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灵狐 （ALL白琉璃）

　　锐利的刀锋一次比一次更逼近，无心堪堪躲过，胳膊和腰侧都挂了彩，危机当前，他却忍不住分心去看盘腿坐在角落里的白琉璃。
　　用尽全力挡开白川凛的又一次侧劈后，无心咬牙切齿地埋怨道：“白琉璃！你有事没有？！没事就来帮把手啊！我快顶不住了！”
　　“有事。”白琉璃回了他一记白眼，单手捏着一团血红色的残缺灵体，另一手在灵体上轻轻掀起一片灰色的光“无心，你的身手是除了你的血以外唯一比普通人强的本事，难道连这种程度都顶不住？”
　　“顶个屁！你说得容易，这家伙难道是普通人？他用法术给自己造了护体结界！我要伤他难上加难，他砍我一砍一个准！诶，白琉璃，这可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啊！我认错还不行么？嗨呀——”
　　又一招硬接险躲，无心差点被削掉耳朵，当真是又气又急。
　　他被小丁猫的一顿嘲讽点醒，想到自己轻易就和人家割袍断义，置一千多年的交情于不顾，心里愧疚难耐，于是换了衣服就赶回来帮忙，谁知这白琉璃瞧着没出什么事，也不知为什么要袖手旁观。
　　“笨蛋！法力结界针对的是灵力攻击，对拳脚无效，你伤不到他不过是因为他比你更会用武士刀，但你比他敏捷，而且他不是也怕你的血么？”白琉璃头也不抬地翻弄着手中灵体，指尖冒出缕缕白光。
　　经他这么一提点，白川凛的脸色愈加阴沉，无心脑中灵光一闪，随手挽了个刀花，哼哧着冲上前朝对方佯攻而去。白川凛飞快地抬刀格挡，银白带着点点血红的刀锋激烈碰撞，发出刺耳的器响。
　　“你、休想……”白川凛目露凶光，双手一翻朝下方蛮力横切，是个要砍掉对方脑袋的模样。无心立即后跳，单手挽刀虚挡了这一击。
　　正是生死关头，耳边传来白琉璃不痛不痒的声音。
　　“无心，别磨蹭了，我感到不远处有人声气流往这边来，应该是他们的人。不管是来收拾他的还是来救他的，都不会对你客气。”
　　是日本军方来的人？还是白川凛的管家之流已经发现了不妥？
　　白川凛显然也想到这种可能，神情有一瞬的放松。
　　就是现在！无心一个甩手，丢了刀的同时双手用力缴住白川凛的双臂。白川凛凶狠的眼神中显出几分慌乱，却见无心身子一侧露出腰间和胳膊上来不及愈合的冒血伤口，顺着冲力迅猛地撞贴上去。
　　刹那间白烟四起，能杀鬼降妖的血液冲破了护体结界腐蚀在白川凛妖化的半边躯体上，他如同被扔进火堆，发出非人般痛苦的惨叫声。
　　无心慌忙站直身体撤退两步，就见白川凛满地翻滚着呼痛，面目扭曲，四肢痉挛，黑色的和服领口被自己扯得稀烂。无心捡起被扔掉的武士刀，对着地面比划了两下，捏着刀柄的手指骨节微微发白。
　　“够了！无心，你先躲出去，那些人快来了。”白琉璃不知何时来到两人身边，翻手一甩，无心被一股无形之力撞得退出去老远。
　　他看了眼脱手飞出去的武士刀，随手捂住腰上的伤口，口是心非地冲着白琉璃嚷嚷：“怎么？你还不让我杀了他替桃桃报仇么？！”
　　“哼，你是杀人的人吗？”白琉璃回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背过身去挥挥手“别管了，这里交给我，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那你自己小心点啊……我就在厂房外围西面的废弃车棚等你！”无心抹掉自己伤口上的残血，搓搓双手退了一步，回头看一眼白琉璃，又连退几步，终于扭过头去飞快地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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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乱的脚步声隔着墙由远及近，四面八方传来人声碎语，白琉璃瞥一眼犹自在地上挣扎的白川凛，偏头对着自己背后轻声道：“幸平，帮阿耶一点忙，出去做点手脚，让外面的那些人找不到这里。”
　　美丽的长发童灵从白琉璃背后伸出小脑袋，他眨巴着蓝黑色的大眼睛，扭扭肩膀撒娇道：“阿耶可以用我的法术呀。”
