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出嫁的男人

　　两人往前穿过石板路，慢慢听到了不远处熙熙攘攘的人声，山庄华丽的飞檐映入眼帘。

　　夏侯诀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又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遂同阿盼说到：“这山庄原本是一座庙，风水极好，但因为山高路远，年代久了，渐渐就失了香火。废弃了，后来先帝身前的大总管告老还乡，崇尚节俭，不愿意铺张浪费另建豪宅，所以就将这山神庙修葺整理了一番，住了进来，这一住就是几年。”

　　阿盼道：“这山头就是个乱葬岗，丢了几百年的无主尸骨，近日受到点影响就出来作乱，风水极好？”

　　“咳咳。”夏侯诀闻言尴尬的咳嗽了声，知道瞒不过，遂道，“每年总管寿辰都有人来贺寿，今年也是。皇上也来了。”

　　说着，他转头看着身边的人，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神色，却只见他目视前方，一点反应也没有。

　　“喂，你有没有在听？”

　　阿盼望着前方思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了点反应：“嗯。”

　　夏侯诀以为摆出蔺恂那家伙，眼前人要直接回应点什么，莫大的期盼突然等来这简短的一个字，差点一个踉跄。

　　说话间，他们已经能看见山庄大门外密密麻麻的人群。夏侯诀回头看了阿盼一眼，见他脸色白如纸，浑身冒冷气，担忧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阿盼淡淡道：“粉擦多了。”

　　夏侯诀：“……”

　　亏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

　　正交谈甚欢的众人没注意到他，直到他走进人堆里，才有人打了个哆嗦，低头看了他一眼，有一名妇人立刻惊叫道：“哟，这谁家的姑娘，怎么这个样子？”

　　夏侯诀顿觉头皮生疼，马上飞奔过去，道：“对不住对不住，她不小心掉河里了，冻的。”

　　妇人闻言，皱着眉头责备：“那还不快抱着，媳妇儿冻成这样要生病的！”

　　话音刚落，一男人将妇人拉开了数步，道：“什么掉河里？这一看就是得了大病了，这李总管大寿，带了个这样的女子来，就是想沾些喜气，也不怕李总管怪罪。”

　　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每年都有这样的人，看着李大人长寿，都想来借点寿命，哪个不是被乱棍打出去的？还真是不知死活。”

　　“乱棍轰走算好的了，据说还有过分者被当场处死的都有。”

　　一群人七嘴八舌，阿盼没什么反应，倒是夏侯诀越听越心里没底，小声问他：“你到底来干什么的？”顿了一下，他指着阿盼，警告道，“我可告诉你，皇上有打算，你别乱来啊，回头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阿盼点头，还没说话，周围已经来了几个人，将他们往外推，一边推一边道：“走开点走开点，一身晦气，要死自己滚开点死。”

　　阿盼被推到地上，夏侯诀也被推开好几步，他心中不服，奈何他们来此还有要事，只好忍了。他见阿盼坐在地上，正要去扶，这时，突然从天而降一黑色斗篷，将阿盼从头到脚裹住。转瞬间，阿盼已被人一把拉起来，拥进了怀中。

　　阿盼转头一看，抱住他的是一个白发白眉白胡子的老人，满脸皱纹，一双眼睛甚是清明，正冷冷的看着他。

　　这老人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做，周身却自带无形的气场，让人不敢轻易靠近，过来推搡的那几人见到他竟然也楞了一下，不敢继续嚣张。

　　夏侯诀见到来人眼睛一亮，下意识行了一礼，正欲说话，却见他将阿盼紧紧搂着，不禁道：“你？”

　　老人微微颔首，苍老浑厚的声音响起：“我知道。”

　　夏侯诀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头，道：“不是不是，你们怎么回事？”

　　老人于是低头看向怀中的人，问他：“你自己说？”

　　阿盼自从看到此人，就一直低着头缩在斗篷中，此时也没说话。

　　老者见阿盼低着头似乎在害怕，于是伸手去捏他的下巴，一捏，捏了一手的粉。他双目微微垂下，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来贺寿，带礼物了么？”

　　阿盼点头。

　　老者赞同的点点头：“那就好。”

　　说着，也不放手，将他抱得更紧了。

　　夏侯诀看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反应过来：“回头你们得跟我好好解释解释！”

　　老者抱着阿盼转了个身，看向山庄紧闭的大门：“回头再说。”

　　夏侯诀翻了个白眼。

　　“哎呀呀，赶上了，赶上了，哈哈哈。”

