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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二弟妹。我得向你道歉。”莫逊之声音低沉道，“当年远之不顾门第有别，坚持要去你家求亲，我是坚决反对的。”
常若凝也不敢接茬，只是拿余光瞥了莫远之一眼。
“我只道你家是武林人家，若是远之娶了你，便得降了门第，不能考取功名，耽误了终身抱负。”莫逊之继续道，语速缓慢，一板一眼，“但当时远之身负重伤，你却情深义重，不离不弃，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我……”常若凝刚要谦虚，莫逊之又道：“后来有人闹着要分家，生怕家里有个病人拖累大家……”他一面说，一面瞟了莫违之一眼，“我虽极力反对，但远之脾气却硬，不但同意离府单过，还挑了那没人愿意接手的西域生意，将上好良田、城里的几项买卖都让给他人……”他说着，又瞟了莫违之一眼。
“没想到二弟妹你实乃女中豪杰，这几年不但远之身子日渐好转，就连西域采购回来的货物也比原来多了数倍。你是远之的恩人，更是我莫家的恩人。”
莫逊之说完了，便朝常若凝举起手中酒杯。
常若凝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一大串话，又是如此情真意切地夸自己，不由得呆若木鸡，只红着脸地低声说了一句“大哥谬赞”，以茶代酒喝了一杯，便又木木地坐下了。
莫远之见她恍惚，便在桌下悄悄捉住了她手，借着夹菜之机凑到她耳边道：“恩人，你平日脸皮颇厚，今日怎么如此不经夸？”
常若凝这才回过神来，害羞地笑笑，回握住他手。
只是莫逊之这么堂而皇之地一夸常若凝，又提到了当年之事，桌上就有其他人不高兴了。
莫违之端起酒杯，似是自言自语一般看着杯中酒道：“二嫂，你的眼光真是……别致。你想嫁个读书之人虽是天经地义，只是这长洲的读书人成千上万，你却偏偏挑中我二哥。这……”
他干笑了两声，常若凝立刻哼了一声道：“你二哥怎么了？我看全长洲……不，全天下的读书之人，也没有比他强的。”
莫违之轻蔑一笑：“当年倒也罢了，如今……”他一面说，一面甚是毫无遮拦地又从上到下地打量起了莫远之。
“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还没等常若凝再还嘴，莫违之自己的夫人韩蕊倒先出声了，“二嫂情深意重，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能当年二哥好好儿的时候就想着攀高枝，等二哥出事了再见异思迁呢？”
常若凝觉得这弟妹虽是在说自己相公不对，但话中还是在讽刺她这个二嫂，但她平时又不跟人拌嘴扯皮，一时间还不知该如何反驳。
“门第之见原本就落了下乘。”她尚未反应过来，莫远之便道，“人的人品好坏，脾气秉性，才华长处，本来就不能按门第来分。那些生于书香门第，却趋炎附势，嫌贫爱富的女子比比皆是，我只庆幸自己当年遇到的是若凝。武林人家原本就重情重义，若凝又冰雪聪明，温柔体贴，比寻常女子不知道好了多少。”
“对，还是二哥说的有理。”韩蕊笑着点头，“二哥能有此见地，也难怪不管您身子如何，二嫂都不离不弃。这种一年四季都要照顾病人，又要照顾一辈子的事，可的确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常若凝又觉得她说话哪里不对，却也不想跟她舌战，只是默默地夹了一片糖藕到莫远之碗里。
莫违之轻蔑地一笑，喝掉了自己杯中之酒，对韩蕊道：“放心，你家相公不会沦落到躺下便坐不起身，要你日日形影不离，按摩擦身的。”
“违之！”大哥莫逊之低声喝道，“你二哥二嫂平日之事，怎好在这饭桌上说出来！”
大哥说话莫违之倒不敢反驳，只是闷头又给自己倒酒喝，不再挑起事端。
