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星辰更遥远

　　车子停在一家日料店门口，不是中宇的牌子。

　　沈圆暗暗叹气，她不喜欢吃日料。

　　“林先生，还是角落那间吗？”服务员问。

　　林泽点点头。

　　一个穿和服的女服务员踏着木屐走过来，领着林泽朝包厢走去。

　　沈圆跟在身后，觉得有点别扭。

　　到包厢门口，林泽示意沈圆先进去。

　　沈圆只好慢慢脱掉脚上的高跟鞋，露出被磨破的脚后跟。

　　她穿着正装裙不好盘腿坐，林泽示意服务员找来一条小毯子。

　　沈圆越来越囧。

　　她相当讨厌日料店这种礼仪，太折磨了。

　　服务员把菜单放在沈圆面前，沈圆看了看林泽，“你点吧，日料店我不常来。”

　　林泽熟练的点了菜品。

　　包厢是典型的日式榻榻米结构，墙上挂着字画，氛围很清幽。

　　“你喜欢日料？”沈圆打破安静的氛围。

　　“还行，这边环境比较好。”林泽说。

　　沈圆点点头。

　　“你冷么？”林泽看着沈圆。

　　沈圆表情有点懵，“还…还好。”

　　“冬天露腿穿裙子，是女性的爱好吗？”林泽像是开会质问下属的语气。

　　“这…才十月份，不算冬天。”沈圆扯着笑。

　　“你的腿都成紫红色了。”林泽的嘴角似乎有一丝笑意。

　　沈圆哭笑不得，看我的腿干嘛。

　　“你一直都在报社工作？”林泽终于换了话题。

　　沈圆点点头，“恩，大学专业就是新闻传播。”
　　“有别的爱好吗？”林泽抿了一口茶。

　　沈圆想了想，“有…吧。我比较喜欢书法。”

　　林泽似乎很感兴趣，“什么书体？”

　　“我练隶书。”沈圆说。

　　“小时候开始学的吗？”林泽盯着沈圆的眼睛。

　　沈圆习惯性的避开林泽的眼神，“恩，小时候爸爸…教我的。”

　　“噢？”林泽似乎很喜欢这个语气词。

　　沈圆笑了笑，“你呢？除了赚钱，还喜欢什么？”

　　林泽皱了皱眉，“我很无趣，没什么爱好”，他停顿了一下，“也不喜欢赚钱。”

　　沈圆的笑从喉咙里咳出来，之后觉得这样太不礼貌，她假装是被呛到。

　　“怎么？”林泽把纸巾递给她。

　　沈圆接过纸巾，指尖碰到林泽的大拇指，有些冰凉。

　　“有钱的人都喜欢说自己不爱钱吗？”沈圆看着林泽。

　　林泽听出了沈圆语气里的讽刺，他笑了笑，“那你喜欢钱吗？”

　　沈圆撇了撇嘴，“喜欢啊，谁不喜欢钱呢？”

　　林泽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饶有趣味地看着沈圆，“那除了钱你还喜欢什么？”

　　沈圆似乎是故意呛林泽，“有了钱不就什么都有了？”

　　“或许吧。”林泽身子往后倾，右手松了松颈间的领带。

　　沈圆暗暗冷笑，像林泽这样的男人，对这样的回答最为厌恶吧。

　　林泽注意到沈圆没有吃几口菜，他也没说话。

　　桌上的菜只吃了一半，林泽就说，“走吧。”

　　这大概是男人突然对女人失去兴趣的表现吧，沈圆心理想。

　　她暗暗松了口气，同时也生出同等份的沮丧，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送沈圆回家的路上，林泽一语不发。

　　沈圆也觉得尴尬，头靠在后背，假装睡着。

　　二十八岁了，看来自己是真的没有魅力了。沈圆闭着眼睛想，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悲哀。

　　其实她的腿很冷，即使车上开着空调。

　　可是为了美，大概这些也可以忽略。

　　想到这儿，沈圆心里一惊。美？美给谁看？林泽吗？

　　她在心里嘲笑起了自己，她清楚现实，可她也充满幻想，就比如现在，她还在想，林泽会不会为她盖上一件衣服呢？尽管闪过这个想法之后她又拼命地揶揄自己，你做什么梦呢沈圆。

　　估摸着快要到了，沈圆假装慢慢睁开眼睛。

　　林泽仍旧专心看着前方，偶尔抬起手看看表，似乎在赶时间。

　　沈圆也没打算问他。

　　下车的时候，林泽终于开口，“采访的事情，我让秘书再通知你。”

　　沈圆说，“好的。”