　　此时，突然有几个人火急火燎的奔来，挤进了人群，原是刚才昏死在白骨坑的几名散人。这几人跑得满头大汗，一身汗臭味。周围的人纷纷避开，比见了阿盼还嫌弃。

　　有人道：“怎么回事，怎么什么人都来？这寒酸模样，蹭饭来的？”

　　一散人扇着衣襟，厚脸皮道：“说对了，就是来蹭饭。”说完，咧嘴奸笑，“顺便，捡捡喜钱。”

　　人们立刻骂道：“切，臭不要脸的。”

　　老者站在原地听着这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闹了许久，这才抱着阿盼走开，刚走了几步，只闻得“吱呀”一声，山庄大门徐徐开了。正此时，山庄外，突然起了大雾，由远及近，转瞬间，连身旁人的脸都看不真切。

　　不过，山庄外大部分人却没有惊讶，只有刚才来的那几名散人在浓雾中大吼大叫，不知所以。

　　有人小声唏嘘道：“听说李总管得山神庇佑，每年寿诞开门之时，就会有大雾来此，清理一些不干净的邪祟，将它们吞噬，果然是真的。”

　　浓雾看人不真切，但细细看，却能看见其中似乎有几团黑影，急速的穿梭来句，再细细听去，似乎还能听见惨叫声。而刚才大叫的那几个散人也没了声音。

　　如此景象持续了大概半刻钟，浓雾渐渐散去，众人头发上都沾染了些许水气，山庄大门已经大开，有一管事打扮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朗声道：

　　“诸位已浴露消灾，请随我前往寿宴。”

　　人们顿时喜笑颜开，紧随而去。

　　阿盼并没有被那阵所谓的驱邪浓雾驱走，倒是一直躲在老者身旁十分安静。老者问他：“如果我不来，你原本打算如何通过这里的结界？”

　　李总管像皇上提过一个请求，让冷家在山庄外设了强结界，只有主人主动开门才能进去。强行闯入，高修为的人倒不至于魂飞魄散，但若是震伤灵识，再遇到几个修士，也会得不偿失。

　　阿盼抬手指着夏侯诀：“用他。”

　　老者：“怎么用？宰了祭血？”

　　夏侯诀咆哮道：“你再说一遍？”

　　老者冷着眉目：“你以为你给你父兄送信我会不知道？”

　　阿盼答：“嗯。”

　　夏侯诀恍然，此时已经无比确定心中的想法，遂不客气道：“你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这些年躲着不敢见人，我还以为你得道高深了呢？竟然还是这德行。”

　　阿盼瞥了他一眼：“彼此。”

　　冷如清本来也没打算隐瞒，也预想到会有人来，只是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他们两个，他不知道是那人太过自信他会来，还是什么原因。

　　仿佛看出来一样，老者淡淡回答了他的疑惑：“以防万一，我让冷家在山下守着城镇。”

　　山庄内的下人并不拖沓，很快就将宴席摆满。午时，红日当头，时值春季，阳光不算毒辣，但这是山顶，却也刺得人睁不开眼。

　　夏侯诀看不清桌上的菜肴，闭目乱夹一通，不小心塞了自己一嘴大料，连忙转身吐了。老者就着眼前的杯子缓缓饮茶，并不吃菜。而冷如清坐在老者身旁，躲在黑色的斗篷中，什么也没动。

　　夏侯诀不禁好奇心大起，偷偷问他：“你为什么易容成这副模样？”

　　冷如清抬眼看他：“不漂亮吗？”

　　夏侯诀差点咬了自己舌头：“你别告诉我你想□□？”

　　老者闻言看他：“闭嘴。”

　　夏侯诀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心说这绿帽子不知要给谁戴的？

　　临近午时，一身大红衣袍的李善人带着人从屋内出来，身后好几个人，一人举着一把伞遮住了所有的太阳。李善人年近两百，看着却是七八十岁的模样，慈眉善目，满脸都是笑容。他在堂中坐了片刻，便起身挨桌敬酒。

　　行至一处，酒桌上的人连忙奉上手中的贺礼，下人便依次收了。

　　夏侯诀小声道：“我之前还担心有人吃白饭，看来是我多虑了。”照他这种收法，谁给谁没给，一目了然。想着，他在宴席中找了好几圈，疑惑道，“奇怪，刚才那几个邋里邋遢的散人呢？”

