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不重来

　　决赛开始之后不知道是哪位机智的同学提出，我们一定要祝福十四班得冠军，这样咱班就是输给冠军队啦，就不那么丢人啦。一时间，班里那些咒骂十四班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声音全部变成了助威呐喊，奈何十四班着实是烂泥扶不上墙，止步第三，也没比我们走多远。我们和十四班踢完之后又踢了一场，赢了，最终得了第四。
　　颁奖典礼来得突然。在决赛结束的下一个周一的升旗仪式上，当那个异常甜腻异常做作的国旗下的演讲结束之后，颁奖典礼毫无征兆的开始了。我大哥代表了班级上前领了奖，同学们的消极情绪早就消散了，所以一个个看那个三等奖奖品的眼神都像看邻居家新来的小孩儿似的，那个稀罕劲儿，啧啧。不过后来因为我们根本就没人打排球，那个小家伙在班级书柜的最后一层静静躺了两年，和书柜上的书一样无人问津，在岁月里落满了灰尘。
　　“下面公布一下‘书香校园’征文竞赛的获奖情况。优秀奖：慎行……”
　　“‘书香校园’？啥时候的事？学霸你知道吗？”站在我身后的辛玥拍了拍我。
　　我歪头想了想：“不知道，没印象啊。”
　　“下面公布三等奖：慎行三班夏央，慎行三班徐雅静，慎行四班李倩然……”
　　“我靠！徐雅静，你居然得奖了！”辛玥跨过我推了一把静静，“傻逼，你得奖了！？”
　　“懂什么叫实力吗？”静静回头冲辛玥挤眉弄眼。
　　“徐雅静你快去吧。”程雪冷冰冰地叫了一声静静。
　　“好嘞，雪儿！”
　　我站在她俩身后看不到她俩的脸都能想象程雪的冷漠和静静的欢快。可静静自己从来都看不到。
　　“喂，死静儿，啥奖品？”静静刚回来辛玥就凑上前打听。
　　“哎，我看也没啥特别好看的，就挑了个《聊斋》，还好玩点。”
　　“有个奖就不错了，还挑拣。”程雪展开静静的奖状边看边说，语气没有波澜，却又好像是实实在在地告诫静静要知足。
　　“下面公布一等奖的获奖名单。慎行十四班楚矜群，慎行三班刘芷聪，明德五班鹿铭。请获奖的同学到主席台领奖，并和方日新校长合影留念。”
　　“静儿，你这《聊斋》是文言文的，你看得懂吗？”我边翻书边问。
　　“同桌，你还看啥呢，去领奖去呐。”
　　啊？我也参加了这个俗套又无聊的征文比赛了吗？啥时候的事？
　　虽然得奖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但我在内心表示我一点我都不想跟老方合影，我也不喜欢站在这几个高个子身边，他们仨身高基本一致，在加上站在边上的我，我们四个就跟个断崖似的。
　　后来那张照片出来之后，我发现我不仅像个断崖，面部表情被阳光晃得像准备跳崖，尽管拍照的时候我还并不认识跟我合影的另外两个人。

