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醉

　　顾桃歌躲在被子里支支吾吾：“我不是故意的……”

　　没说完顾桃歌捂着脸，她在说什么……？她的行为明明就是有意而为之。

　　苏叶言听了她的话撩开了她的被子，头枕着手臂看着她，眼睛难得的满是笑意：“娘子不必介怀。”

　　顾桃歌脸红着不说话，低头看着被子上的花纹。

　　他竟揉了揉她的头，轻声说道：“睡觉吧。”

　　说完他便转了过身去，背朝着她。

　　顾桃歌揪着被子，毫无睡意，她从小就喜欢听说书先生说书，郎情妾意的故事也听了许多，不由的就会想，她这是喜欢苏叶言了吗？

　　想着不禁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很肉麻，身体往墙边靠了靠，离苏叶言远了一些，这才缓缓来了睡意。

　　次日。

　　顾桃歌醒来的时候苏叶言已经梳洗完毕了，此时他正靠在床边低头认真看着一本书，清晨里带着微微刺眼的橘黄色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在阳光中白皙如一块上好的美玉，虽然那张脸有些微微的冷意，可那一双桃花眼和在阳光里如蝶翼一般颤动的长长睫毛，却使整张脸柔和了许多，让顾桃歌有些错不开目光。

　　他今天的穿着明显要比昨日正式许多，墨黑的发一丝不苟的用一根羊脂玉钗束起，与一身杏色金丝牡丹纹绣锦袍交相辉映，烘托的他愈加贵气非凡。

　　他见顾桃歌醒来，将手中的书收了起来，低头看着她轻道：“娘子醒了。”

　　顾桃歌点点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问道：“你刚才在看什么？”

　　“账簿而已。娘子既然醒了，那就早些收拾一下去顾府拜见岳父大人吧。”

　　说完他起了身看了她一眼，转身而去。

　　片刻后，小雯子来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几位下人，小雯子拉着她去梳洗，而那几个下人却没有跟上，反而走向了她的床边。

　　顾桃歌有些惊讶，回头问道：“你们干什么？”

　　其中一个小丫鬟对她做了一礼说道：“是少爷吩咐奴婢们将他的被褥挪到书房里去的。”

　　小雯子拉了拉顾桃歌的衣服说道：“你和姑爷吵架了么？”

　　顾桃歌想了想，摇头。

　　大概，苏叶言是真的讨厌她吧，她毛病太多了，让他费心了这么多次，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脸皮有点太厚了。

　　所以早膳的时候她乖乖的一句话都没说，反倒是苏叶言放下碗筷看了她一眼说道：“顾桃歌，你如果你晚上害怕的话就让小雯子陪你睡。”

　　顾桃歌抬起头看着他眨眨眼睛，乖乖点头。

　　总之一路上，一直到到了顾府顾桃歌都是一副十分乖巧的模样。

　　这是苏叶言打顾桃歌嫁过来之后第一次见她如此端庄，如此……做作。

　　他道：“娘子今日可是有不舒服的地方？”

　　有，不过不想说。

　　顾桃歌笑不露齿，柔声道：“妾身只是觉得今日去见父亲应当秀敏矜持一些。”

　　苏叶言被她的一个妾身弄的汗毛一竖，只觉得这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无甚，若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实在是做作的让人难受，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道了句：“娘子说的极是。”

　　进了顾府二人拜了顾老爷之后，顾桃歌没有站起来，反而笑眯眯的说道：“爹，女儿有一事相求。”

　　顾老爷说道：“桃子，但说无妨。”

　　顾桃歌看着她爹的眼睛，眸中亮光灿然，她道：“爹，我想给小雯子寻一个好人家。”

　　一直站在旁边的小雯子听了顾桃歌的话，面上一红，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奈何她身份确实也无法阻止，只是瞪着眼睛看着顾桃歌。

　　顾老爷想了想，今年小雯子应该二十岁了，确实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这要求确实不算过分，于是便点头道：“桃子想给小雯子说哪家的儿郎？”

　　顾桃歌摇头说道：“这个爹不必操心，桃子自有打算，今日桃子是想来求另一件事。”

　　顾老爷回道：“何事？”

　　顾桃歌跪走道她爹跟前，笑嘻嘻的给她爹锤着腿说道：“小雯子跟在我身边这些年爹也看到了，小雯子对桃子究竟怎样爹也看到了。所以，桃子想让小雯子拜爹为义父，添进顾家族谱，改为顾雯。”

　　众人听见顾桃歌的话皆是一惊，他爹更甚，面上带了些不悦，怒道：“胡闹，简直是胡闹！”

　　小雯子亦脸色苍白的跪在地上，说道：“小姐……这可是万万不可啊！”

　　顾桃歌却倔强的很，说道：“爹，为何不可！”

