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影

　　一 风
　　我心情抑郁。
　　江湖是什么？武功是什么？长久以来团在我心底的一个疙瘩，剑斩不断，刀砍不灭，鞭之不去。
　　我急风般挥舞着剑，剑气将院内梧桐树叶扫荡一光，无影无踪。
　　为什么？为什么？
　　我杀气太甚么？
　　我早没杀气了。
　　今天，慕容世家长子慕容晴找我比剑，我心中就毫无杀气。
　　我只想败，只想在江湖中完结。
　　但我还是杀了他。那不经意的一挥，身为慕容世家的长子竟然避不开？
　　我为什么又要挥出那一剑？是因为影吧？挥不去放不下的影吧？
　　纷乱的思绪将我拉到了十五年前。
　　暮春，江南，烟雨正浓。
　　我意气风发，年青的心掩饰不住喜悦。不只是武功有成，还有，影在我身边，迟尺之遥。
　　“真羡慕你练成了心无大法和伤情剑。”影侧过脸对我说。
　　她的侧影竟也如此美，我看呆了。
　　影觉察到我的失态，脸微红。
　　我忙说：“你羡慕我教你呀。”
　　“那可不行，师父说过我没天分。他说他的资质也不如你耶，你今后必将天下无敌。”
　　“师父只是在夸我。”我说，“也不知这功夫怎样，我们试试。”我拉过她，使出心无大法，立即雨点从我们头顶身边四散飞去。
　　影紧紧依偎在我怀里，面色潮红。
　　“武功再强又有何用？得天下也不如得她。”我心情激动，再影脸上轻轻一吻。
　　影“嘤咛”一声，把脸埋入我怀里。
　　我紧紧搂住她，真希望这路无穷无尽，这雨无休无止。
　　一年内，我灭黄河，捣青衣，毁天灵：第二年，我追杀满天飞三百余里，追杀花蝴蝶七百余里，此时已声名鹊起。
　　后，两百招挑杀青城掌门青鹞子，其实前一百招我都是在避在让。
　　后挑武当掌门，用三百招杀之，我还击七招。
　　所有败在我剑下的都成了鬼魂。我知道功夫还未大成，我控制不了它。
　　影常于心不忍。
　　我也不想再斗了。
　　此时，忽闻江湖中出现一个武功排名榜，我高居榜首。
　　我终于名扬天下了。但我知道这会给我带来无穷无尽的忧患。
　　
　　二 影
　　不能再想他了，不能再想他了。我拼命摇着头，只希望把思绪摇得混乱，摇得七零八落。
　　我已不是少女了，而是江南第一世家南宫世家的媳妇，大侠南宫宁的妻子。多少少女翘首期盼的男子居然让我得到了，我应该是天下第一幸福的女人了。
　　但我脑海中还是经常浮现另一个男子的身影，已为人妻，已为人母的我知道这是不应该的。
　　十五年前，哦十五年前，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呀。我依偎在风身旁，在他的“保护伞”下，心里只有喜悦和激动。当风在我脸上一吻时，我知道这辈子是他的了。
　　发生的事也许太快，太突然了，两年的打打杀杀，我受不了了，那血腥味，闻着只想吐。风似乎乐此不疲，我劝不了他，只好选择逃避。
　　途中，遇上采花大盗梅雪吟。打不过，逃不掉，眼睁睁看着被他□□了。我欲哭无泪，跳进江里。
　　我没死，南宫宁救了我。
　　他听说我的遭遇后，把我安排进了客栈。“等我一个晚上，好吗？答应我别再做傻事，好吗？”他声音温柔，甜美，有魔力。我不由点点头。死过一次的人是没勇气再去寻死的。
　　第二天一早，他回来了，淡淡说了一句：“我把他杀了。”
　　我怔怔望着他，这就是十三岁就闻名武林的南宫宁？怎么这么年轻？这么英俊？
　　他看看我，微微一笑：“我要走了，我要去找一个人比剑。”
　　我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可怕的血腥场面。
　　“不要去，不要去。”我嘶声力竭，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这一晕竟晕出一场大病。
　　南宫宁给我请来大夫看过，也吃过药，仍不见好转，身子一日比一日虚弱。
　　“到我家去养一段时间吧？”我默默点头。
　　他护送我到他家养两个月后，病才好转。
　　一天，我对他说：“耽误你比剑了，真不好意思。”
　　他摇摇头：“嫁给我吧？”
　　我手足无措，但还是点下了头。
　　
　　三 风
　　那剑离我很近了，而且越来越近，近得我能感觉到它得凉意，能用手触摸它的温度。
　　高手，无疑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不知如何闪，如何避，如何挡，才能敌住这要命的，夺命的，绝命的一剑。
　　无数次重复这个梦，梦醒后总是汗流浃背。
　　看着被我经营得生机勃勃的“剑苑”，内心却无比空虚，尤其是晚上。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叫我怎眠？睡着后也很快就被那梦惊醒，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夜。
