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糖

　　一路上，唐初都跟在爸妈后面，热浪灼得人脸颊发红，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路旁有一块约六七平方的湿地，低于路面十几厘米，方言叫牛滚凼（dàng），就是牛洗澡的地方，不过通常都洗不干净，反而裹得一身淤泥。牛滚凼上方的土墙上横亘着一根直径足有五十厘米的“钢管”，通体褐黄，用来引流灌溉农田的河水。往前一百米，竹林边坐落着一座平房，可以看出是四间房，右边紧挨着房子的一小间是厨房，左边的三小间分别是猪圈和鸡圈。男主人蹲在门前站立的水管下，仔细清洗着锡盆里的蔬菜，嘴里叼着一根新鲜的小黄瓜，有滋有味地咀嚼着。妈妈和爸爸一起和他打招呼：
　　“大哥，洗菜啊？”
　　“这哈儿才在洗菜！”
　　他抬起头，拿下半截黄瓜，说：“哟，月红和唐声回来了！”
　　“诶!”
　　“吃饭！”
　　“你现在才在洗菜，我们还是回家去吃！”唐声故意装出一副等不及的样子，从小到大，这样的小玩笑他们已经开惯了。
　　“明天来。”
　　唐声和他的朋友之间永远不需要客套，相处得总是那么自然愉快，唐初对他爸这种与人相处的氛围感到非常羡慕。
　　“要得！”
　　十几米外，隔着一排杉树，唐初看见下面有两个鱼塘，很奇怪，他完全被它吸引着，于是他决定跟随自己的心。他向来如此，凡是他好奇的、喜欢的都会想要靠近，慢慢去感受它存在于这世界的奥秘。两个鱼塘紧挨着，一条不宽的田埂作为分隔。右边个呈方形，一亩地，塘里生长着大片荷叶，一朵荷花都没有。左边个形状毫无规则，田埂那一侧直角直线，另外几个方向就是圆线条了。里面也长满了荷叶，倒是零星点缀着几朵白花。水质清澈，水面清晰可见群鱼游动。岸边种着两棵桃树，已是累累硕果。还有一棵樱桃树，过了季，树上目前只有绿叶。旁边的地里架着一架葡萄，结着沉甸甸的果实。
　　妈妈不知何时走到唐初身边，向他介绍她所熟悉的一切：“那是你外婆家的，这边个鱼塘是刚刚那个大舅的。”她指了指刚才见到的房子，唐初明白了。
　　“自己养的鱼味道比市场上卖的好吃，想试试吗，我叫你舅舅去钓？”
　　“不用。”
　　转过一户人家就是外婆家了，两层楼的红砖房，外墙没有刷水泥。外婆正站在门口张望，双手绞在深蓝的围裙里，不安分地扭动着，显然是等了好一会儿了。她看到蒋林和唐声他们出现，脸上立马露出微笑：“快点进屋，饭已经摆好了！”
　　唐初跟着他们的脚步，把一切东西放好，外婆仰起头和他说话：“唐初啊？”
　　“是，外婆。”
　　她笑眯眯地拉着唐初往吃饭的屋子走，一边走一边说：“来，跟我去吃饭，做了很多好吃的，你肯定喜欢吃！”
　　“好。”
　　外婆很慈祥，从她牵起唐初的手的那一刻他就喜欢上她了，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她让他觉得很舒服，和她在一起唐初感觉到轻松。
　　吃过饭，外婆领着他们去事先打扫干净的房间休息。外婆家总共有八间房，上下个四间，唐初的房间和瑛姐的挨着，对面是爸妈的和舅舅舅妈的，外婆和玲玲住楼下。
　　房间统一刷成白色，没有什么装饰，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凳子，布置十分简单，但是瑛姐的房间就比较有生活的气息，因为她以前读书的时候就一直住那间卧室。
　　唐初正要睡觉，忽然门被推开一条缝，玲玲的小脑袋挤进来，两颗眼睛盯着他看，他们互相盯了好一会儿，她说:“你是我不认识的哥哥。”
　　“嗯。”
　　“但是我认识你爸爸。”
　　“你们两年前见过。”
　　“外婆和我说你是唐初哥哥。”
　　面对这个小可爱，唐初没那么紧张和恐惧了，心里有点开心，于是尝试着和她聊天:“吃饭的时候，外婆也给我说了，你是玲玲。”
　　“嗯，我叫连玲玲，爸爸是连海，妈妈是蒋月云。”
　　唐初拍拍床铺，问:“你要不要进来，来这儿坐”
　　连玲玲推开门，走过去，敏捷地爬上床，说:“你要不要玩这个？”她把一个洋娃娃放到唐初面前，他盯着洋娃娃发笑，回答:“不玩，谢谢。”
　　她一边给洋娃娃梳理那头金色的长发，一边奶声奶气地和唐初说:“别客气，你是我哥哥，我的玩具你都可以玩。”
　　唐初有些困，便问:“你要不要睡午觉？”
　　“我睡不着，你睡吧，我就坐在边上给她换衣服，绝对不吵到你。”
　　“好。”她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唐初慢慢躺下，在玲玲对洋娃娃的轻声细语中睡着。
　　唐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天还亮着，他侧过身，发现玲玲躺在他身边，已经睡着了，她的洋娃娃平躺在他们的脑袋中间，和她一起睡着觉。唐初轻轻下床，关上门去浴室洗脸。
　　清凉的河水洗去长时间午睡带来的沉重感，唐初没有擦干脸，直接了下楼。
　　妈妈他们已经起床了，几个女人围着厨房在做晚饭，爸爸他们在客厅看电视，唐初洗干净手帮妈妈和舅妈切土豆丝，平静地说:“妈，这次回来我感觉很棒，刚刚玲玲来找我，我和她聊天了，聊了很久。”
　　蒋月红炒菜的手有些轻微地颤抖，说:“很好!”
