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今天又死了

　　这小郡主不会是爱上主子了吧？

　　娇俏的小女郎站在床榻前，踩着一双棕褐马靴，双手掐腰大发雷霆，嚷嚷着治不好摄政王就要打发御医全都回老家。

　　本来满心满眼都充斥着自家主子安危的忠仆薛斐看到这副情景，难得地走了一下神，情不自禁地腹诽起了贵人们复杂的感情纠纷。

　　按着自己从昭穆王府的线人那儿打听所知，炜彤郡主可是欢喜她表哥昭穆小王爷的，为了他甚至不惜与长公主起争执。

　　只是如今看来嘛……薛斐抬头看着已经坐在床边，一脸担忧的郡主殿下，心中暗道，果然传闻不可尽信！

　　“郡主，摄政王主要是先前就受了刀伤，之后也没有得到医治，便引发了高烧，只要服下药，过了今夜烧退了，便无事了。”随军队伍中最为年长的李御医抚着白胡子，边把脉边道。

　　叶娉虹明显松了气，她拍拍胸脯，双手合十朝东拜了拜，随即扭头又欲看向仍未清醒的男人，却正好与李御医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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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还愣着作甚？”
　　误了时辰他又死了，自己岂不是要重来一回？每流逝的一分一秒，都是她的生命啊！

　　面对权贵依旧傲然的李御医对上炜彤郡主竟败下气势来，垂下头避开她的视线，躬身施礼道，“臣这就去。”

　　御医们一前一后出了围帐，边窃窃讨论着用药，里面便只剩下了这次出行剿匪的部分将领。先前跟随郡主护送摄政王回营地的叶府侍卫此刻已与刘嬷嬷同在帐外整顿，只是这炜彤郡主仗着自己手里有摄政王的腰牌，不见有离开的意思。

　　正在众人暗自思忖间，女郎缓缓转身，双臂背后立于上首，睥睨众人冷言道：“你们都是怎么保护的摄政王？”
　　“属下失职。”
　　唰拉一下跪了满地，随后便是良久的安谧。

　　好一个反客为主。
　　薛斐不禁咋舌感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炜彤郡主绝对喜欢主子胜过那饭桶小王爷。就看她这副紧张的样子，小郡主再喜欢她表哥，能如此关怀备至，在床边给他端茶送水吗？能在他昏迷时一直坚持陪伴身边为他拭汗吗？
　　能……
　　等会儿，只是擦个汗怎么还要宽衣的？

　　“郡主不可，这等事还是交给属下来做吧。”薛斐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抱拳行礼道。

　　好歹男女有别，虽说从辈分上算起来小郡主得叫主子一声皇叔公，但二人也没有血缘，传出去总是对名声不好的。冷面侍卫握紧拳头，义正言辞。

　　“何况要是被传出去……恐坏了主子的名声。”薛斐压低了嗓音。

　　他可从眼角分明瞄见，营帐内的人皆是瞪大眼睛偷瞄上面那二人。

　　篷帐里人多口杂，谣言不知会歪曲成什么样，到时候再传个什么郎情妾意，落花有情流水有意出来，小郡主倒是开心了，等到主子醒过来，一定会处置了他。

　　感受到帐内众人唰唰射过来的灼热目光，薛斐如芒在背，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叫苦。

　　叶娉虹刚开始尚不大明白突然迈步出列的侍卫所说何意，待到反应过来后腾地站了起来。
　　“你你……”

　　她不过是看着皇叔公血肉和衣裳都黏在一起了，好心要帮他解开罢了。
　　更何况如果不是自己扫视一圈，帐中众人不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就是低头避开她的视线，她又不认得哪个是摄政王的亲信，又怎需她亲自动手？

　　还在郁闷着明明是自己更吃亏的小郡主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本来一直藏在队列最后面跪着的副指挥使于正德眼珠一转，以极快的速度从最后面扑到了榻前。

　　“薛副官你怎敢以下犯上？竟然污蔑郡主殿下，你这是藐视皇权。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说完，中年男子还啐了一口在地上。

　　“没错没错……”底下附和之声由小变大，有两个彪壮大汉甚至直接要上来将薛斐压送出去。

　　叶娉虹从未见过如此哗变，被唬了一跳。她不确定地想到，好像，也不至如此吧？

　　“等……”女郎刚抬起手臂，还没拦住那些气势汹汹就要拿人的侍官，就被于副指挥使挡在面前，他施了一大礼，道：“这等小事怎需郡主亲自动手？还是您与王爷的好事……咳，王爷的伤更重要，”

