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梦绕一步之遥

　　其实李美真不是不想说话，是怕说错话。第一天上课，班主任告诉同学们第一个周末要组织一次外出参观，于是询问大家最想去哪里。大家纷纷叫嚷着要去‘故宫’。坐在第一排的李美真没说话，班主任很和蔼地问她‘李美真，你想去什么地方呢？大部分同学想去故宫，你呢’。李美真站起来小声回答道‘我想去天安门，要不还是听大家的吧’。全班同学听了之后，笑到要爆炸。班主任当时什么也没说，摆手让她坐下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让全班同学安静下来。他微笑着，温和地对李美真说了一句‘孩子，天安门是故宫的一道大门，去故宫咱不能翻墙，必须走天安门。你说得对，我们就去天安门’。这个班主任就是校长蒋上峰，他当即送给她一本书，名为《书是你最慷慨的朋友》。李美真对于这件事情永生难忘，她说一辈子都感激校长，是他的那本书点亮了她的思想，也是他让她有机会认识了高光明。
　　李美真的理想是做个新闻记者或者当个语文教师，她选择的是新闻系和师范。谁知怎么被调剂到了外语大学英语教育专业。当时偏远地方大多还没开设外语课，李美真也就学了一学年英语，外语分数非常低，只是其它功课成绩好才达到了分数线。当她到学校报到时，刚好是校长蒋上峰在那里亲自录入学生，当李美真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突然建议李美真是否愿意学习小语种法语，将来好就业。然后他讲了一大堆赞美法语的话。李美真不知道法语是什么，听都没听过。她的理解就是全世界除了中文，那就是英文，没别的了。但是她觉得这是校长给她推荐的，将来好就业，所以就点头同意了。令她开心的是法语是从初级开始学，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她学习很用功，成绩也很好。但这些并不能消除她对高光明的陌生感，她内心还是有些怵他，上课的时候不敢正眼看他的眼睛，下课了躲着他走。因为在他的第一堂法语课上，他批评了她，还惩罚了她作业。为此爱面子的李美真回到宿舍还哭了很久。
　　那天是高光明的第一堂法语课，他才从巴黎过来没两天。助教已经授课结束了，李美真他们在复习准备期末考试了。当高光明出现在教室门口时，同学们被他仪表堂堂，气度不凡的外表镇住了，所有人赶紧回到座位上坐好，静悄悄地望着他。师生互致问候后，他在黑板上写了自己的中文名字和法文名字阿尔伯特（Albert）。天哪，他在用左手书写，是个左撇子！但是无论是中文还是法文，书写都很规范。同学们开始交头接耳。高光明表示要认识每一个同学，他开始点名。每点到一个学生他都会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用法语说‘请坐’或者说些大家还听不懂的法文。轮到了李美真，她听到喊自己的名字赶紧站了起来，她说了一声‘到’，音量好小。高光明看着她面无表情，语速很慢，低沉而清晰地说道‘李美真同学，你没事吧，不要这么紧张嘛。你呀，还是体质太单薄了，弱不禁风的，就是个现代版的林黛玉。女孩子嘛，也不可太娇生惯养了，你应该多做些运动，运动会使你强壮起来，这样才有力气讲话’。李美真听了之后，羞红了脸不敢抬头。他还是让她坐下了，继续点名直到结束。接下来他又把李美真叫起来，很温和地问她‘你能把漂亮，美丽，明亮这些单词，或者你知道的说几个出来吗’。李美真傻眼了。因为整个大一主要是语音阶段，这才结束，也没什么词汇量，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就是知道几个，也吓得不敢在您面前舞文弄墨呢。谁能比得了您出生在那里，就是母语，这不纯属刁难嘛！她当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只是摇摇头，那阵势如果再问，她还会摇头，但会哭，因为她的眼圈已经红了。她眼睛里视乎有什么东西让他盯着她看，他皱着眉头，视乎是想说你怎么了，可是没有说出来，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垂下了眼帘又抬起，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抬手示意她坐下。
　　“来吧，同学们跟着我一起书写：漂亮的李美真，可爱的李美真，柔软的头发，她的眼睛，是什么样的，温柔的眼睛，忧伤的眼睛。。。”他一边用纯正的法语说着，一边不停地写在黑板上，笔迹工整得如同真的印刷体！同学们感觉如同发现了新大陆那般新奇。写满半面黑板之后，他停了下来，特意看了看李美真写在本子上的词组。他要求每个人熟记，期末考试要采用。然后他说需要再次点名。他将花名册放在了讲台上，背着手走到每一位同学跟前，然后准确无误地叫出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当即他‘逆天’的记忆力狠狠地碾压了全班同学的自信心。最后他给大家布置了一个奇怪的作业，写十篇中文作文题材不限，每篇五百字，放假前交。他特地给李美真加了一个‘作业’，用法文写一篇两百字的法文课堂纪实或者一千字中文。李美真就选择写了一篇一千字的中文交给了助教。可是第二天，助教就给了她一本法文作文小册子，转达了高光明的指示，自己想办法，仿写两篇上交，时间不限。胆小乖巧，但内心很上进的李美真借助工具书和小册子还是完成了两篇两百字法文作文。当然她还是交给了助教。她对他有理障碍了。躲着他好了，才不要去他的办公室。