　　他的声音娇嫩，却带着重音和回响，怎么听都不属于人间。
　　“你已经可以自己用法术了。幸平乖，听阿耶话。”
　　白幸平嘻嘻一笑，又抬高了小脸，双手撑着白琉璃的肩膀在他腮边摩挲两下，亲热够了才翻身落地，一阵风似的飘出门去。
　　门外瞬间变得暗无天日，一道道蓝黑色的流影在厂房内飞速流窜，很快又汇聚成团，而后如烟雾一般吞没了一队举枪奔入的人群。
　　白川凛艰难地侧过头朝门外盯了两眼，满心焦躁地抓绕着地面，直到一只靴底踩住他的半边肩膀，他才猛回头瞪着靴子的主人。
　　“恨我吗？”白琉璃冷冷一笑，抬头看了眼始终漂浮在半空中的铜镜，举手放出血红色的灵体“别急，以后你可以默默恨一辈子。”
　　随着一阵咒声响起，镜面突然冒出散射的白光，血红色的灵体在白光的照射下慢慢漂移，原本死气沉沉的一团逐渐变得灵动起来。
　　白琉璃单手结印，嘴里念咒不断，另一只手竖起两指朝半空中划了一道弧，由灵体的底端剑指白川凛的身体。
　　源源不断的波流自白川凛的体内抽离，一股又一股，如奔涌在半空中的无形浪潮一般急速涌向血红色的灵体。
　　“不！住、住手……”白川凛终于意识到白琉璃想干什么，恐惧如乌云压顶般聚拢在心头，他疯狂地扭动着，像一条油锅里的活鱼。
　　白琉璃没有住手，白川凛恐慌到了极点，身体却突然半分力也使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灵体贪婪地吸收着他的妖力和法力。
　　妖力原本就是他掠夺了酒吞童子的，但是法力？
　　那可是他自五岁开始艰辛修炼，多年拼命苦修才得来的法力！
　　白川凛颤抖着捂住脸，身体痛苦地拧成一团，更痛苦的是他不知道自己流失了多少法力，却能感到妖化的半边身体正在迅速复苏。
　　白琉璃深黑的眸子里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他看准时机转换了手势，开始低声念叨一段更为复杂冗长的咒语。须臾间，镜面上的白光变作带刺的光刀，纷纷扎进涨大了不少的血红色球状灵体里。
　　酒吞童子的意识并未苏醒，却还是本能地开始剧烈挣扎。
　　不久，白琉璃收了势，从衣袖里捧出一团提前剥离好的灰光，学白川家康那样空手画了个六芒星，用力抛上半空。灰光展开后又收紧，牢牢裹住灵体，随着白光渐渐抽离，酒吞童子再次被封进了镜子里。
　　门外暗如黑夜，不时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和魔狐诡异的笑声。
　　“你看起来好绝望呀。”娇小的童灵翩然而至，弯腰探头看着蜷缩在地面上的白川凛“闻起来也很好吃……阿耶，杀了他吧。”
　　“杀了他，我就又能吃到新鲜的恶灵了。”白幸平快乐地咂咂嘴。
　　“不行，你不能再吃掉第二个白川家的人了。”白琉璃坚定地摇摇头，略过儿子失望的眼神，伸手接住从半空中掉落的铜镜。
　　魔狐敏锐地捕捉到父亲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愧疚，立刻将满嘴撒娇的话憋回了肚子里，他上前搂住白琉璃的腰身嬉笑道：“阿耶，你看这个白川家的人，刚才那么凶狠，现在哭得像个小姑娘一样。”
　　“那是恶人的眼泪。”白琉璃垂眸，温柔地抚上白幸平的额发，感受着指腹下的微凉“自私贪婪的恶人，不择手段地追求强大，总在觊觎不属于他的力量，所以他才会为法力的流失而落泪。”
　　“阿耶，他想得到的东西都没有了，为什么还不让他死呢？”
　　“因为即使是恶人，也有人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守护他。”
　　“真不好玩，我想出去找外面的傻瓜再玩一会儿。”
　　“去吧。”白琉璃不疑有他，也省得再找借口把儿子支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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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心缩手缩脚地躲在车棚的阴暗处，嘴角带着笑，体内暖融融的，他忍不住要为自己和白琉璃还保有长久的默契感而沾沾自喜。