　　那几个明目张胆说要来蹭饭讨喜钱的人确实不见了。

　　李善人敬完几桌贵重的宾客，很快就到了夏侯诀他们的桌前。老者递上贺礼时，李善人突然眯着眼看了他好一阵，这才颔首命下人收了礼。

　　老者提醒道：“礼虽薄，却是重要，总管空了一定要看。”

　　李善人撸着光秃秃的下巴，笑道：“当然，诸位的心意我是一定会看的。”

　　老者看了一眼身旁的冷如清，又道：“李总管福寿双全，可否也让他沾沾喜气？”

　　“好说好说。”李善人见这女子从头罩到脚，有些奇怪，但山庄门外有结界并且已经除过祟，也未曾多想，于是笑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红袋子递给眼前的女子，和颜悦色道，“来来来，今日来的小娃和姑娘们都有份，你自然也是有的。”

　　冷如清伸手接了，随即从身上拿出一个红盒子递出去。

　　“哟，这么懂事？”李善人顿时眉开眼笑，示意身后的下人接了，便要离开去下一桌敬酒。

　　还没走到下一桌，负责整理贺礼的下人手上礼盒太多，一时失手，竟将冷如清送的那红木盒子摔到了地上。盒子应声碎裂，掉出的东西让人瞠目结舌。

　　一只黑漆的小型棺材从盒子中滚到地上。

　　满堂哗然。

　　李善人脸色铁青，指着冷如清，气得浑身发抖，喝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话音落下，已有数名护卫从四面围过来。

　　夏侯诀见状知大事不好，他知道冷如清会捣乱，没想到捣乱得这么明目张胆。他不敢妄动，将目光投向默默喝茶的老者。

　　老者未开口，食指轻动，杯中的水突然腾空而起，破空四散。围过来的护卫全部愣了一下，随即软软倒下，竟没有人看清，他们中了什么招数。

　　李善人脸色一变，惊呼：“你们究竟是何人？”

　　李善人每年都有寿宴，还是第一次有人在宴席上闹事，在座的宾客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离席避开了闹事的几人。

　　“不好了老爷，不好了！”

　　正在此时，山庄的管事仓皇从外面跑进来。李善人有种十分不详的预感，冷声：“怎么了？”

　　管事指着门外，道：“结界出现了异动！山上……山上的那些东西全都往这边来了！”

　　什么？！

　　一语出，李善人大惊失色，红光满面的脸迅速褪色。

　　惊疑只是那一瞬间，没有人来得及做出反应，原本当空的烈日突然失了颜色，山庄上空涌现了大量黑影，缓缓将太阳遮住，竟是将白昼完全变成了黑夜。

　　前来祝寿的宾客再也不敢看热闹，纷纷往门外逃窜，然而，山庄的所有出口都被各路鬼怪堵住，山庄内原本常驻的修士和前来祝寿的修士手忙脚乱，也未能开出一条道，符咒的火光漫天飞舞，照亮了会宾的广场。

　　剩下的人神色忽明忽灭。夏侯诀立即起身，看向老者：“如何？”

　　老者没说话，神色十分凝重，他顾不得早已吓瘫的李善人，退到冷如清身边，伸手去抓他，然抓起的斗篷下，却是空空如也。

　　冷如清眨眼间已经脱下一身女子的伪装，换回本来的模样，站在山庄大门前，冷冷的拦住了众人。

　　老者看着他，瞳孔微微扩张。

　　这么多年了，你丝毫未变……他回想起五年前的那一日，灵骨破灭后，被冷如清用血肉之躯挡回了灭世的力量。

　　那一刻，他眼睁睁看着爱人在他眼前凭空消失，心胆欲裂。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几个月，他是怎么在日日夜夜的痛苦和思念中坚持下来的，直到桑榆腹中的孩子出生，是个男孩儿，他终于找到了解脱。

　　他想，该有人来接替他的位置了。他可以安心的去陪伴他的爱人。

　　但是，孩子满月之时，却突然收到了一份礼物，是那份礼物，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开始铺天盖地的寻找送礼的人，一找，就是五年。

　　夏侯诀已经飞奔过去：“大宝贝儿！”

　　冷如清伸手挡住他凑上去的脸，对眼前惊慌失措的众人道：“宅子里才是最安全的。”

　　蜂拥而来的人本来不信他，想要将人推开，然到了近前，突然有冷静的人认出了他，立刻道：“冷公子？！”

　　只这三个字，所有人霎时愣住，雅雀无声，纷纷看向他。

　　能来给李善人贺寿的都是达官贵人，冷这个姓，在他们心中的分量，足抵万千修士。

　　冷如清扫了众人一眼，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老者，沉默了许久，唇角微微扬起：“你这个样子真的很丑。”

