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住着黑喵警长

　　苗辰辰醒了。
　　醒之前的画面里全是血红。
　　六个小时前，苗辰辰的爸爸苗鳌海持械抢劫银行，绑架人质威胁警方，苗辰辰赶过去帮忙，在现场被误伤。她现在想起那片血红，就害怕。有点搞笑的是，她担心血是苗鳌海的。

　　“苗鳌海!”猛地挺身坐起，苗辰辰用力拔掉她的针头，赤脚就往病房外冲去。
　　“苗辰辰!你干嘛!”门口窜出来一个女人，将苗辰辰拦住，声音很凶:“回去!”
　　待苗辰辰看清来人，脸色瞬间就变难看了——方萋泠。方萋泠是苗辰辰的母亲，已经几年未见了，没想到这个时候出现在了医院。
　　“你来干什么？”苗辰辰心里五味杂陈，声音软了软。

　　苗辰辰一家三口的关系有些复杂。
　　幼年时，苗鳌海对苗辰辰母女实施家暴，酗酒赌钱，败光了所有资产。这么多年来，苗辰辰一直不待见苗鳌海，态度十分不好。家暴导致家庭破裂，方萋泠早年改嫁，因为失败的婚姻患上了抑郁症。爹不争气，妈跑路，苗辰辰由苗奶奶带大。
　　苗辰辰很久没见苗鳌海和方萋泠了，一桩坏事，聚齐了这三个人。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方萋泠说着就红了眼眶。
　　“……没事。”苗辰辰握着门把的手又顿了顿，五指逐渐收紧。她深呼了一口气，僵硬地坐回床上。
　　方萋泠欲哭，提来鞋子放到苗辰辰面前，弯身帮她穿鞋，就像个爱女心切的慈母。
　　苗辰辰很不适应，躲开了方萋泠的动作。她看着方萋泠忽然生出了烦躁。这份烦躁反而让她有些局促，于是扯出一抹生硬的笑:“我真的没事。”
　　她真的没事，事发的时候，有个男警官扑上来救了她。她只是被砸晕了。

　　方萋泠闻言仔细打量起苗辰辰，然后就哭了:“你看你还没事，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这脸上的伤以后留疤了可怎么办呀？”
　　苗辰辰这时才注意到脸上的痛感，她的脸小且白皙，因为事故被擦出一道鲜红的血痕。伤痕不小，看起来狰狞骇人。但是苗辰辰并不在乎她的脸。此时她满心都是苗鳌海、人质以及救她的警察。

　　“我出去一下。”
　　苗辰辰想走，却被方萋泠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衣角。与此同时，方萋泠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变尖利:“你去哪里？去看他是不是？不许去!我决不允许你去看那种人!他杀人了！”
　　那种人!
　　字眼里全是俾睨的意味，苗辰辰被这个字眼刺痛了，她猛地拂开方萋泠的手，脸色难看：“苗鳌海没有杀人！”

　　“他那种人！就算没杀人，也是个抢劫犯！他抢银行！我不许你去找他！”
　　不许？凭什么？
　　一口一个那种人。
　　苗辰辰被这几个字给生生刺痛。
　　她有些忍无可忍，回头瞪方萋泠：“苗鳌海好歹给了我一个姓，你给了我什么？”
　　沉迷酗酒家暴的爸，抑郁跟有钱人跑路的妈，谁有资格说谁？

　　“我……”方萋泠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她几次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
　　苗辰辰抿住唇角，看着她又心软了，于是冷了脸，压低嗓子往外一指:“你儿子在找你。”
　　这话没有假，走廊里有个七八岁大的小胖墩正挨个钻病房，在找人。小男孩留着时尚的小卷发，五官被肉挤到一堆，但眉眼和苗辰辰倒有几分相似。
　　胖但不丑，是方萋泠和现任老公的儿子。
　　方萋泠闻言连忙伸长脖子往外瞧，苗辰辰抓住时机溜了。

　　“苗辰辰!你去哪里？”
　　苗辰辰顿了一下，但没回头，倒是小胖墩闻声蹦哒着跑了过来。
　　“妈妈!”小胖墩抱住方萋泠的大腿，撒起娇来，黏黏腻腻的模样:“小力饿了。”
　　苗辰辰上下扫视了一下小胖墩的身材，眸光闪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用你管。”她的声线有些哑，像被沙子烫过一样，让人几乎听不清。她还记得那个挡在她面前的身影，修长坚定，像块可靠的大石头。