看他不高兴，反倒让常若凝大大地高兴，她在一面吃菜，一面再跟他儿子小渊眉来眼去，隔空指手画脚一番，逗得小渊不时哈哈大笑，恨不得从桌上爬到她这头来。
“远之，今年夏天大旱，你那些城外的田地原本就不甚肥沃，如今收成如何？”莫逊之正经问。
莫远之笑笑，“我的那些稻田一向收成不行。所以两年前已让他们改种了药材。”
“哦？改种了药材？”
“是。也是我这几年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有一日若凝开玩笑说，城里那药材铺有一半药都被我吃了。”莫远之看了常若凝一眼，她便放下筷子握住他左手，“这倒提醒我了，于是便请教了章大夫，让他们种了些好活又常用的药材。收成倒是比原先种稻米好多了。”
“嗯。你这倒是因祸得福了。”莫逊之缓缓点头。
“而且若凝他们常家有颇多治外伤的秘方，岳父大人听说我们自己有了药材，便收购了许多回去，做了膏药丸药又拿出来卖，不想大受欢迎，他还赚了不少银子，现在倒常常飞鸽传书来，嫌弃我们药材产得太慢太少了。我正想着明年再多买些地，多种些药材，至少不能让你爹爹和哥哥无药可用，是吧？”
他说着说着，便转向了常若凝。
“他们又没病没灾的，跟你喊着断药了就是逗你玩儿呢。”常若凝笑道，“我爹爹和大哥原本哪里想过这些东西还能赚钱，不过是沾了你的光了，莫少爷。”
“欸，若不是你，我也想不起来种药材啊少奶奶。”
“那我倒是宁愿你少吃些药，看着就怪苦的。”
“你喂我吃便不苦了……”
他俩旁若无人地互相打趣起来，大哥远远地皱眉咳嗽了一声，羞得常若凝顿时松开了莫远之的手，赶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远之你一向颇有眼光。”莫逊之执意要将对话拉回正题，“你那钱庄虽是我手上聚和钱庄的分号，但我听说如今做了几笔大生意，眼看就要超过老号了。”
“那还要多谢大哥当年提携，明明分号可以留在自己名下，却一定要让我掌管。”莫远之也认真谦虚道，“若不是大哥当年将钱庄的信誉做起来了，我如今哪里有这么容易。”
他俩一面说，对面的莫违之一面冷眼看着，给自己又倒了杯酒，闷闷地喝了下去。
莫远之见桌上有一碟炸萝卜丸子，是常若凝平时爱吃的，只是离她远了，知道她不大好意思去夹，便伸筷过去，想替她夹一个。没想到那丸子有些滑，他竟连夹了几次都没能夹起来。
刚要再试，一直斜眼盯着他的莫违之忽然又问：“二哥，你跟二嫂成亲这么多年，我看二嫂又这么喜欢孩子，为何你们还不赶紧自己生几个？我原本以为你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方才却看你连个丸子都夹不上来，可见身子还是不行吧？”莫违之哈哈一笑，“也难怪了。你当时伤得那么重，能活下来就是命大了，我瞧你不但双手无力，不能行走，怕是有些其他事……也不行了吧？”
莫远之手上一滞，缓缓撤回了筷子。
常若凝放下筷子就要发作，莫远之却伸手按住了她，“三弟慧眼如炬。阿凝，你替我夹个丸子可好？”
常若凝只好压下火气，默默伸长手臂，夹了一只炸丸子放入他碗中，还不忘用筷子分成两半。
莫远之仍然笑着，对莫违之道：“三弟，我家之事，怎好劳你操心？我倒是有一事，还想麻烦你。你二嫂想做些秋冬的衣裳，不知去你的绸缎庄挑些料子，可方便啊？”
他说完便含笑看着莫违之，只是眼神却渐渐凉了下来，带上了几分喜怒莫辩的深意，莫违之与他对视了一眼，眼神先是颇为不满，接着却被他看得败下阵来，匆忙低下头道：“我……我平时也不大管事，二嫂去了尽管找……找铺里掌柜便是。”
他一说完便默默夹菜，莫远之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便也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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