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书三国

作者:露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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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彼朝阳


      办法,办法。待回到府上,我兀然倒在塌上,死命盯着天花板上的大梁,绞尽脑汁地想。我在肚子里盘算了几十个上百个方案,可是每一个方案都似乎离真正可行实在太远。尽管心急如焚,我还不得不装没事人,仍是陪着鹃儿讲故事玩闹。我不想让刘备阵营的人发现什么;要知道了真相,他们只怕得骂死我,而且绝对不会让我去江北。就这样,到了晚上,我终于选定了一个方案,尽管我仍然觉得它破绽百出。那一天夜里我根本睡不着。不停地在脑海里排演明天的计划,想象每一种可能的变化和应变的对策。一个晚上这样闹下来,我真觉得我快神经衰弱了。第二天早上感觉眼睛都是肿得;不过这样倒好,正方便演戏。

      一大早天还未亮,我便蹑手蹑脚地爬起床,穿好衣服,拿了件袍子,然后偷出门去。待到了北门外,年轻人居然已经到了;他牵着两匹马,默然地站在江边。他把其中一匹马的缰绳递给我,问,“可会骑马?”

      我看着那匹不算太高大的马,勉强点了点头。好歹小时侯也玩过;如今事态紧急,我也顾不得了。年轻人扶我上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带着我沿长江边的小路往西南方向赶去。路上我把昨晚想出来的方案详细解释了一番;他听了之后,神色稍微好转了那么一丝丝。他把计划改得更周密,又花了整整一上午告诉我庞统的事情和注意事宜。我知道这些信息很重要,只是一丝不苟地听着。

      周瑜曹操对峙的赤壁离夏口不过三十多公里,我们纵马跑了整整一上午,便看见远处的水寨了。年轻人显然对这附近的环境非常熟悉。我们在离周瑜水寨还有三四公里的地方停下。他领着我来到江边的一边柳树林中。我们在林子中一处颇为隐蔽的地方系了马,然后穿过树林,到了江边。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渔人码头,水边一段几米长的浮板加几根木桩,木桩上栓着七八艘破船,有些船上还有破旧的渔网。年轻人扶着我上了船。他解开绳子,自己拿起桨开始划船。我看见船上还有一只桨,便操起桨来也跟着划。他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见我的动作竟然很娴熟,于是就不说话了。小船逆水而上,往西北方向的曹军阵地靠近。气氛像死了人一样沉闷,而小船的速度也仿佛葬礼进行队!我居然能一直坚持着没崩溃,连我自己都不禁开始佩服自己的神经。

      我也不知道划了多久,终于渐渐靠近了。不过我们才到江心,便看见一艘艨艟正往我们这里急速赶来。船上有人大声喝道:“那边船上什么人?”

      我苦笑着深呼吸。这就要开始了。

      很快,我们两个就被全副武装的一帮大兵包围了。

      “何人敢私自渡江?”带头的那个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是来找人的,”我一边打抖一边说道,“我要找庞士元先生,我有急事!”我这打抖倒不是装的。周围的大兵手上都是寒光闪闪的宝剑,想不害怕都难。

      在好一阵子哀求装可怜后,那些士兵终于带上我和年轻人两个去了曹营。再折腾了许久,总算有一帮军士带我们去了军营中最大的一个帐篷。不过他们到是很负责任地把我们两个都绑了;他们绑得还真紧,痛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好不容易通报了,废话完了,总算到了中军帐。帐篷里头坐着一个红袍金冠的胡子将军,肯定就是曹操。他面前的长案上摆着地图和一溜船模型。他的左手边站了两个将军,而庞统坐在他右手侧,正一脸焦虑地向我这里看来。

      我看见了庞统,再也忍不住,猛地哭了出来,哽咽着喊道,“士元哥哥!大哥!”

      一瞬间,庞统目瞪口呆。我只觉得自己背上都是冷汗了。

      凤雏啊凤雏,千万不要在这一刻辜负了你的名声,赶快配合一下吧!

      那个目瞪口呆的惊愕表情一直凝固在庞统脸上。

      我的心脏开始猛烈地跳动,跳得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只觉得这中军帐里所有的人都听得见我的心跳。

      只见庞统终于开口道,“天!雁儿怎么来了此处?”

