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徒弟

　　“三儿，帮我拿一下剪刀。”大师兄头也不抬，伸出手等着阿三递剪刀。阿三匆匆忙忙地放下手中的篾竹，在一旁的篮子里翻出剪刀。
　　“快点儿啊，手都酸了。”大师兄抱怨着接过了剪刀“唉，你这速度，也就做花灯快了。”阿三不回答，默默坐了回去，一言不发。又、又被师兄嫌弃了，怎么办，师兄以后会不会不让我帮他拿剪刀了啊？阿三这个担心有些多余，黄师傅的几个徒弟中，也就只有阿三会任由着大师兄使唤。
　　看到阿三又被大师兄奴役，老五跑去劝阿三：“三师兄，下回大师兄再让你打杂你就不要睬，你越睬他越懒。”阿三摇摇头。老五无奈地去跟老四抱怨，老四：“你就不要管他们了，没看师傅也没管吗。”
　　“大师兄人也不错啊，怎么就爱使唤三师兄？”
　　“大师兄喜欢使唤三师兄，三师兄也愿意让大师兄使唤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师，师傅。”
　　看见走过来的师傅，老四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
　　师傅并没有批评老四老五嚼舌根，而是让老四把阿三喊去自己的工作间。
　　阿三到的时候，师傅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见阿三来了，把茶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放。阿三正纳闷师傅找自己有什么事，听茶杯顿在桌子上的声音吓了一跳。“阿三啊，你觉得你大师兄怎么样？”
　　“大师兄挺好的。”阿三有些好奇师傅为何说起大师兄。
　　“尽管他整天使唤你，人也好？”阿三有点不知该怎么回答了。“你当真就一点也不反抗，连个‘不’字也不说？还是说不是不敢拒绝，而是不愿拒绝？”
　　阿三似乎有些明白师傅要说什么了。师傅叹了一口气：“你师傅我也不是什么毛头小子，该懂的都懂，你对你大师兄那点心思我能看不出来？”
　　阿三咬着嘴唇，脸色有些发白，没想到师傅真的知道了。
　　“这条路不好走，趁你大师兄还不知道，你尽早断了这念头吧。”
　　“你喜欢你大师兄，可你大师兄呢？他肯定喜欢的是姑娘，他迟早会娶妻生子的，能像现在这样一直陪着你吗？”
　　……
　　那天，师傅和阿三说了很多，都是在劝阿三放下。阿三倒也想放下，可哪有那么容易，阿三虽然从小被师傅捡回来养大，但照顾他的更多时候是大师兄，从小的孺慕之情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就变了质，等阿三意识到的时候，想抽身，已是不可能了。
　　“三儿，那边工具箱拎给我一下。”又是大师兄在喊阿三，但这次阿三还没来得及拿工具箱，工具箱就被另一只手拎走了。“喏，你要的工具箱。”抢走工具箱的人是吕佩，一个顾客的女儿，自从见了大师兄，就经常打着生意的借口来找大师兄，老师四和老五不止一次聚在一起感慨大师兄好福气。
　　“谁让你拎了？”大师兄似乎有些生气。大师兄确实很生气，被吕佩烦了一上午不说，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把他家三儿喊过来逗逗又被吕佩给破坏了。“你也是，怎么还跑不过一个姑娘。”大师兄气的是吕佩，但这话阿三听了，以为大师兄又是在嫌弃自己，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失落了。他停了手中的活计，想出门遛遛，然后就被老五逮到了。
　　“三师兄你别气了。”完全不知道老五脑补了些什么的阿三有些不明白，自己哪里像气了？
　　“大师兄也不是故意凶你的。你看大师兄主要是舍不得让吕佩累着吗。”
　　“大师兄，舍不得吕佩累？”
　　“是呀，那肯定的嘛，我之前都在师傅屋外头听见吕佩她爸说要和师傅商量俩人的婚事了，这未婚妻肯定要疼着点。”
　　这话像晴天霹雳劈在了阿三身上，他想起了师傅的话，他想他该放下了，他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大师兄从来不会是他的，从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大师兄会找一个贤惠的妻子，或许是吕佩，或许是其他人，但总归不会是自己，性别的鸿沟始终横亘在那里，让人绝望。
　　老四和老五感觉最近工作间气氛总是怪怪的，唯一让他们欣慰的是，三师兄终于反抗了，大师兄的要求全部都被拒绝了。倒是大师兄，可能是因为没人听他使唤了，总是盯着手中做到一半的花灯发呆。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上元节。
　　晚上，大师兄拉着阿三避开了老四和老五上了街。上元节的老街灯火通明，阿三和大师兄一前一后走着，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单独相处了，阿三有些不自在，扭头看路边的花灯。