　　“还有外婆，外婆和玲玲我都很喜欢。”
　　“妈你听到了吗，唐初说很喜欢你!”蒋月红转头和坐在灶前烧火的外婆说话，她在隐藏她内心的激动，她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外婆乐呵呵地说:“我听到了，唐初是个好孩子。”
　　第二天，妈妈和爸爸叫唐初一起去他们朋友家玩，就是那天遇见的那个男生的家。唐初其实有些不想去，但是他们很诚恳地请他去，他正犹豫着。
　　“不远，就几步路。”
　　“我觉得你会喜欢他们一家人，他们都很有趣，和你舅舅们一样的好相处。”爸爸尝试着说服唐初。
　　唐初看着爸爸妈妈，说:“我试试。”
　　“这会是一个好的开始。”唐声笑着，无比温柔。
　　“嗯。”
　　唐初跟着爸妈走，果然不远，距离不过两百米。
　　他家的房子也是红砖房，是新建的。楼下的大门大开着，窗户上透出明亮的灯光。刚走到院子里，李军就从窗户看见他们了，他赶紧出来迎接。
　　李军走下台阶，对唐声和蒋月红说:“取经的终于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唐声和蒋月红被他逗笑，李军抱怨着:“这哈儿才来。”
　　“就是要让你等。”唐声和他开着玩笑。
　　“进屋。”
　　他们一进去，李军就吩咐李盐:“李盐，倒茶。”
　　“已经倒好了。”
　　李盐端三杯茶给他们，说:“凉的，不烫。”
　　“谢谢。”他们道完谢，李盐说:“不用谢。”
　　“这就是你家唐初啊，啧啧啧，看起来比李盐靠谱多了！你们不晓得李盐……”李叔叔毫不顾忌李盐还在场，马上就要损他了，李盐赶紧给他爸送过去一杯茶，说:“喝茶。”
　　“哈哈哈，怕我揭他老底!”李军一口气喝完茶水，李盐笑眯眯地和唐初爸妈说:“他就想着叔孃你们来了好损我！净是鬼扯，我很乖的!”
　　“他这张嘴巴就只会鬼扯了。”唐初爸爸不留情面地补刀，李盐和他妈、唐初妈一起笑了起来。
　　唐初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互损，感受他们愉悦的氛围。李军看唐初不怎么说话，就问:“唐初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家李盐没招呼好你”
　　唐初在一起瞬间紧张起来，腿部不由自主地颤抖，他看着李叔叔，艰涩地开口:“不，不是。”
　　李盐说:“你一进屋嘴巴就没停过，人家哪来的空和你说话。”
　　“哎呀，是我的错。”
　　李盐看出唐初很紧张，他从凳子上站起来，说:“我和唐初出去走走，你们几个老朋友慢慢耍。”唐初看着妈妈，得到了她的准许。“唐初，去吧。”
　　“谢谢。”
　　“没什么。”
　　李盐和唐初沿着马路随意走，他们并排走着，李盐说:“我爸妈和你爸妈是很好的朋友。”
　　“嗯。”
　　“我觉得我们也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
　　“你不讨厌我吧？”
　　“不。”
　　“那就好。”他问:“会游泳吗？”
　　“会。”
　　他把手放到脑后，说:“明天一起去河边游泳吗？”
　　“……”
　　“明天下午我来叫你。”
　　“……”
　　“其实我这个人挺好相处的，你不用紧张。”
　　“嗯。”
　　“别太紧张，难道你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也这个样子吗？”
　　“没有女朋友。”
　　“看你长得这么帅，还以为你有女朋友。那么应该也有很多女孩子追吧，会不会很苦恼”
　　“没有，女孩子追我。”唐初并不想说这些事，遂隐瞒了自己在学校很受女孩子爱慕的事。
　　“啧，竟然没有人发掘你这么个宝贝!”他这样说话，让唐初觉得很不好意思。他试着和李盐交谈:
　　“你，有吗？”
　　“我哈哈，喜欢我的女孩子很多，经常有女孩子给我告白，可是没有一个我喜欢的。真是可惜了我的这张俊脸，可惜了我的专情哟。”
　　李盐确实长得很好看，在男人之中没有几个称得上漂亮这个词，但是他就能。他就像小说里那种风流倜傥的人物，独具魅力。
　　“你很自恋。”
　　“是自信。”李盐纠正道。
　　“我爸说话也没个正经，干什么都马马虎虎的，粗线条，要是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你也别当真。”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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