      这一句话让我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大哥!”我哭着喊,“大哥,汝快快回家一趟吧!大家都病了,姥姥都快不行了…”我想着这两天的心惊胆战,哭起来简直太顺畅了,泪水简直跟黄河决口了一样。

      庞统忙离席扶我起来,气急败坏地想要扯掉绑在我身上的绳子。一番无用功后,他跺着脚转向曹操道,“丞相!这是统的娘舅家小妹吴雁和管家吴七,这…”

      曹操忙一迭声地叫人给我和年轻人松绑。我才得自由,就一把抓住庞统的袖子,哭着说,“大哥,大哥一定要随我回薪春去!姥姥只有一口气了,爹爹也…”我又是哭;哭着才能尽量遮掩我那糟糕的口音。

      “祖母舅舅他们如何?”

      “他们都病了,大家都病了,”我说,“大夫却不肯来治,说是伤寒…”

      整个帐篷里的人一起变色。连我身后的士兵也都略略退了一步。我心里暗自窃喜,忙开始咳嗽。我本来喉咙就不舒服。这样咳出来还相当得逼真。庞统厉声道,“雁儿,你也病了?”

      “没有,没有…”我慌乱地捂着嘴。

      庞统一把抓住我的手给我搭脉。身后的年轻人嗓音沙哑语音悲哀地道,“公子,其实吴小姐这两天一直在咳嗽。我让她别来的。可是实在没办法,家里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还站得起来。”

      “可恨!雁儿脉象还算平和,却隐隐有些迟涩,一定也染上了伤寒!”庞统的声音虽然低,但大帐里谁都听得清楚,“雁儿就在这里呆着,兄长给汝治病!”我还愣着,他已经转身拱手向曹操道,“丞相,统向来疼爱这个从妹,还请丞相千万让雁儿留下,在江北安心养病。”

      这话说得我一愣一愣的。但看见曹操脸上仿佛吞了一只苍蝇的表情,我猛然领悟到庞统以退为进的高招。真不愧是“凤雏”啊!

      “这…”曹操清了清喉咙,说道,“孤以为先生关心则乱。这大军之中,怎能养病?倒是该请小姐回江东安心养病。”

      庞统脸色顿时阴郁了,冷哼了一声,一幅想要发作的表情。我忙拉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道,“大哥!雁儿如何可以在这里养病?雁儿这是伤寒!这里这么多人,我…雁儿不想害别人再染伤寒了!再说,祖母,爹爹要怎么办?大哥不管他们了么?吴家没有别人了,大哥千万要和我一起回去!” 我又哭,“若是士元哥哥不回去,雁儿也不说什么了,只到江边一跳便是!”

      庞统气苦道,“如今这乱世,无药无粮,吾便是回去,也不一定救得祖母和舅舅。更何况大战在即,吾有心回薪春,却又怎对得起丞相!”

      曹操竟然从座位上走下来了,一脸感动地握着庞统的手道,“先生一心向汉,孤感动不已。如今先生家人有难,孤怎能留先生在此?孤绝非此等无情无义之人。”他转向边上一人道,“赶快传下去,将军中名贵药材给庞先生包上一些,然后备船,送庞先生和吴小姐回江东!”

      我听了这话,忙跪在曹操面前连连磕头,嘴里嘟囔着,“谢丞相救吴家上下!谢丞相大恩!”曹操说“送庞先生和吴小姐回江东”的时候,我心里的侥幸和狂喜简直不能用语言来形容。我只能说现在我是真心诚意满怀感激地给曹操下跪磕头。

      曹操把我扶了起来,和蔼地说道,“小姐不用多礼。小姐不愧是凤雏的族人,能在如此大乱之时毅然渡江以救家人,智勇双全,佩服,佩服。”我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垂泪。言多必失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没想到我还是听见曹操突然几分疑虑地说道,“小姐请抬起头来。”

      我吓得魂都要飞了,这又出什么纰漏了?!我仍是哭着,小心翼翼地把下巴抬起一点,可是死活不肯看曹操的脸。他不会真发现了什么吧?顿了片刻——在我看来仿佛永远不会过去的片刻——曹操又是说道,“小姐许是和故人有些相像,倒有几分面熟,便是名也是几分熟悉。”

      啥啥?!

      边上庞统不动声色地把我往后推了点,又深深鞠了一恭,说道,“丞相大恩,统不敢言谢。待丞相大败周郎之日,统定在江东恭迎丞相。到时愿为丞相再献绵薄之力!”