　　她还幸福吗？应该是吧。南宫世家的媳妇，南宫宁的妻子，这是每个女人的希望/企望/奢望，亦是她们今生今世的梦吧？
　　昨日，我到少林寺去了一趟。全寺的和尚惊得聚集起来，连十八罗汉阵也摆起来了。老方丈问：“风施主，来鄙寺不知有何贵干？我们是世外之人，可不想比武。”
　　我摇摇头：“方丈，您误会了，我只是想看看，听听，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好吗？”方丈狐疑地点点头。
　　经，我没听懂多少，不过突然之间多了一种感想：人生是什么？活着为什么？生命是什么？我用心眼看出了问题，却无法找到答案。
　　有杀气，我感觉到也随即看到了南宫宁。
　　“我找你比剑。”
　　“请。”我淡淡地说。
　　见得太多了，对比剑我已没兴趣。
　　这一刻，我突然很想死，死在南宫宁剑下。也许这才是解脱，是无我相，无众生相吧。
　　我轻舞着剑挡着闪着来到“剑苑”外。
　　看到“剑苑”二字，我想，就要永别了。
　　南宫宁终于使出“销魂”，只见漫天彩霞，似孔雀开屏向我袭来。
　　我闭上眼，只等冰冷的剑锋刺入胸膛。
　　一声惊呼，我陡地睁开眼，只见南宫宁已倒下，血从我剑尖滴落。
　　什么时候刺中他的？难道这才是“伤情”？伤到极至才能发挥出极大威力的“伤情”？
　　谁的惊呼？是她的，是她的。我不敢回头看。
　　我低头，却看到了胸前的一截剑尖。
　　终于回头看到她惊惧地拔出剑，血喷上了她洁白的衣裳。
　　“十三年了，十三年了，终于又看到你了。”我倒地，无比清晰地说出这句话。怎么穿这么红的衣服？是做新娘吧？
　　她举起剑抹向脖子，血洒在我身上。我该是新郎吧？
　　她倒在我身旁。十三年了，终于又能触摸她了。
　　人生是什么？活着是什么？生命是什么？
　　是爱。
　　我闭上凡眼，打开了心眼。
　　
　　四 影
　　这几天，我眼睛总是跳过不停，我问丈夫，他笑笑：“你这小脑袋，尽想些什么？”
　　一月前，丈夫练会了“销魂”的最后一招“孔雀开屏”，然后就天天练。十三年来他从未练得这么勤过。
　　我心头恐惧，问他：“是不是要与人比剑？”他笑笑：“成亲后，你看我跟谁比过？”于是我释然。
　　今早，我一摸枕头，摸了个空，立即惊醒。不祥的预感似要发生。
　　找遍院内，未能找到丈夫，我牵出“追风驹”，跨身而上，风驰电掣般向“剑苑”赶去。
　　在马累倒下时，我看到了“剑苑”，看到了“孔雀开屏”，也看到了“伤情”。然后看到丈夫倒下，血从他胸口喷出，象晚霞般美丽。
　　我要为丈夫报仇，我要跟他战死在一起。
　　剑一下子从风的背上穿过。我呆住了。怎么会这样？我是来求死的。
　　我拔出剑，听到他说：“十三年了，十三年了，终于又看到你了。”
　　是啊，十三年来，我又何曾忘记过你？经常在梦里见你与人打打杀杀，你被杀时，我就“啊”的一声惊醒，然后看到丈夫两眼直直地看着我。
　　罢了罢了，我本是来求死的，活着又有何意义？
　　我举起剑，割向咽喉。血喷得比“孔雀开屏”还美吧？
　　我倒在风怀里。十三年了，终于又能触摸他的身体了。
　　该死在南宫宁身边才对吧？别人看见会怎么说？息儿，云儿会怎么想？
　　不管了，太累了，就在这歇歇吧。
　　
　　五 附：南宫宁
　　我五岁学剑，其中艰辛不足为外人道。
　　十三岁生日那天，号称“天下剑”剑客薛明来贺，笑着要看我剑法如何，却差点死在我剑下。
　　自此我身名与日俱增。
　　然而所有光芒似乎一夜间被风盖过去了。是我的，不能让别人夺去。我要找他比剑。
　　途中遇到影，命运从此改变了。
　　遇上影时，她刚被梅雪吟污辱了。如此柔弱，可怜，娇美的女子，我心头第一次荡起涟漪。
　　为什么没跟风在一起？我没问。我只想好好保护她一生一世，不让她再受任何伤害。
　　婚后的一段日子是多么甜美啊。我放弃剑，放弃名，只想沉浸在爱的小巢里。
　　好多次被她梦中的惊叫声吓醒。从她的眼神中我看到了风。
　　为什么还没放下他？我可以忍受她被人污辱，但不能忍受她心里还有别的男人。
　　我又拾起剑，练“销魂”练“孔雀开屏”。
　　今天，谁会死在剑下？风还是我？
　　“孔雀开屏”那一瞬的光华让我产生一个幻觉：是在天上吧？我们为谁而斗？为七仙女吗？
　　陡然间，一道黑电（没有光），一声闷雷（没有声）吸尽所有光华，在我胸口炸开。
　　有点痛啊。这就是“伤情”吗？
　　影，你可要好好过下去哟。息儿，云儿，你们不要学武了，学武之人哪有幸福？
　　终于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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