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女相

　　“大人，您看，那官粮我们都没动过。要是您要收回去，我们二话不说都给您了。”刚出地窖，强二嫂便谄笑着讨好梅一棠。

　　梅一棠淡淡一笑，道：“不必，你们自行处理了吧。”

　　强二嫂听了，脸色放缓许多，连连点头应是。

　　“之前的那位县令爷不知道这事吗？”梅一棠有些纳闷。按理说，官粮被劫了，还是在安成县境内，怎么说都会走漏些风声。

　　“哎哟，别提了。那位县令爷啊……他不管事儿！”强二嫂叹气道。

　　这回答在梅一棠意料之中，她便又问了：“那也没人追查这几车粮食的下落吗？”

　　强二嫂茫然摇头，说：“我们起初也心惊胆战的，结果都这么久了，也没见什么人来找那些粮食。”

　　梅一棠又沉思片刻，问道：“那些人的尸体呢？”

　　“尸体都被男人们用火烧了。”强二嫂实话实说道。

　　“带我到他们打斗的地方看看。”梅一棠还是决定去实地搜查一番，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线索。

　　其实这事本不属于她管辖范围之内的，而且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想要调查也是困难得多的。不过她对这件事如此执着，都是因为那米的香味。她清楚地记得那股香气，便是死了也认得。

　　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毒，但至少来说，那该是种罕见的毒。否则也不会连赵郎中也束手无策，最后还是让蓝及呈给她解的毒。若是知道这是什么毒，她或许能顺藤摸瓜抓住某人一些把柄。
　　隐隐的，梅一棠胸膛中涌起丝丝热血，烧得她发烫。

　　“大人，这便是王屋山了。”强二嫂气喘吁吁抹着汗，大冬天能累出汗来，可见这山路有多难行。

　　众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个个累得喘粗气。李苦则因为年老的缘故，没有跟着上山。陪在梅一棠身边的是万泉，他倒没有丝毫疲倦，一身轻松，不愧是习武之人，身板硬朗。

　　梅一棠抬眼望了望，才发现不知不觉竟走到了那条南北通行的官道。此时这条路已经被冰雪覆盖，出入不得，众人只面对着一面冰墙。别说什么线索，就算有也是找不到了。

　　众人兴致缺缺，梅一棠却兴致勃勃四处走动着，打量起这里的地形来。万泉始终跟在她身后保护她，尽心尽责。

　　又溜达了一圈，梅一棠确实是没发现什么东西。不过她发现，这被封住的官道西侧有个口子，那边的冰不大厚，若是让人用捶头砸一砸，还是能破出一条路来的。这路要是开了，也不用等三月大雪融化便可行人了。

　　好歹也是有所收获，梅一棠心满意足地领着众人下山去。那些衙役自然不敢多话，任是有千百般抱怨也得藏在肚子里不准乱叫。

　　还是强二嫂性子直些，把话说开了：“大人，这儿什么都没有呀。”

　　梅一棠侧首看了看跟在身后的强二嫂，挑眉道：“怎么没有？”

　　强二嫂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讪讪点头不做声了。

　　结果走了半晌，天又近暗了，冬日里的夜晚总是来得早些。梅一棠见着这风雪又要刮大了，索性便决定让众人在寡妇村住下。

　　强二嫂自然是不敢怠慢，招呼人给他们空了一院子出来，里面三三两两的房间，搁了几条棉被，凑合着也能够歇息。

　　李苦则便住在了最里间的屋子，年老怕冷，盖的也是最厚实棉被。梅一棠依然是单人一间房，万泉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说要守着她。梅一棠自然是于心不忍，便让他进屋来。男女有别，可眼下梅一棠却没把自己当女人，丝毫不介意万泉的存在。倒是万泉别别扭扭，大半夜都睁着双眼，愣是没睡着。

　　天一亮，鸡鸣三声，众人早早便醒了来。毕竟这地方贫苦，半夜漏风，委实睡得不大舒服。

　　强二嫂招呼了村里的女人给众人做了饭菜，一行人吃得津津有味。梅一棠却拿着碗筷迟迟不动手。她知道这些看起来普通的饭菜，其实是她们东拼西凑凑出来的，平时她们吃的东西都拿不上台面。

　　强二嫂自然是站一旁看，眼见着众人都快吃完了，她才敢走上前去，对梅一棠道：“大人……”
　　“什么事？”梅一棠看她站在一旁良久，猜到她有什么事要说。

　　强二嫂不好意思道：“大人，昨儿还忘跟您说一件事了。”

　　“你说。”梅一棠擦了擦嘴，示意她继续。

　　强二嫂道：“大人，您看我们这地方落魄成现在这个样子……”

　　梅一棠明白了，她是想来要银两的。这怕不是她一人的主意，而是大伙儿一起唆使的。

　　“赈济银两自然会有，你们放心就是了。”梅一棠向她们保证道，“万泉，先给她们五两银子凑合着用吧。”

