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出嫁的男人

　　这次夜晚，因为没有其他活人的闯入，祭台上那几名白衣人在戏台上手舞足蹈了大半夜，然后开始带着所有“人”往一个方向走。

　　他们去的方向，意料之中的，是府衙。冷如清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完全想错了，以为府衙是森严正气之地，最慑鬼怪，但事实却恰好相反，这里，是他们的信仰。这些汉人虽然不是先骨国人，但他们被强制性的同化，踩着白骨延续着先骨国人的习俗，已经忘记自己的来历。

　　尸人们到达府衙后，将府衙围起来，一排接着一排往外下跪叩首，场面十分壮观。

　　冷如清微叹：“几百年来，这座城，已经吃了这么多人。”他无法想象，如果没人阻止，这样的事情一直继续下去，直到有一天，城里挤满了人，怨气无处消散，集中爆发，后果不堪设想。

　　蔺恂道：“今晚过后，一切都会结束。”

　　冷如清：“但愿如此。”

　　五更时分，黎明初现，所有人停止了跪拜，虔诚的望着府衙的方向。天光出现的一刹那，府衙中，也出现金色的光芒。

　　这金色的光芒，来自于一面铜镜。

　　冷如清曾经在客栈中的小铜镜中，看到过自己卸下女装后真实的脸，但那张脸的眼睛里，溢着血泪。当时，他被吓到了，却不知缘故。

　　而这片巨大的铜镜，在他面前碎裂，将他重伤。此时又重新出现。他再次走到铜镜面前，这次铜镜没有碎，而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那一次，他在铜镜里看到，小竹告诉他的所谓未来。

　　冷如清掷出一道灵力探进铜镜中，了然：铜镜并非阵眼，而是入口。正在蔺恂等人靠过来，准备进去时，地上跪着的那几个白衣人似乎察觉到他们的意图。突然起身，张着漆黑的大嘴，叽叽哇哇说着什么。

　　顷刻间，那些虔诚跪拜的尸人猛然起身，一拥而上。

　　几人见状不妙，连忙闪身进入铜镜中，但是，铜镜畅通无阻，那些尸人也跟着进来了。最先进来的几个人被桃风种过蛊，刚一挤进来，就接连爆炸，炸满白色的灰烬。

　　几人被迷了眼睛，完全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

　　夏侯诀骂道：“桃风！你真是好样的！”

　　桃风挥舞着手，道：“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

　　冷如承道：“你这蛊虫爆炸出来的东西，遇火会不会再次爆炸？”

　　桃风大声道：“我又不是制的炸药！”

　　冷如承闻言，立即嘱咐众人后退，随即挥指点燃了近前一具尸人身上的红线。红线染火，火速蹿出火苗，噼里啪啦一阵响后，那些爆炸的粉末也随着火光逐渐消弭。

　　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处山坳，四周山脉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个影子，多半是幻像。山坳最中间，有一片湖泊，但湖水，却是黑色的，这黑色，并不是湖水本身的颜色，而是因为聚集了城中最强的怨气而显现出来的颜色。

　　灵骨，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在湖底。

　　被蛊虫炸掉和红线烧掉的尸人只是一部分，此时，他们已经陆陆续续涌进来，将脚下的白骨提在手中，挥舞着阻拦几人。

　　几人还没靠近湖泊，就被这些尸人围困。

　　冷如清道：“你们拖住这些东西，我去湖底。”尸人太多，他们不能和尸人耗着浪费时间。只要尽快解决湖底的东西 ，一切就会灰飞烟灭。

　　蔺恂抓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冷如清知道自己不可能阻止得了他，遂答应：“好。”

　　冷如承也要跟上去。冷如清却道：“会灵力的就我和你，你得留在岸上接应！”

　　夏侯诀道：“如承你听他的。冷如清！蔺恂！你俩可要惜命！”

　　冷如清歪头一笑：“知道。”

　　冷如承无奈退回岸上，叮嘱：“有什么不对立刻上来，别逞能。王爷，你们小心”

　　“嗯。”

　　湖水很黑，很冷，但没入其中，却没有湿的感觉。冷如清捏诀在手心点了一团火焰，勉强能看到水中模糊的影子。

　　蔺恂拿了他的红线，将两人的手绑在一起。

　　水里没办法直接说话，冷如清便用灵力传音：“绑在一起待会有事逃命都难。”

　　蔺恂回他：“要逃一起逃，要死一起死。”

　　冷如清微征，没说话。

　　湖水不深，两人很快就潜到了湖底。湖底中央，有一块很显眼的圆形凸起，似乎是建筑物的顶部。

　　蔺恂围着圆顶转了一圈，指着一处：“周围都被淤泥和石头埋着，这里有凹陷。”

　　明显的凹陷就代表里面有空间。冷如清靠近他，一边清理入口，一边道：“为什么我认识你后，总是在土地和水里钻？”

　　风过崖，枯木禁地河流，还有这里。

　　蔺恂无可奈何道：“我也不想这样。”

