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安稳

　　凤玦一路抱着左思绵进了西侧院，府医早已经等在那了，看着这种状况，心里一咯噔，人连忙跟了上去。
　　“王爷，左侧妃的情况不太乐观，”沉吟斟酌着说出来。
　　听到这里，秋雨和夏云两人捂住嘴，强忍着没哭出声，出去的时候不是好好的，怎么回来就这样了呢？
　　“救活她，无论你们用什么方法，都要救活他。”
　　“是，”几个大夫给她止血，随后研究半天。
　　刁钻的是这箭的位置，一不小心，左侧妃就伤着心脏，拔箭的力道，角度，这都没法掌握，几位大夫犯了难，却不敢去忠王面前说上不好的话。
　　任谁都看得出来，要是救不活左侧妃，他们也别想活了。
　　闹出这么大动静，王妃和其他侧妃、夫人，一股脑的都跑来西侧院。看王爷站在那，阴沉不定的，没有来得心里都打怵。
　　凤玦的样子，委实不怎么好看，今儿他穿的是见玄色衣袍，身上的血迹倒看不出来，可脸上的血，受伤的血，味道熏得几位出身高贵的娘娘，受不住。杀神一样的王爷，比起平日里冷冰的样子，更让人觉得恐惧，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意。
　　一盆盆血水往外倒，血腥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不能开窗，恐受了凉，发了高热。
　　“王爷，你先坐下歇歇，”还是王妃领了头，贤惠的劝着，“左妹妹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凤玦看着她，眼中的锐利让她后退了几步，那眼神，让她心里怕的紧，好像她是王爷的仇人，下一秒就会被凌迟处死。
　　王妃维持不了面上的平静，屋里人太多，也挤得慌，胸口闷的她刚要找个借口出去透气，就听见王爷说。
　　“你们都回去，老实待着，别乱跑。”
　　这已经是警告了，一介王妃来看侧妃，还得了王爷的警告，各位女眷心思各异，不过都意识到了左侧妃的不同。
　　还有这伤，怕是和王爷出去遇上刺客了吧。
　　要不怎么说呢，乐极生悲，好好地多让人羡慕啊，还跟着王爷出府游玩，结果呢，一天没到，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王妃，你看左侧妃这样，还能活吗？”
　　除了西侧院，王侧妃幸灾乐祸的看了眼院里。
　　“左侧妃福大命大，王侧妃还是听王爷的快回去，不该操心的别瞎惦记。”留下这么一句话，王妃坐着轿撵走了。
　　王侧妃恨恨得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摆什么架子，不是一样被王爷训斥。”
　　闻琴和乐书两人相扶着也回去了，只有吴侧妃，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终究也不能帮上什么忙。
　　“小姐，”身边的丫鬟喊了声，“实在是担心就留下吧。”
　　看得出，小姐和左侧妃是真的诚心相交，唉，怎么老天爷不开眼，让她遭受这一番罪。
　　“不必了，回去为她诵经祈福吧。”
　　风雪夜归，荣瑞院里，王妃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知鱼她们给她卸妆。
　　越想，心里越是不安，猛地抓住张嬷嬷的手，“嬷嬷，王爷会不会发现了，”
　　“不会的，娘娘，”张嬷嬷安慰着，“这些事咱们办的隐蔽，要是王爷知道，早就找上门了，左侧妃哪里能伤成这样？”
　　“可是，他，他看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
　　“王妃，王爷或许是迁怒，”张嬷嬷又分析了下，“王妃，你早点歇息，不管那头如何，你都是王妃，王爷不敢动你。”
　　“对，我不能自乱阵脚，我是皇上指婚的王妃，王爷再怎么疼惜那个女人，她也就是个妾室，”
　　“就是可惜了，”
　　使劲的攥着手帕，嘴角扬着带着剧毒的弧度。
　　碧影回来的时候，正是大夫们商量着拔箭的时候。
　　从来没见过左思绵这么虚弱，哪怕是当年生玥玥的时候，也没有流这么多血，碧影险些扶不住门框，还是秋雨过来搀住他，嘴里打转，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根本开不了口。
　　大夫说了，如果拔箭不顺利，娘娘，娘娘也活不成了。此时只能用参汤吊着命，等王爷拿出个章程。
　　凤玦此时倒是无比的沉静，沉静的可怕。
　　“我来拔，”沉寂了许久的房间响彻这三个字。
　　殊不知，这已经耗费了他一生的力量。
　　这三个字远远比夺皇位要来的重，因为他没时间布局，没时间考虑，没法选合适的时机，一下，紧紧这手上一下用力，就决定了，她是生是死。
　　脸上的血迹早就被清理干净，带着不正常的苍白。不能再拖，因为血根本不能完全止住。
　　凤玦的手，握上箭尾，冰冷的箭身凉的心底发颤，杀伐决断的他，还是第一次犹豫不决。握紧，使劲。
　　血喷了他一脸，大夫们赶忙上前救治。
　　止血，上药，包扎。凤玦握着箭，始终没松开。
　　德福也早就赶回来了，劝了半天，王爷都没在意自己的伤口，他也不劝了，站在一边，心酸的很。