　　老者胸前微微起伏，终于抬手摘下了人皮面具和假的白头发。

　　众人大惊，连忙转身下跪：“参见皇上！”

　　蔺恂缓缓走过来，在冷如清面前停下，双手藏在袖中微微发抖，嘴里却不悦道：“知道回来了？”

　　冷如清点点头，然后抬头看向乌黑的天空：“解决完这里的事再说？”

　　夏侯诀被无情的晾在一边，插嘴道：“行了啊你俩，事情办完了我保证一只蚊子都不会打扰你俩！”

　　“哼。”蔺恂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太激动，只哼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匍匐在地上的李善人，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李善人自从蔺恂出现就一直瑟瑟发抖，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马垂下头，哆嗦：“皇……皇上。”

　　蔺恂：“是你自己说还是朕请你说？”

　　蔺恂这话威胁性已经相当重了，然而李善人却还心存侥幸，颤颤巍巍道：“皇上要奴才说什么？”

　　夏侯诀指着头顶提醒他：“李总管眼睛是瞎了吗？”

　　李善人连忙道：“奴才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蔺恂负手而立，威严的帝王气息比漫天鬼怪还慑人几分：“陆言空的尸骨在哪里？”

　　李善人闻言顿时抖如筛糠：“陆……陛下，不是已经埋……埋了？”

　　蔺恂道：“先皇驾崩后，朕念在你伺候先皇多年，允你告老还乡，但没允你带走任何东西。”

　　陆言空被处死后，被埋在京郊无人的山林之中。两年前，李善人突然请旨，说是山上有不干净的东西，但不愿铺张浪费重新在他处修建宅院，所以请求冷家为山庄设下结界。但冷如承前来设好结界后，却发现山中的气场异乎寻常，应该是山里藏了什么特别的东西，但他无法寻找，更不可能让人将山林翻个底朝天。

　　直到近日，京郊的樵夫上山砍材，说是山上的无名坟被人刨了。蔺恂派人去查看，果然是埋葬陆言空的地方。

　　李善人依旧匍匐在地上，浑浊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宫中失了东西？奴才冤枉啊！”

　　冷如清淡笑道：“李总管不妨先看看，陛下亲自送来什么贺礼？”

　　李善人猛然抬头看向蔺恂，见他面色不动像是默许，这才颤抖着手将掉在身旁的盒子抓到手中，缓缓打开。

　　霎时，他脸色铁青，映入眼帘的只有那两个字：赐死。

　　“皇上？”李善人瞳孔扩张得极大，不可置信的转过头，问了两个字却再也说不出下文。

　　夏侯诀扶额道：“你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一个送夺命书，一个送棺材。”说完，他对冷如清道，“不过，你确定你这棺材装得下？”

　　冷如清不以为然：“大了我也搬不上来，意思一下。”

　　夏侯诀默默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冷如清冲蔺恂微微一笑：“你力气大，麻烦你把他扔出大门去？”

　　蔺恂瞬间明白他想干什么，一挥手，暗处一直隐藏的护卫突然出现，径直拎着李善人就往外拖。

　　李善人惊惶大叫：“不！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大门打开又合拢，李善人的声音消失在鬼怪的厉声之下。

　　冷如清似乎呼出一口气，就地盘腿坐下：“等着吧。”

　　夏侯诀在他身边蹲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冷如清道：“当年陆言空谋害先皇，无声无息。要说没有贴身太监的默许，你信吗？”说着，他抬头看蔺恂，“你没有证据，不能随意诛杀，陆言空能控制先皇意愿，对他身边的太监，不是更易如反掌？我虽然没看到他死时的模样，却在他暴露的时候看出来，他似乎不怕你弄死他。他那种人怎么会甘心赴死？”

　　“所以，他一定有什么筹码。一个，能让他继续不人不鬼活下去的筹码。”

　　夏侯诀听完打了个响指：“对！我们这次来就是要让他引出埋骨的地方，他说不说其实无所谓，将他丢出去，他进不来又不想被鬼怪撕了，肯定会往他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跑。如此一来，杀他的理由自然就有了。”

　　道理大家都懂，无理由诛杀先帝旧臣，会产生不可预料的连锁反应，轻则君臣互相猜忌不同心，重则动摇国本，任何一个理智的帝王都不可能为一人任意妄为。

　　蔺恂一直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隐约能听见李善人还在拍门，他还没有被逼到夺路而逃的地步。