　　林泽朝她点点头，那辆奔驰便迅速消失在了沈圆的视野里。

　　沈圆冷笑着摇头，“沈圆啊沈圆，你在想些什么呢？人家不就是给了你一个专访的机会，问你要电话了吗，说了什么吗？你就脑补出了些什么东西？真是够滑稽的。”

　　接下来的一周，中宇那边没有什么动静。

　　主任笃定地认为是沈圆把专访弄砸了，几天都没给沈圆好脸色看。

　　“明天麻口县有个扶贫项目启动仪式，你跑一下”，这是主任几天来跟沈圆说的第一句话，“还有，没有空的车派了，你自己坐车去吧。”

　　麻口？坐车都得半天时间，这意味着沈圆今晚就得出发，还得在麻口住上两个晚上。而且明天是周五，周六的时间又要花在赶路上，半个周末就这么没了。

　　娜娜拉着沈圆的手，“圆圆啊，你是不是又得罪主任了？怎么什么破差事都让你去。”

　　沈圆叹了口气，“大概是我上辈子欠他的吧。”

　　作为安慰，娜娜请沈圆吃了一顿午饭。

　　沈圆四点多提前下班，先回家收几件衣服，再赶去汽车站坐车去麻口。

　　“早让你考驾照了，偏不听。”娜娜帮她整理着办公桌。

　　“买不起车啊。”沈圆撇着嘴说。

　　“拉倒吧你，我就不信五六万的□□你都买不起。”娜娜哼着气说。

　　“开什么玩笑，我这种身份，最起码要开奔驰好吗？”沈圆笑着开玩笑。

　　娜娜把笔记本递到她手里，“奔驰哪里配得上你，最起码得法拉利。”

　　沈圆笑着拿上所有东西，“走了，说出来也不怕人家笑话。”

　　沈圆回到家拿了睡衣和两套衣服，收拾了洗漱用品，装了一个小小的旅行袋。

　　她又看见挂在门口衣架上的那件西服，心里突然烦躁起来。

　　陆伯母打电话给她，“圆圆，周末过来吃饭。”

　　“不好意思伯母，周末我在麻口，回不来。”沈圆说。

　　除了重要的事情，沈圆总是尽力推辞陆家的好意，她知道，联系她和陆家之间的是陆正，但她不想靠着陆正，去接受来自陆家的附带馈赠。等到自己能放下陆正的时候，她也会遇到新的人，那时候与陆家的牵扯会显得不合时宜，不如现在就慢慢退出。

　　没有哪一段关系能够永远长久，即使亲情。这是从母亲离开家的时候，沈圆就学会的一个道理。

　　麻口的风景相当美，沈圆大学的时候去过一次。但同时也很偏远，因此经济一直没能发展起来，成为市政府重点的扶贫对象。

　　大巴在弯曲的山路上颠簸，沿路的风景很好，群山和梯田交错，偶尔公路上还有放羊的老人，让人从繁忙的都市中得意喘息。

　　沈圆最近都很累，上车没一会儿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有些茫然地望着窗外，迅速闪过的树木和山峰，有点泼墨山水画的味道。

　　沈圆就这样突然想起了父亲。那个在她记忆里每天都脸色苍白茫然看着窗外的男人，他温柔儒雅，喜欢书法和国画，有着知识分子的一切特征，但他穷困潦倒并且疾病缠身。沈圆遇见陆正的时候，她觉得陆正身上有父亲的影子，温柔地说话，温柔着摸她的头发，甚至□□，都是小心翼翼到了极致。

　　她曾经看过一本书，书上说女性择偶会潜意识地寻找与父亲相似的男人。从前她不信，因为她讨厌父亲的懦弱与整日的哀愁，直到她遇见陆正，才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

　　沈圆不懂得爱是什么，大学的时候她谈过一个男友，只是觉得能够经常陪伴，她也把她的第一次给了他。但她觉得那好像不算是爱，因为她同他□□的时候并不享受，甚至她讨厌他的亲吻。

　　可是沈圆和陆正□□的时候，也感受不到所谓的快感和高潮，只有漫长的等待，像是一件必须完成的任务。可她又觉得她爱陆正，她依赖他，几天听不见他的声音她会难受的要命，陆正去世的前半年里，她甚至没办法睡觉，只好去医院开药。她没办法听见别人提起陆正，心里会痛的要命，眼泪随时都能流出来。她觉得自己是爱陆正的。

　　窗外迅速移动的树木渐渐放缓，沈圆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看见大巴已经进了收费站。

　　到达麻口车站的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了。

　　县城里的夜晚格外冷清，沈圆拦下一辆出租车，让司机带她到明天开启动仪式的金辉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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