　　“别看了，做得有没有我们做得好看。”大师兄扭过阿三的头。“还、还好吧，挺新奇的。”阿三支吾着，其实他也不记得刚才看了什么。
　　“平时我做那些也没见你夸我，小沒良心的。”大师兄伸手弹了一下阿三的额头：“猜不猜灯谜？”
　　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老街尽头的广场，广场上到处悬挂着大红的灯笼，阿三还看到了自己做的，和大师兄做的刚好串在一起，有些开心。
　　“傻了？猜不猜啊？”大师兄又问了一遍，阿三点点头。当然是要猜的，大师兄每年猜灯谜都很厉害，不去猜太可惜了。
　　“那等师兄给你赢个头奖。”大师兄十分自信，带着阿三把全场的灯谜猜了个遍，领了头奖――一箱烟花。
　　“啧，主办方还真是越来越穷了，头奖居然只有一箱烟花。”大师兄看着那一箱烟花很是不满，全然忘了自己前几年把主办方赢出心理阴影的事。大师兄翻了翻那一箱烟花，烟花的品种十分齐全，大的烟花是没法儿放了，一些小烟花像仙女棒什么的还是可以玩玩的。
　　“走，师兄带你找个没人的地方放烟花。”上元节这么热闹的日子，街上人山人海，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怕是难，阿三有些担心：“要不回家放吧。”
　　“别，这箱烟花要是让老四老五看见了，估计就没我们什么份了，给他们留几个就行了。”
　　大师兄拉着阿三一阵乱窜，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大师兄拿出几根仙女棒递给阿三，摸出打火机点燃，仙女棒一下子噼里啪啦地烧起来，照着阿三的脸。大师兄转头便看见因烟花而笑得正开心的阿三。大师兄心里有些烦躁，他已经等了那么久，把自己一点点地融入阿三的生活，他自认为就算阿三现在不喜欢他，总有一天也会被自己磨软的。可是阿三突如其来的冷漠让他不那么确定了，万一阿三真的不会喜欢自己，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大师兄，你……唔”感觉身旁的人一直在看自己，阿三转过头，却一下子被大师兄吻住了，整个人不知所措，任由着大师兄胡来，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大师兄已经结束了这个吻。阿三有些慌张，还有些小小的喜悦，大师兄会吻自己，是不是代表着大师兄也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呢？
　　大师兄吻完后有些后悔，刚刚自己不知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吻了下去，阿三怕是被自己给吓到了，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他也打算摊牌了，事后阿三想打他骂他还是躲着他都随便了，总归是要让阿三知道自己的心意的。
　　阿三却先开了口：“大师兄，你知道刚刚你在干什么吗？”
　　大师兄抱住阿三：“知道，当然知道，早就想这么做了，怕吓到你。你……你不要生气。”
　　大师兄有点想拍拍自己的脑袋，怎么事到临头就这么嘴笨。
　　“我生什么气，我高兴还来不及。”阿三的声音越来越小，落在大师兄耳朵里却是像一道炸雷，嘴角忍不住地上扬。
　　“嗯，你当然要高兴。师兄我这么好的人只喜欢你，还喜欢了这么久，可是大喜事。”
　　阿三听到这么直白的话有些害羞，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那那个吕小姐呢？”
　　大师兄提到这个名字嘴一撇：“提她干什么，都是因为她你才不理我那么多天的。”
　　“可她不是你未婚妻吗？老五都听到师傅和吕先生商量你们婚事了。”
　　“哦――原来三儿你不理我是因为吃醋啦，老五听漏了，我老早就让师傅帮我回绝了。毕竟我这心里有人了。是吧，三儿。”阿三最受不了大师兄这么喊他，带着京腔的儿化音被大师兄拉出几分缠绵的意味来，惹的阿三一下子红了脸。
　　“还放不放烟花了？”不知何时，手中的仙女棒都息了。“那，再放点吧。”
　　“行啊，快去拿打火机点火。”
　　“又使唤我！”
　　“我也只使唤你啊，快，真没手了。”大师兄两只手都拿着烟花，阿三认命地拿打火机点火。“放心啦，这次保准快。”
　　烟花照亮了周围的黑暗，也照亮了两人的心。阿三和大师兄相视而笑。
　　“以后就不使唤你了，毕竟媳妇是要疼的。
　　“其实我也乐意被你使唤的。”
　　这样的话，谁都知道，花灯黄师傅的大徒弟只爱使唤三徒弟，三徒弟也只听大徒弟的，他们是彼此最特别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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