　　这山里的鬼怪众多，却没有他们预料中的那么凶残。

　　冷如清看着蔺恂紧锁的眉头，道：“这些东西只是被束缚在这里，想要得到解脱罢了，但是，李善人可不这么觉得。”

　　他相信，李善人做贼心虚，会去那地方，是迟早的事。

　　蔺恂垂下眼睛，没说话。

　　冷如清发现了，从他脱下伪装的那一刻，蔺恂就一直在跟他斗气，不管他说什么，蔺恂的神情都十分冷淡。

　　夏侯诀无奈的歪了歪嘴：“我说什么好呢？说你作死还是说他小气？”

　　冷如清笑了一下，缓缓道：“这些年，我一直在四处清理鬼城游走留下的祸患，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分心，毕竟京城经历过那些事，需要有人时刻守着。”

　　夏侯诀闻言差点呼他一巴掌：“你怎么不干脆让我们认定你死了，直接死心更好？”

　　冷如清正想说什么，蔺恂却突然开口了：“你以为我是傻子？还能被你骗？”

　　夏侯诀下巴点了点，似笑非笑：“我给你翻译一下他的意思：识趣点说实话，饶你不死。”

　　冷如清愣怔片刻，叹了口气，苦笑道：“当时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指骨，引着我身上的十月蛊和灵骨对抗才保了我一条命。我……”

　　说着，他迟疑了下，还是道，“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能活很久，所以……”

　　所以，如果接下来留给蔺恂的是日日折磨受怕，到最后却还是亲眼看着他去死，还不如就在那一刻结束了更好。

　　蔺恂看着他，久久都不说话。

　　正在此时，门外的李善人突然没了声音，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几人同时站起来，顾不上再说话，直接追了出去。

　　片刻后，原本围在山庄周围的乌黑也开始急速的往一个方向移动。

　　几人追着李善人一直在茂密的林子中穿梭，小半个时辰后，终于在一处山凹处停了下来。

　　出乎意料的，陆言空的尸骨并没有被好好埋葬，而是直接放在一块平铺的石板上，身上的血肉早已随着时间化为乌有，只剩下森森白骨。

　　李善人蓬头垢面，跪在尸骨前面不住的磕头，苍老的脸上满是泥土和枯叶。

　　冷如清摇了摇头，转身在周围拾起许多枯枝，在那些枯枝上一一施了灵术，然后就地摆出一方奇特的阵法。随后，他起身向夏侯诀示意道：“搬尸体不是你的爱好吗？我就不跟你争了。”

　　夏侯诀怒道：“我不就搬过一具女尸吗？那不都是因为桃风那家伙弱不禁风搬不动！”说完，他转头看向蔺恂身后林立的护卫。

　　护卫们面面相觑，赶紧上前将尸骨搬到法阵中间。

　　此时，漫山遍野的灵魂呼啸而来，汇聚成一股股黑色的旋风往尸骨中钻去。

　　冷如清神色一变，立刻挥退众人，扬手打了一丝火星。火星落在枯枝中间，顷刻爆燃，映红了他的脸。

　　他起身急退，下一刻便落入了一个结实的臂弯中。

　　蔺恂抱着他，瞬息退到安全距离。

　　“不要！”李善人见尸骨燃烧起来，脸上所有怕死的畏惧尽数消失，就像着了魔一般，猛然扑向烈火中。

　　没有人来得及阻止他，也没有人会阻止他。

　　熊熊烈火燃烧着，像是一轮烈日，渐渐的将山中的乌云驱散。

　　冷如清抬头看着洒下林间的日光，突然叹了一口气：“你说，陆言空是不是盲目自信？”

　　蔺恂道：“我不想揣测一个疯子的思维。”

　　说完，他将怀中的人扔到一边，转身就走。下一刻，他的腰突然被人抱住，紧接着，一张温热的脸贴上他的后背。

　　冷如清闭眼感受着蔺恂的气息，低声道：“我回来了。”

　　蔺恂挺拔的身躯陡然绷紧，因为置气而倔强冷淡的神色那一刻迅速瓦解，他转过身，将人紧紧拥进怀中，好不容易说出来的话却带着难以克制的哽咽：“我好想你。”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冷如清靠在他怀中，回手抱紧他，安抚的轻轻拍着。

　　不知过了过久，蔺恂终于听到了迟来的那句话。

　　“我爱你，恂。”

　　随风消逝的岁月渐渐浮现出温暖的笑容。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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