      不过一会儿,曹营的人就为我们备下了一大包药材,金银和一艘小船,还派水军船只一直送我们到江心。我们的船顺着西北风,慢慢地飘向南岸。等到送我们的两艘小船终于看不见了,我颤抖着吐了一口长气。我想拿起桨来帮忙划船,却发现手抖得厉害,整个不听使唤。

      天啊,我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待我们终于回到南岸的柳树林中,天已经快要黑了。我们的马还在树林中吃草,看上去悠闲得很,和主人们焦急狼狈的样子实在不搭。年轻人收拾了一下他的马鞍袋,将他那匹马牵到庞统身边,说道,“现天色已晚,汝二人若想今晚回夏口,当尽快赶路才是,亦或先转回…”

      “不,统这便走,”庞统打断年轻人的话。

      年轻人点了点头,递了一个火折给庞统,轻声道,“这火折可烧一个时辰,若是两位快马加鞭,应当够了,否则只怕得摸黑赶路。”他顿了顿,又问, “士元兄当真不回周都督帐下?”

      庞统又是扬头大笑,“统可早与周都督说了,无论生死,都不会再回来。当日他未曾留统,今日统自不会归去寻他。”

      年轻人神色黯然,好久都没出声,半晌才道,“虽然早知士元兄在江东郁郁不得志,却不想去意如此坚定。只是刘使君便能许士元兄那施展才华的一席之地?”

      庞统笑嘻嘻地指着我说道,“刘使君连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姑娘都敢用,可见当是真正的任人唯贤,是不是?”

      “等等,等等,”我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背上又开始冒冷汗,忙不迭地问道,“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庞先生,你不回周都督那里,那你要去哪里?”

      庞统说道,“自然是去夏口,投于刘使君帐下。呵,”他又是笑道,“小姐甘冒奇险渡江救统一命,如今自是不会吝啬在刘使君面前为统美言几句,嗯?”

      我又是呆了。自从那次遇见庞统之后,我就认真地读了一遍庞统传;虽然我没把整篇文章背下来,但是我敢确定,庞统应该是在周瑜死后才跳到刘备阵营的!等我反应过来,我几乎有一种直接跳长江里去的冲动。我为了维护历史的走向,冒着生命危险在曹操鼻子底下晃了一圈,救回了庞统,却得看着他自己选择一条改变历史的路。难道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改变历史?老天爷对我何其不公!

      我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庞先生,如今大战在即,周都督岂不需要出谋划策的人?”

      庞统斜着眼睛看我,说,“周都督帐下又何缺出谋划策的人?更不缺区区在下。”

      我静了好半天,最后勉强说道,“庞先生,希望你看在我专程到江北来找你的情分上,答应我,还是回到周都督身边。大战在即,庞先生此时离开,岂不落下背信弃义的口实?待击退曹军,先生功德圆满,再另投别处岂不更是名正言顺?再说,到时候江东的人都会为先生美言,刘使君也会更重视先生。”

      “背信弃义?”庞统目光尖锐地看着我,冷笑了一声,说,“统本无意出仕江东,周公瑾巧言相逼,又使统在江东族人几番书信相催。待统出仕,他却疑统心系荆州,因此不肯重用;统欲离去,他又不允。此次统拼着性命渡江行事,也是为了周都督那句‘成败与否,随尔去向’的承诺。如今侥幸逃得性命,小姐自问,统可有归去的理由?”他顿了一顿,抬手对我揖了一礼,严肃地说道,“小姐救统一命,若有事相求,统本不该拒绝;唯独此事不行。”

      我又是愣了半天。我见惯了庞统嬉笑怒骂的样子,如今突然见他如此严肃而决绝,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都是那个该死的周瑜!我忍不住在肚子里骂道。若是他对庞统稍微好一点,庞统定不会这么坚决地要走人,甚至甘心用自杀任务换一个自由的可能性。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周瑜真的对庞统很好,以后他也不会跳槽到刘备帐下的。

      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历史根本不是我能操纵的东西;反正横也好,竖也好,怎么着历史都会改变。这就是所谓的蝴蝶效应吧。其实又关我什么事?他爱去哪去哪。我站了起来,理了理马匹的缰绳,不耐烦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走便是。”

      庞统皱了皱眉头,也不再理睬我,转过身去和那年轻人低声说了几句。他们两个说完了,年轻人又是拱手一礼,然后径自转身向西面不远处的周瑜水寨走去。我和庞统两人上马,顺着江边小路往夏口赶去。天色已经很黑了,但好在这路足够宽敞平坦,今晚月色也好,不用火折子也能赶路。不过我们两个的骑术都够呛,所以只是慢慢放马小跑。

      我没有心思说话,一路上只是看着长江发呆,想家,想父母朋友,想乱七八糟的事情。突然庞统说了一句什么,我一时没听清,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开口问道,“对不起,庞先生,我没听清,你刚才说什么?”