　　“学霸，你扛着球拍下主席台的时候特霸气！也是真给咱班长脸了，一等奖就仨，不算高二那个正好咱班一个十四班一个，省得他们班嘚瑟。”
　　跟辛玥坐斜前后座这一个月以来，我发现她的脑袋里总能冒出好多肥皂泡泡般绚丽又轻飘飘的念头，都莫名其妙不讲道理，但就是能让人开心。我故作谦虚，抬起一只手，学着牛主任的架势：“低调，低调。”
　　“都得了一等奖了还低调干嘛啊。”蘸着醋的不屑从斜前方轻飘飘地传过来。
　　而对于程雪这种冷嘲热讽，我只是轻轻地报以最和善最宽容的微笑。
　　而我心里想得却是：酸什么酸？有能耐你也来整一个啊，自己没本事得奖就别搁那儿瞎抬杠。老子乐意，得奖的是我，老子想低调就低调，想嘚瑟就嘚瑟，管你啥事，显着你了啊？
　　刘芷聪，你太虚伪了，我在内心检讨。然后托腮看了看窗子上自己的影像——但是，干的真特么漂亮。
　　我绽放了一个灿烂真诚，洋洋得意的笑容。
　　却蓦得在玻璃上看到顾梓楠正像看傻子一样望着我。我天生的演员本性促使我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收敛了笑容，板回身子，“不经意间”看到顾梓楠：“哟，你在这儿啊？”这句话绝对是败笔，我正常的反应应该是若无其事地该干嘛干嘛只把他当个路人，而不是跟他搭话，这等于承认我知道他一直在这儿站着。不打自招，怎么智商突然掉线了？
　　“你笑得怎么那么夸张？好像窗户上挂着你男朋友一样。”顾梓楠冷漠地直接戳穿我。
　　很久以后再想起这个画面我还是会笑，笑得浅淡而甜蜜，因为当时，我后来男朋友的影像真的就在窗户上啊。
　　顾梓楠拿起我的球拍挥弄了几下子：“五中可真逗，头回见着征文比赛发羽毛球拍的。”
　　他这句话简直是说出了我的心声啊！“哎，顾大明白，你帮我看看，这球拍咋样，是不是体育组没人要的，学校实在是送不出去了？”
　　“极有可能，”静静拍拍她那一套聊斋，“我感觉我这个书就特别旧，好像是书店压了好几年没卖出去的。”
　　“咱五中这么有钱呢吗？体育组压一堆尤尼克斯。”顾梓楠斜倚着静静的桌子扬着嘴角戏谑。
　　什么斯？
　　我听不懂。
　　我望着他的眼睛里赤裸裸地显露着茫然，他嘴角的笑意正浓，却在迎上我的目光时突然僵在哪里。要不要让他解释？那我多丢人，不解释，这个话题怎么揭过去，我都不知道他说的是啥。
　　“同桌，你得的书呢？”静静适时地插话进来。我感激地低下头找书，不再看顾梓楠。我从球拍底下抽出那本书递给静静：“我们这个书没得挑，直接塞给我们的，就一本，不像你们那个是一套，但是我们这个挺新的，包装也好看。”
　　“《蛙》，莫言。一听名字就好深奥哦。”
　　“《蛙》？学霸，这个《蛙》是你的吗？”
　　我的蛙，听着怪怪的。但我看夏央那兴奋劲，也没顾上拿这个跟她调侃：“嗯，我的，咋了？”
　　“学霸，我能跟你换吗？”夏央的眼睛都在发光，话也变得特别多，“我特别想看这个书，本来我打算去买，但是咱们学校书店都是平装，我寻思周末去二中那边的书店看看呢。学霸我觉得你这个好好看，你能跟我换吗？我得的三等奖，一套诗词赏析什么玩意的，我给你拿来看看……”
　　“我不用看，成交！”其实本来我就没有特别想看这本书，静静说的对，听名就深奥，就不是我的风格，既然夏央喜欢，换就换嘛，她开心我也没损失。可当她说要拿诗词给我换的时候，我的妈，好好好，行行行，换，现在就换！
　　“谢谢学霸！”
　　夏央拿着《蛙》回座位给我找诗词，在过道里遇到梁灼，她双手举起书，一米七的高个子却笑得像个拿到压岁钱的小孩子：“梁灼你看，你喜欢的《蛙》哎，我刚跟学霸换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真看不出梁灼还有这思想觉悟，喜欢莫言的作品。
　　三等奖的书包装的确都有点简易，可能也真的是存货，翻开的之后仿佛还能闻到灰尘的气息。我不知道我在看书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以致于顾梓楠都问难得正经地问我：“你喜欢诗词啊？”
　　“喜欢啊，一直都挺喜欢的。”

　　“顾梓楠你又坐桌子！下来！整天没个正行！”
　　我向门口望去，班主任站在那里，手上拿着奖状、茶杯、历史书，盯着顾梓楠，小豆豆眼睛瞪得像铜铃，但是语气一点也不吓人，这老头儿一向这样，斯文惯了，假装发怒一眼就能被我们识破。
　　“我没，我这次就是靠着。”顾梓楠知道班主任不是真动怒，就笑着皮着，语气无奈又无赖，像个小孩子。
　　“那也不行！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成天懒懒散散的，一点朝气都没有。去，你个子高，跟曹彦磊你俩一起把奖状贴后面。”
　　我大哥接过奖状，扯着自己的椅子往后走。顾梓楠摁住他的椅子，我听见他说，你傻啊，后面没椅子啊。我大哥笑着轻轻给了他一拳，“乐意，咋的”，两个人打打闹闹地向后面走去。
　　后面也有一块黑板，板报是夏央设计绘制的，左上角留出一大片用来贴奖状。然而偌大的黑色间只有一片明黄色——军训汇演三等奖，那是我们班第一个集体荣誉，时隔半年之后，它终于有了小伙伴。
　　“这回球赛也结束了，大家也该收收心了不哦，准备下周的期中考试。”
　　我和同桌在底下悄悄地笑，因为班主任那个语气助词说的特别可爱，像是“吧”，但更像是连着说的“不哦”，带一点商量，又有些得意，总之特别好玩，以致于我俩一直在模仿，都没听到班主任的最后半句。
　　班里一大片沮丧的“啊~”，静静连忙回头问辛玥：“咋了咋了，班主任说啥？”
　　“你有没有好好听课？班主任在讲事情你为什么在底下说话？”辛玥从来都不放弃欺负静静的机会。
　　“臭女人，快告诉我，”静静挥舞着随手抓起的辛玥桌子上的自动铅笔，“扎你了啊。”
　　“求我。”辛玥傲娇地抬头。
　　“我求你个……”
　　“班主任说下周四周五期中考试。”程雪突然回头，冷冷地打断静静和辛玥的打闹。
　　“嘿嘿，还是雪儿对我好。”
　　我仰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徐雅静，程雪是对你有救命之恩吗？你天天这么向着她让着她是为了个啥？
　　“分科已经一个多学期了，上学期分科之后就考了个期末。这次的考试成绩我觉得就比较能反映大家的文科实力了，所以都好好复习好好考，看看自己在文科到底是个什么水准……”
　　我对我自己成绩的定义是，我从小就属于那种学习还挺好但算不上很拔尖的那种。从小在学习上爸妈就没逼过我：“好好学习，考啥样都没事，只要你用心就行。”而且就我这么一直吊儿郎当地玩着学着，小学初中照样能用成绩单给爸妈老师长脸，所以那种废寝忘食提心吊胆临阵磨枪地备考状态，在我这儿，不存在。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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