　　白琉璃就是白琉璃，没有变呢，无心兀自点点头，展出一脸柔色。
　　他想，虽然魔狐挑拨离间，但白琉璃还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
　　他自诩为人，几千年来都尽力活得像个人，且不论是不是好人，却最多只能看着白川凛被式神咬死，而无法亲手拿刀割断他的喉咙。
　　不知白琉璃会用什么手段让白川凛丧命？他如今用着仙狐的法力，杀人不会损修为吧？大不了就让魔狐去动手！当儿子的嘛……
　　无心胡思乱想着，想那人脾性耿直，虽然说话难听，但是对世间万事都有独到的见解，类似一种天然的智慧，他的关怀与引导总是一针见血，想法和看法也往往直达真相，只要能接受，就必定有用。
　　无心难得认真琢磨着白琉璃的好处，自问能否对他更好一些？
　　只是长久相处下来已经太过熟悉，他们仿佛没有更亲近的余地。
　　无心搓搓手，觉得车棚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分，阴冷阴冷的让人好不自在。他怕被人发现，小心翼翼地踱着步子，刚在阴暗的光线里徘徊了两趟，突然脚下一缩，差点踩上一团打着旋的气流。
　　那气流不知是从那道缝隙里出溜进来，旋转着越变越大，最后竟化作一个全身灰蒙蒙的男人的模样。只见这人身穿狩衣，头戴高帽，面容十分英俊，除了长着小胡子，基本和白川凛一模一样。
　　“你！！！”无心又惊又怒，全身汗毛倒竖，瞬间退开两米多远。
　　“我不是白川凛。”眼前的男人神情倨傲，微微颔首算作行礼“鄙人白川家康，失礼了，想必阁下就是无心？”
　　“这又是打哪儿来一个白川家的？长得和那孙子一个样儿！”
　　“白川凛确实是我的后代子孙。”白川家康拢着双手漂浮在半空中，一脸自得的假笑“当年受白琉璃一镜相赠的，正是在下。”
　　无心的脸瞬间黑如锅底，他噎了半天才跳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怒骂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拿着镜子作孽作了一千多年的龟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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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川凛醒来时，仅有些体力不支，痛感如退潮般消失得干干净净。多时不曾有过的松快影响了他的情绪，令他还能平静地面对白琉璃。
　　“为什么要把我变成一个废人？”白川凛尽量端正地坐着，这并不容易，因为白琉璃坐得离他很近，且还一直莫名地看着他的脸。
　　“废人？不，我只是要收回这面镜子，用你和你先祖的法力一起封印酒吞童子。”白琉璃平静地看着眼前恢复了容貌的英俊青年。
　　没有被凶残和妖气侵染的白川凛实乃翩翩君子，略有些苍白的脸色甚至为他添了几分脆弱美，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个标准的衣冠禽兽。
　　“我欠了白川家康的人情，所以要收回镜子，带走酒吞童子，带走你所有的责任，反正你所剩的法力也不足以当一个阴阳师了。”
　　白川凛恍然大悟，白琉璃原来是在透过他的五官凝视着另一个人。
　　“别再追逐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去做一个普通人吧……阿凛。”
　　白琉璃起身退步，眼中闪过一道悲悯的神色，嘴角犹带着酸涩的微小弧度。他转身化作灵体消失在白川凛眼中，白光飘渺，如月如雾。
　　四周逐渐微亮起来，不日不夜，正是逼近黄昏时的黯淡光线。
　　直到被管家挽着胳膊扶起身来，白川凛依旧发着呆喃喃自语。
　　“我也想拥有……我为什么不能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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