　　顾桃歌的爹刚想怒斥她一顿，站在旁边的苏叶言却说了话。

　　他站在原处，从容说道：“岳父大人，桃子也是和小雯子姐妹情深，且桃子无非是真心实意的想帮小雯子找一个好人家不想让她受委屈罢了。”他顿了顿，走到顾桃歌面前将她扶了起来看了她一眼又和顾老爷说道：“不如顾老爷收了小雯子做义女，不载入族谱，外称顾老爷的义女顾雯，挂一个名头，这样也可为她找个好人家。”他又看向顾桃歌说道：“娘子意下如何？”

　　顾老爷不禁用赞赏的目光看着苏叶言，面上怒气尽散，他笑道：“姑爷想的很周到，不错，小雯子这些年确实是尽心尽力的侍奉桃子，侍奉我顾家，这点要求，还是说得过去的。”

　　顾桃歌忍不住掐了自己一把，她怎么没有想到，明明只挂个名号就可以了，可是……她在无意识里，就想给小雯子最好的。

　　他爹叫了侍从，吩咐道：“传令下去，以后我顾文昌多了一个女儿，名叫顾雯，从今日起开始为她寻各家未曾娶妻的适龄好儿郎。”

　　那小侍从接了命令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小雯子千恩万谢的给顾老爷磕了一个头说道：“谢老爷！”

　　顾桃歌满意的把小雯子从地上拉了起来和顾老爷说道：“爹，桃子在这里谢谢你了。”

　　想着顾桃歌突然想起自己维持的端庄形象顷刻崩塌，一时竟无比懊悔，可懊恼过后她还是将端庄这两个字抛到姑奶奶家去了。

　　他爹瞪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她，反倒和苏叶言说道：“桃子虽生性善良可是也顽皮恶劣的很，还劳烦姑爷以后多多管教了。”

　　苏叶言看了一眼顾桃歌，面上微微带笑说道：“女婿晓得了。”

　　顾桃歌有些不服气的瞪了苏叶言一眼，我用不着别人管教。

　　苏叶言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怎么，有意见？

　　顾老爷十分满意的对苏叶言点点头又转头对顾桃歌说道：“桃子，你先出去，我有事和叶言说。”

　　顾桃歌迷惑的看了一眼苏叶言，又转头问他爹，说道：“桃子不能听吗？”

　　他爹皱了眉道：“男人的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听什么？”

　　小雯子拉了拉她的衣服，顾桃歌只好又将肚子里的一句爹不能瞧不起女儿家给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对她爹做了一礼道：“那桃子就先下去了。”

　　出了门小雯子刚想说什么，话还没说出口顾桃歌就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
　　小雯子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她蹲门口听墙角。

　　微风拂过，吹得蹲门口的那小姑娘额间的碎发一摇一摇的，裙摆一起一伏。

　　顾桃歌将一缕碎发捻到耳后，趴在墙角认真的听着。

　　小雯子也跟着蹲在一边听着。

　　里面的两个人开始说了一大堆客套的话，就在顾桃歌差点失了耐性离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里传来和刚才的客套不一样的声音。

　　她爹说：“叶言，徐州，济南府还有涿鹿的官吏我都已经让容月派人打点过了，你此去无需担忧。”

　　苏叶言道：“那就多谢岳父大人了。”

　　她爹道：“不必多礼，此次前往京城运送白家兵器路途异常艰辛，还是小心为妙。”

　　苏叶言道：“是。”

　　她爹又道：“上次向京城杭州运送春茶还是你亲自押运，我心中自是十分欣慰。虽春茶时节已过，但……”

　　苏叶言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回道：“岳父放心，等冬茶采完，叶言自当亲遣人马自护送入京。”

　　顾桃歌在门外听的后背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她慢悠悠的站起来转身离去。

　　好像心情不是很好，果然男人之间的事她还是不听的好。

　　小雯子自是看出顾桃歌心情不好，也知道她知道顾苏两家联姻必是各有所图。

　　顾家常年与官吏打交道，苏家与顾家联姻之后在各地行走必定会方便许多。

　　而苏家常年帮白家顾家运送货物，顾家与苏家的联姻往后苏家再运送顾家货物的时候必定尽心竭力。

　　还真是一举两得。

　　顾桃歌又不笨，她自是早早察觉，但当现实摆在她眼前的时候，接受起来还是有些难得。

　　尤其是当她差一点就将真心托付的时候。
　　她漫步在顾府花园，一句话也不说。
　　小雯子亦跟在她身后一句话不说。
　　走了片刻后她停在了那株她曾睡过的那株桃树前面，良久。
　　那桃树上的桃花早就化作了春泥，翠绿的叶子随着风沙沙作响。
　　她突然想起那天她在此处看见他。
　　转过身，身后的三月桃花仿佛全都是为他而绽放。
　　她静立半晌，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想回头。
　　他在她身后轻道：“娘子，该回家了。”
　　她伸手摘了一颗刚刚结出的青涩桃子放入口中，皱了眼眉，说道：“夫君，这桃子真酸，又酸又涩。”
　　又涩又苦。

《少年如雪，红叶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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