了！
“您……您是说……”刚才还思路清晰的黎佑杨忽然语无伦次起来。
“我是说，”梁侃看着儿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谢谢你，儿子。”
黎佑杨完全没想到这么多年来都拒自己于千里的父亲，这一刻突然这般坦荡的认了自己，一瞬间慌乱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以为您不愿意认我，我怕给您造成困扰，就……”
“傻孩子，”梁侃掸了掸腿上的烟灰，起身看向儿子仓皇的双眸，“你不是说父子之间不需要掖着藏着吗？”
“是，不需要。”黎佑杨声音终于沉静了下来，他缓缓地抬起头，笑意温暖的眼睛像有泪光在闪动，“爸。”
“嗯。”梁侃回应的声音很轻，但态度鲜明。他伸手伸手拍拍儿子的肩膀，没再说话。
隔在父子之间多年冰山，在这一刻，彻底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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