      “统问小姐何以结识使君,又为其出谋划策?”

      我几分心不在焉地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跟着刘使君从襄阳南下,途中我碰见了鹃儿和糜夫人,使君的妻女。我和使君刚刚去世的大女儿长得很像,于是鹃儿以为我是她姐姐,硬是缠着我。后来曹军追到了,我们就躲到荆山里去了,过了五六天才出山,顺着汉水去夏口,又在途中遇到了徐元直。我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身无分文,没地方去,只好求着他们收留我。”我看了他一眼,撇嘴道,“所以你别真以为使君任人唯贤,什么人都能用;他收留我还不是因为我长得像他女儿。”

      “此言差矣,”庞统说,“小姐既然貌似使君故女,本该更使人心疑。而小姐能出使江东,谋划用兵之策,这岂不是使君对小姐信任有加的明证?”

      “去江东也是诸葛亮不放心我呆在使君身边才拉我走的…”

      我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刘备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他绝对遵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君子典范。对于我这个没有任何来历的野丫头,他毫不犹豫地把账目都交给我统算,哪怕最敏感的粮草军资数目;他告诉我战况,询问我的意见。倒是我,跟他说十句话得有八句是假的或者有所隐瞒的。

      “呵,小姐嘴上不肯承认,心下也只怕深感使君仁厚信达,”庞统笑着说。

      “使君他,主公他是个好人,很好的人,”我轻声说道,“当初从襄阳一路南下,若不是他,我早就饿死了。他对百姓很好,对士卒很好,对手下的人宽厚信任;他确实是一个好人。”

      小时候看《三国演义》,觉的刘备虽然无能了一点,但的确是一个好人。后来读了历史,发现他一点不无能,也不乏狡诈厚黑的时候;但他仍然是一个好人,是那个时代里最能为百姓着想的好人。如今真的跟着他混,对他的好处我更是感同身受。如果我不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人,不是时时刻刻被生存,历史,还有回家的可能性困扰,也许我会真心诚意地叫他一声‘主公’,帮他打天下,帮他改变最终的悲剧。可是,可是我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小姐既然信服使君,为何不一心为使君谋划?”庞统又问,“但看小姐行为,不免猜想小姐另有所图;就算不至与此,至少是有所顾忌,不敢放手作为。”

      “你烦不烦啊?!”我五心烦躁地喝道,“你自己都朝三暮四,又何必来管我?”

      庞统撇了我一眼,哈哈一笑,也不再多说。又是沉默了许久,他突然径自唱起歌来。“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别说,他的声音还真好听,清朗而锐利。

      我知道他是有所指,忍不住撇嘴道,“我还知道更直白的,你要听不?”

      “哦?”他转过头来看我,又是扬头一笑,“小姐请。”

      我念道,“凤翱翔于千仞兮,非梧不栖。士伏处于一方兮,非主不依。”

      庞统忍不住拍手道,“好,说得好。”他又歪着头看看我,笑道,“小姐既然明白,想来不需统多说。”

      “明白个鬼,我什么都不明白;你也什么都不明白,”我恨恨地说道,“我要只是‘士伏处于一方’,早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夏口城就在前方了;一直到城门下我两俱是无话。大半夜的,城门早就紧闭;好在如今战乱时期,城门上不乏看门的。我们喊了半天,总算解释清楚身份,让守门的派个人进去通报。又过了十来分钟,城门终于开了。城门后迎出来的居然是刘备。他虽然还不至于像传说中那样“倒履”相迎,但也是只胡乱披着袍子,神色一半紧张一半欣慰。他握住我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叹道,“书凤回来便好。”

      “对不起,主公,事情紧急,我都没打声招呼。”看见刘备的表情,我真是几分愧疚。我退了一小步,指着庞统说道,“主公,这位庞士元先生,想来你是知道的。庞先生大才,在荆州可是同诸葛先生齐名。庞先生如今已离开周都督处,一心投效主公帐下。”

      “庞先生!”刘备忙拱手道,“备素仰慕庞先生之才,先生来此,当真喜不自禁。庞先生突然造访,备未尽待客之道,惶恐,惶恐。”

      “使君,统愿为使君效犬马之劳。”说着,庞统撩袍跪下,深深一拜几将额头碰在地上,而刘备则是手忙脚乱扶他起来。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菶菶萋萋,雍雍喈喈。

      我在一旁看着,不知怎的,竟突然觉得几分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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