　　万泉从腰包里掏出银两，递在强二嫂手中。强二嫂满心欢喜，脸上这才显露出笑容来，连忙拉着自家女儿磕头道谢，口中喊着“活菩萨”之类的话。梅一棠自然是扶她起来，不在话下。

　　众人告别寡妇村后便往县城去，抵达县城的时候，外头又刮起了风下起了雪。梅一棠坐在厅堂的桌前，蘸了墨，正在图帛上细细描画着。

　　“在做什么呢？”李苦则见她专心致志没有应他，便凑过一张脸来看，才发现梅一棠正在画寡妇村的地图。

　　他摸了摸胡子，一双眼看着梅一棠满是欣慰，轻轻嘀咕了句：“若是个男娃娃多好。”

　　却冷不丁听见梅一棠回道：“巾帼不让须眉，女儿身也能有大作为。”

　　李苦则一愣，见梅一棠不知何时已经放下笔抬头看他了。

　　他又哈哈一笑，道：“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

　　“想当年武威皇帝也是个女子，在政虽则只有短短十年，却是让大夏朝繁荣到鼎盛，天下诸侯莫不俯首称臣。”梅一棠傲然出声道。她对那位唯一的女帝有着莫大的钦佩与敬仰。

　　武威皇帝能文能武，足智多谋。只可惜，在边境的一场战事要了她的命。当时她身受重伤，性命危在旦夕。恰又赶上瘟病，将士死伤大半，她也危在旦夕。绕是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她还是胜战归来。然而还没等她到达京畿，她便在马车上咽了气。厚葬时，她的尸身已然发臭，面目全非。

　　举国恸哭，实在是可惜。梅一棠记得当初在爹爹的书房中翻看大夏旧史时，读到此处时，也是悲从中来。不论是可惜当年大夏王朝的繁荣，还是可惜红颜薄命，都令梅一棠十分动容。

　　梅一棠时常听爹爹说，当今的皇上不行咯，这大夏要倾塌了。虽然他只是小声嘀咕，不敢出言不讳，其实说的也是实话。如今的夏朝如何，有目共睹，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了。对比之下，更显得武威皇帝病逝之可惜。

　　“哦，武威皇帝……”李苦则似乎陷入回忆，幽幽来了句，“我曾经见过她。”

　　梅一棠瞬间眼睛亮了，盯着李苦则道：“前辈，你见过她？”

　　李苦则点了点头。

　　梅一棠便问道：“那她是怎样的一个人？”梅一棠来了兴趣。

　　“她啊，是个坚强的人。”李苦则笑了笑，道，“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

　　梅一棠听了，索然无味。这些夸耀之词她早就料到。她想着能听到些不同的话，可终究还是千篇一律。

　　李苦则便又道：“她确实是个好皇帝，你也可以当个好县令。”

　　梅一棠没有说话，因为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这县令是蓝及呈逼着她当的，她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顺其自然。蓝及呈自然有他的打算，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她敢打赌，蓝及呈要做的事必定不是小事。

　　可是她来到这儿后，看见那些黎明百姓，便会想起爹爹。爹爹时常说为官要清廉，要多听百姓心声，体百姓疾苦。他是个好官，可却走偏了道路。也不知中了哪门子邪，和外夷勾结起来，试图造反。

　　他曾指着皇宫对她道：“棠儿，你看见那座宫殿没有？等爹爹事成之后，就让你搬里头住。那里有不尽的荣华富贵，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当初年幼的她尚不懂事，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直到满门抄斩的消息传下来后，她才惊觉，她与爹爹已经阴阳两隔了，只能和一个远在天涯的弟弟相依为命。

　　想起往事，梅一棠心中便一阵抽搐，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她不想回忆过去，只想好好朝前走。
　　“早些歇息吧，明日便去东边那几处村庄看看。”李苦则对她道。

　　梅一棠点了点头，看了看案上画了一半的地图，提起笔接着画。蘸了半天墨，笔上还是干燥的，扭头一看才发现那墨水已经结成冰了。无奈笑了笑，她拿起石砚便开始磨。

　　李苦则退下了，万泉从屋外走了进来，两人恰好撞了个照面。互相打了招呼后，万泉匆匆走上前来，递给梅一棠一封信。

　　梅一棠展开一看，却见信上只有寥寥数句话，皆是提醒天寒多注意保暖之言。见了时日，才发现这信也是一个月前写的。这蓝及呈倒是挺会打算，连信都一封一封提前写好。

　　“让你给蓝及呈写的信可送出去了？”梅一棠问道，她还是在意寡妇村你毒米的事。

　　“托人送去平安城了。”蓝及呈点头道。

　　梅一棠松了口气，接下来便只要静候他的消息了。

　　她将手中的信烧了，纸灰在火盆里飘起来，一片片跃到地上。梅一棠伸手捡起来，却只捏了个空，徒留一手的灰。

　　万泉哑然失笑，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即又恢复平静了。

　　梅一棠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往屋里走去。

　　“你也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要去东边看看。”梅一棠边走边道。

　　万泉点了点头，服侍她歇息后，便也关了门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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