　　“您好，光明老师。我是，我是在家里待得无聊，就回来了。”李美真抿嘴微微一笑，有礼貌地向来到她面前的高光明问好。她只是怯怯地说了个借口，没有对他说实话，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身世可悲，家门不幸，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更何况是个外教。爷爷奶奶的教育是要她当个听话，懂礼貌的好孩子。社会对她的教育是上大学才是出路。高光明是个博士，在她心里是很了不起的。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高光明背着手又问李美真。他移动一点位置，用他高大的身躯遮住一片阳光让娇小的她站在他的荫凉之中。
　　“我到街上给俞海澜打个电话，约她一起出去玩。”李美真就是个诚实孩子，她笑了笑就实话实说了。她想着这样说完就可以走了。
　　“都是个大姑娘了，还这么贪玩。要打电话，去我办公室打吧，国际长途都有，对你免费。而且我还有事情要交代你做。”高光明说着，微笑着，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看着李美真。她没时间想怎么拒绝，老师说有事情交代她做，她想这怎么拒绝，不好拒绝了。于是她眨了下眼睛点点头跟着他去了他的办公室。
　　高光明的办公室在校长蒋上峰的办公室旁边，据说两人交情甚好。校长是个英语教授，讲一口‘山东英语’，能把肚子笑疼了！自从他当了校长，特别重视教师整体业务能力的提升和毕业生就业的校方主力推荐工作。他自称是个爱才的‘伯乐’。几年前他去国外参加一次高校语言教学交流会议时，结识了高光明。当时他在法国一知名大学里作教授，是个年轻教授。于是校长这个‘伯乐’就再三盛情邀请他做客座教授，还有几位西语国家的教授。最终都请了过来。
　　去过高光明办公室的同学说他的办公室装修得比校长的豪华的多。桌椅是进口的，沙发是法国‘范思哲’的，窗帘布料好华丽，只有在外国的影片里见过，空调那是新鲜事物，窗帘那是智能的，可以遥控操作，连门锁都是高科技的。还有一台从国外带来的很高级的电脑呀。李美真没来过，也没见过，都是听同学们在说，说是那里漂亮得就像小说里一个伯爵家里的小会客厅。
　　李美真跟随高光明来到办公室门前，她看着他并没有使用钥匙，就是手指触摸了下，门轻轻就打开了，一进去里面是格外的凉爽。米色的木地板，铺着米色的地毯，两组白色的皮质沙发柔软，整洁又高档，几盆绿植在房间的角落里，屋子里有了一线生机。她见到了同学们津津乐道的那张香槟色的超大办公桌。它的确好大的，它的漆面光亮油润，桌身雕刻了精美的花纹的，的确是气派不凡，很有贵族范儿。四个桌腿也是精心雕刻成的，轻巧秀气，很优美地支撑着宽大的桌体。宽大的桌面一头是一部电话，中间是电脑，还有几个小相框和几个罐罐，不知道是干嘛的。还有宽大座椅的坐面上是一块毛绒绒的白色皮毛坐垫。这一切的确和同学们说的相差无几，就是个雅致的小客厅。
　　“去吧，李美真，坐到椅子上舒服些，想打多久就打多久。”高光明说着，打开了沙发旁边的小角柜，他从里面拿出一整盒巧克力放在了办公桌上。
　　李美真小心翼翼地坐在柔软洁白的皮毛坐垫上，像个大家闺秀那样正襟危坐，她拿起了古色古香的金色话筒给俞海澜打电话，很快和她联系上了，两人愉快地交谈了几句之后就约定了明天一起出去玩。李美真轻轻放下了电话，她起身从写字台前出来，高光明坐在沙发上正在往杯子里倒热咖啡，咖啡的浓香在空气中优雅地发散着。
　　“光明老师，我联系好室友了，谢谢您。那我不打扰您了。”李美真含笑对高光明说完，拿起沙发上的挎包就想离开，坐在沙发上的高光明将茶几上的一杯咖啡推到对面，抬头温和地看着她。
　　“能赏光坐会儿吗？”高光明慢悠悠地说着，声音很轻也很温柔，他眨着眼睛，斯文地看着李美真，她站在原地立刻不动了。
　　“哦，好的，谢谢。”李美真有点迟疑地说着，在高光明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看着面前的咖啡是近乎黑色的汤汁，不知是什么滋味。咖啡这个词她已经学了，但她从未喝过它。她看着高光明用小钢勺在漂亮的杯子里搅动，她也拿起碟子上的小勺学着他慢慢地搅动起来。
　　“如果感觉不够甜，糖罐里有糖，自己动手加糖。”高光明轻声说着，微笑着将一个装了方糖的透明的小玻璃罐轻轻推到她面前。李美真笑着点点头，她觉得该喝一口尝一下就知道了是否需要再加糖了。于是她端起了杯子小心地放到嘴边。一旁的高光明惊愕地睁大了眼睛。
　　“我的上帝，别，别，快放下！这不是凉的，当心烫着，这水温至少有八十度，你会被烫伤的。你可以用小勺蘸一点来尝味道。”高光明着急地对李美真说着，他的一只手在她面前摆了一下，阻止了她，然后，他迷一般的眼神关切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她红了脸，十分小心地将杯子又放回到碟子里。
　　“光明老师，不好意思，我，是第一次，我还从没有喝过这个咖啡，所以不，不会喝。”李美真诺诺地对高光明说着，害羞地笑了。他听了之后，恍然大悟，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情急之下将旁边一个彩色的玻璃圆罐推到了她面前。
　　“不不，是我不好意思，是我不好，我没有提醒你。没烫着你就好。不过，没关系，什么都有第一次。来，你先吃糖吧，我想你喜欢的，这是我这里来了女客人的时候，专门给她们准备的。味道不错的，女孩子也会喜欢的。”高光明尴尬地说着，将彩色糖罐的盖子打开了。李美真看着他鼓励的眼神，看着里面从未见过的裹着漂亮糖纸的糖果，她伸手取了一个小的，剥开糖纸是一块草莓软糖。高光明会心地笑了，明白她还是很拘束，于是他亲自上手给她拿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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