　　冷如清“嘁”了一声，借助水力，打出一个洞口，完全能容一人进去。两人互看一眼，趁着洞口被淤泥和水覆盖之前，迅速钻进去。

　　圆台之中，是一处空间，竟然没有水。看起来像先骨国人的祭祀场，四周石壁上，雕刻着先骨国人踩骨祭祀的习俗。而在石室正中，赫然站立着一具枯骨。

　　这具枯骨，用一种奇怪的手势指着两人，双眼的黑洞正对他们。

　　冷如清往旁移了两步。枯骨没动。看来指着他们，只是他们进来的地方刚好那么巧合。

　　蔺恂警惕的盯着枯骨：“这就是灵骨？”

　　冷如清抬手挥出一道灵咒，灵咒还没碰到枯骨，就尽数消散，他道：“应该是了。”

　　蔺恂闻言抽出佩剑：“来，你倾注灵力，我来砍。”

　　“嗯。”冷如清于是伸手，同他一起握住剑柄。顷刻间，剑刃上光芒大盛。两人默契的互看一眼，同时跃起，直劈灵骨。

　　“砰！”

　　一声巨响，两人被反弹回来的力量弹出去，险些砸在石壁上。然而那灵骨却没有任何损伤，而且，它的方向变了，手指再次指向他们。

　　这一次，不管他们如何移动，灵骨始终随着他们变化方向。更可怕的是，灵骨每指一处，两人身后石壁上的壁画便脱落一处，紧接着，那些原本雕刻出来的人，竟然举着奇怪的武器从墙壁上下来了。

　　这些石刻一打就碎，但碎裂后却又能重新复原，直到最后被完全砍成灰烬，才不动了。

　　石室虽然不大，但雕刻的人物细小，密密麻麻。

　　冷如清咬了咬牙，对蔺恂道：“你帮我挡一下。”

　　用蛮力无法解决问题，他就打算以血以灵为引，在地上施法结阵，他要将灵骨，锁进他的阵法之中。

　　蔺恂见他取血，担忧道：“你这样要用多少血！”

　　冷如清不以为然：“失了血回去再补，怎么，害怕养不起我？”

　　蔺恂不会灵力，没办法帮他，焦急道：“我的血行不行？”

　　冷如清笑道：“你？你的血放出来喂它吗？”普通人的血，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会激起怨气吞噬。

　　说完，他安慰蔺恂：“放心，我有分寸，用不了多少。”

　　这次冷如清没说谎，的确没用多少，就在蔺恂看得揪心不已时，他停下来了。染血的红线在地上结印，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图形，将灵骨困在中间。

　　这种法阵的使用方法，并不是小竹告诉他的，而是冷家天书上记载的一种古老法阵，叫“灵灭”。就是以施法者的血为引，阵法启动后，血气便是最大的杀伤力，不需要施法者本人动手。

　　但是这法阵有个弊端，就是如果法阵中困着的东西强过施法者，就会一直引血，直到施法者血尽而亡。

　　冷如清只能赌一赌。他将蔺恂拉到阵法外，闭目，缓缓念起咒语，法阵顷刻启动。

　　血红之气变成数到利刃，瞬间飞舞在石室之中，加之蔺恂速度奇快的剑法，那些石刻很快就碎成一堆尘灰。

　　一直站在正中央的灵骨，果然被血气打出裂口，它不能移动，却能将血刃反弹，打向冷如清和蔺恂。

　　两人身上均被割出细微的伤口。

　　不过，灵骨在这里承载了太多年，终究经不起无数血刃打击，开始摇摇欲坠。

　　冷如清借机道：“蔺恂，将地上的红线八角斩断！”

　　蔺恂依言而行。当最后一根红线断裂之时，地上的红线阵猛然腾起，瞬间将那具枯骨缠绕。

　　随着一阵刺耳的碎裂声，枯骨被割成了骨渣子。

　　两人见状，大喜过望。然而，还没等离开，周围的石壁突然开始震动，紧接着，一片一片垮塌。

　　蔺恂一把捞起冷如清，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寻着缝隙火速奔出。

　　他们跳出湖底的时候，周围所有肉眼可见的空间，都开始扭曲变形，那些尸人已经尽数跪倒在地，没了动静。

　　这座城池，快要消失了。

　　冷如承将他们几个人都聚集在一起，施结界保护起来。

　　冷如清背靠着蔺恂的背，垂下眼睑。他握住蔺恂的手，紧紧握住。

　　蔺恂立刻察觉到不对，正欲回头。眼前却突然模糊，空间旋转，头晕目眩。

　　不消片刻，他们的眼里出现了现世城池的模样。他们出来了。然而，所有人都发现，射进他们眼里的光芒，并不是太阳，而是身后一个巨大的骷髅。

　　那骷髅张开巨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死亡气息，直逼心神。那一刻，他们发现，他们悬在虚空，不仅不能动，还被那张巨口往回吸。

　　那是城池灵骨破碎后，最后的夺命吞噬，不仅他们，灵骨所罩范围内的一切，都会被它吞没。

　　但是，冷如清早就做好了准备——他翻身上前，倾尽自己身上的灵力，将那股巨大的吞噬力量尽数吸引到自己身上。

　　这就是铜镜中以及小竹告诉他的未来——他会与古城同归于尽，尸骨不存。

　　那一刻，他蓦然感叹：有的命运，是真的改变不了。

　　“如清！”

　　耳边，传来蔺恂撕心裂肺的叫声。

　　“恂，对不起，我又骗了你。”

　　闭上眼睛之前，他看到，有一白色之物绕着红线从他怀中缓缓升起，如初升的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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