　　被这么一耽误，之前那侍卫就已被压着出了帐篷。叶娉虹只好将话收回，只是之前晃神中，自己似乎见得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打了个什么动作。
　　叶娉虹不明所以，却敏感地觉得哪里不太对。

　　恍惚间，她与那副指挥使四目相对，只见那目光中分明写着，我们都懂。
　　小郡主打了个激灵，想起自己如今尴尬的立场，颇为无奈地想到，……不，你们绝对不懂。

　　——

　　微风吹动檐下的翠色盘铃，叮叮咚咚，琉璃瓦映着朝阳晃得苏易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眯起眼睛，抬手挡住射下来的光线。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太阳穴剧痛无比，苏易眉头紧蹙，他这是在哪里？

　　苏易抬手一抹，湿湿的，低下头，指间夹着斑斑血迹。
　　他不在意地甩甩手，心头起了一点违和感。他的手，好像不应该这么小。

　　“哈……苏家的小子，你给本王等着！”

　　随着苏易意识逐渐清晰，周围的人影、宫殿也变得凝实起来，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

　　苏易看向面前鼻青脸肿的男孩，莫名生出一种痛快畅意。他指着转头就跑的三皇子，与旁边的人笑骂道：“他就是个纸老虎，不用怕，以后他再欺负你一次我就揍他一次。”

　　旁边除却衣裳皱乱外再没受到一点伤的男孩勉强扯出个笑，眼睛深处却还有着挥之不去的忧心。

　　以前的我没有注意到这点。苏易的脑海中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他抬手揉了揉一直被自己当作弟弟的男孩发顶，“你是在担心三皇子会报复我？”

　　男孩诧异抬头，像是没想到总是用拳头说话的好友居然会猜到他在想什么，小声道：“是啊，三皇兄最得父皇宠爱了，若是他到父皇面前说咱俩的坏话，那苏家……和我母后，都会倒霉的。”

　　飞快地说完最后半句话，男孩偷瞄着少年的脸色。

　　“那你想我怎么做？”头愈发痛了，苏易几要看不清面前人的面貌。

　　男孩愣了一下，咬着下唇不出声了，他也说不清楚。
　　他不想连累母后，却也不想再被三皇兄像对狗一般作践了。

　　没有等来男孩的回复，苏易眼前的场景倏地发生了变换。

　　似乎是昔年莽撞的行动得来了报复，又似乎是大皇子与三皇子合力要先把不站队的苏家踢出局，总之苏家在那段日子就没有得过好消息，苏父在官场上屡屡受挫，官至兵马司总指挥使的表兄某日在正街上醉酒骑马闹事，摔断了脖子。

　　唯一算得上好事的只有母亲怀了弟妹，苏父出于安全考虑命人送她回娘家待产。不过三月后还是得了路上遇了山匪，产妇大出血，一尸两命的消息。

　　远远地看着在碑前嚎啕大哭的少年苏易，以灵体存在的青年苏易背过手感慨想到，这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他夜夜噩梦，以为永远不可能过去的槛，如今却也已是恍如隔世。

　　再之后呢？

　　苏家被孤立，早年好友皆避开自己，五皇子也被他母妃关在宫里不许出门，他孤身一人去了边疆，拼出军功。
　　回来后被赐皇姓，享有无上荣光，只是苏家几年间只剩他一人，无人可与他分享。
　　不久后他成了五皇子唯一的幕僚，替他招揽谋士，扶他登上帝位。再之后，他又变成孤身一人。

　　一个手握大权的摄政王，足已令朝中大臣心生警惕。
　　谁都可以有一二好友，闲来于庭后相聚，饮酒赏花，唯有摄政王，他不可以有。

　　眼见身边一个个兄弟的身影变得模糊，苏易从盘膝而坐站了起来。
　　他该醒了。
　　以往总是他一人打破这片黑暗，这次也依旧不会有任何变化。

　　而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却有一点光星不知从何处透出，弱小却坚实，四周裂开细碎的缝隙。
　　一点点，缝隙变得越来越大，投下的光束也越来越多，甚至在苏易面前凝成了一个模糊形体，看着有几分熟悉。
　　你是谁？

　　拼命睁开双眼，终于从梦境中挣脱回到现实中的摄政王盯着垂下的围帘，视线缓缓移动到了床边。

　　嘴边疑有点点晶莹，甚至还微微打鼾的女郎正拄着下巴睡得香甜。

　　定睛辨认了女郎好一会儿，摄政王终于想起了她是谁，想要起身，一动却又扯到了胸前的伤口，他只好抚着胸膛重新躺回原位，又默默地将视线移回到围帘上。

　　怎么又是她？摄政王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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