　　床榻又换了一遍，凤玦坐在床头，此时，屋里面只有他们两个。身上的伤方才被包扎了下，他没事，可是她，有事。
　　“德福公公，您先去休息，奴婢们守着，”秋雨担忧的看了眼屋里。
　　“你们忙吧，不用管我，”德福找了个地方坐下，老了，不中用了，“粥和鸡汤让小厨房都温着，侧妃，”
　　“侧妃娘娘醒了，不吃点东西不行。”
　　至于王爷，他知道他是多倔强的性子，左侧妃不醒，他怕是会滴水未进。
　　“我去，我去，”拉住秋雨，碧影孤身往小厨房方向走。
　　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谁都放心不下。
　　夏云连忙赶上去，跟着她一起走，担心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倒在那。
　　碧影很后悔，那时候为什么她不勇敢些，要是她反应过来挡在娘娘面前，娘娘，娘娘就不会这样了。
　　还有姑娘，她被送到吴侧妃那，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天回来，她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夜渐渐深了，风声歇了。
　　屋里面除了烛花噼啪的响声，就是呼吸声。
　　凤玦小心的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细细的描摹着她的样貌。
　　以前她是什么样，还真的没记住，他印象最深的就是漪澜院中那有些糟糕的会面，那时候，她真的好狼狈。
　　后来，他发现，她会哭，会笑，会闹，很活泼，也很沉稳，是个贤惠的妻子，也是个好娘亲，让他很舒服，所以，，总多来了几趟，渐渐成了习惯。
　　“你真傻，我一个男人，哪里需要你挡着？”
　　“傻，傻姑娘，”
　　“男人的战场，你一个女人冲上去个什么劲，”
　　“不知道那刀危险吗？”
　　看着她挡刀的那一刻，凤玦的心都空了，空的只剩下白茫茫的雪，耀眼的红梅，还有眼前倒下去的女人。
　　谁也不知道，当他看着她虚弱无力的倒在他怀里的那一刻，他的心有多疼，当他亲手拔箭的那一刻，他愿意把寿元分给她，到时候，生同衾，死同穴，很好。
　　从来都不浪漫的忠王殿下，满心满意都是床上的女人。
　　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怜惜，爱意，和挽留。
　　世间万千星辰都不及你，你醒来，要什么，他都会应允。
　　上天本来给他的就少之又少，如今，若是连这么一点也收回，他的世界将会黯淡，毫无色彩。
　　凤玦像是雕塑一样，坐在那，外面的风雪早就停了，红梅落雪，簌簌的发出声响，这一夜，谁都无法入眠，或是兴奋，或是担忧。
　　午夜，她突然发起高热，大夫们进来，说是正常现象，要给娘娘擦身降温。
　　挥退了身边的人，亲力亲为，面对纯洁诱惑的身体，他没有丝毫的绮念，尽职尽责的擦着她的身体，心中默默的祈求，快醒过来。
　　行事利落的忠王殿下，还是头一回这么祈求上天，按着虞大人的话，就是一点也不侃快，娘们唧唧的。
　　为了她，他愿意磨叽一回。
　　也许只有失去时，才知道有多么重要，他明白，除了她，此生再无第二个可以打开他心门的人。
　　换了不知道多少盆水，她身上的温度才降了下去，凤玦一遍一遍的和她讲话，刺激着她，不敢闭眼，害怕错过她醒来的一刻。
　　有好几次，凤玦站起身冲出去，最后回头，那人还是沉睡的模样。
　　红烛燃尽，蜡泪沉寂，天亮了他还是那个动作，像一座山一样，挺直脊背，神情凝望着眼前人。
　　爱情就像是一个魔咒，让中了咒语的人，喜怒哀乐皆尝个遍。
　　又是一个半天，距离大夫下的最后期限已经很近很近。
　　凤玦满脸的落寞，阳光照在脸上，一丝暖意也看不见。
　　“水，水，”
　　那一刻，凤玦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使劲的闭上眼睛，看着床上的人。
　　看她晃动着脑袋，挣扎着醒过来。
　　哎对，要什么来着，对，水，她要喝水。
　　起得太猛，绊倒了旁边的椅子，哐的一声。
　　左思绵，挣扎着睁开眼，她觉得自己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到了前世，梦到了今生，然后，有一个声音对她说，去吧，有人在等你。
　　堕入无尽的深渊后，她惊吓的醒过来，意识一点点回笼。
　　就着他的手喝了水。
　　“王爷，你没事吧，”
　　“没事，”
　　“碧影他们呢？”
　　“都没事，”
　　就你有事啊，傻瓜，凤玦轻轻地摸着她的脸，笑了。
　　前所未有的放松，就像是解开了一切的枷锁，重新换了一个人一样，左思绵看的呆住了，王爷，笑了。
　　“以后，别吓我了，”凤玦不敢碰她，却轻轻地将她环在怀里，满眼的深情，她忘了反应。
　　只觉得，这冬季似乎百花齐放，她睡了一觉，似乎颠倒了日月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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