　　医院走廊上有金色的朝霞倾泻了一地，被光滑的地面折射，很晃人眼。苗辰辰个子高挑，穿着病房的骨架纤细，迎着光往前走，黑色齐耳碎发都被染成金色。
　　走到转角的位置，纤细骨感的脚踝停了停。
　　她微微侧目，在金黄的晚霞中露出半张精致冷漠的脸。她的肌肤看起来苍白到几乎透明，皮肤下的浅青血管隐隐若现。
　　不用回头，她的余光就能看到身后的女人正抱着男孩，眉眼含笑，无限宠溺，然后那双细细长长的眸子悄无声息地就垂了下去。
　　果然，没有跟上来。

　　失了血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苗辰辰不再停留，加快脚步大步往前。血珠从尚未止住血的针孔里冒出来，顺着手背，沿着指尖往外下滴，“啪嗒，啪嗒……”在干净的地面留下一串血印。
　　鲜红，刺眼。

　　苗辰辰扑空了。
　　听护士说，苗鳌海被带回警察局了，受伤的刑警好像私自出院了。苗辰辰感到疑惑，当时那个刑警应该受伤不轻，居然这么快就自行出院了？但是她现在没时间去思考这些事情。
　　她折返回去的时候方萋泠和她儿子已经不在了。嘴上说着爱她，实际上她刚醒转头就不见人影了。苗辰辰心里戚戚，有点不舒服。

　　方萋泠眼里只有她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该习惯了，这么多年她还期待什么呢？
　　看来自己还没死心，苗辰辰苦笑一下，收拾东西自己去办理出院手续。结果刚到出院处又遇见了警察局的人来找她做口供，苗辰辰想了想，同意去警局。

　　来接她的人是当时在现场遇见的女警，这个女警似乎对她好像存有敌视感？苗辰辰想不明白，但是她答应去警局只是想去见苗鳌海，这并不重要。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愤怒、委屈、烦躁又疑惑，并不是能顾及别人的状态。
　　她有很多话想问——苗鳌海是怎么会欠了那么大一笔钱？又为什么干要绑人公然勒索这种极端又愚蠢的事情？还有，最后他想说的话又是什么？
　　苗辰辰忽然有些自责。
　　她是不是忽略他的时间太久了，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当她提出想见苗鳌海的时候，还是被拒绝了——
　　苗鳌海不愿意见苗辰辰，警局也不允许。
　　“苗小姐，刑事拘留期间不准许探视。” 这是她得到的回答。
　　“我只是想问他几个问题。”苗辰辰蹙眉，周身冷气就往外冒，像个冰窟窿。她在生气，还有点控制不住情绪。

　　她的五官本来就深邃精致，隐隐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此时蹙起眉看起来更加不近人情。
　　拦下她的警察刚来实习，有些心虚：“苗，苗小姐，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真的不行？”事关苗鳌海，苗辰辰有点强求的意思。
　　“这——”

　　“你再怎么新来的，局里规矩你不知道吗？遇见这种情况就该仔细地向犯人家属解释清楚，怎么能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明明你和阿斯都是同期，怎么差别这么大？算了，你去看看阿斯怎么样了！”
　　“对，对不起，我马上去。”实习警察红着脸道了歉，反而得救似得逃开了。

　　他们交谈中的阿斯应该是受伤的刑警，想不到竟然还是实习生。苗辰辰有些讶异，回想起挡在她面前的那个身影，坚定可靠，很有安全感的样子。她见他们谈论起他，出于感激想问一问情况，但是女警话里犯人两个字很刺耳，指桑骂槐，想来是不喜欢苗辰辰。
　　于是，她把好奇和关心都压下来，只能作罢。她不着痕迹地垂下眸子，敛去被冒犯的不快，立着也不说话，背脊笔直。

　　“苗小姐，新来的，别见笑。”女警这时候才回过头来招呼她，仍笑着，但是皮笑肉不笑的，眼里全是精光。
　　苗辰辰仍没答话。她目光薄凉，态度也很明显。她也不喜欢这个女警。

　　女警的笑容僵了僵，愣了一下，让苗辰辰坐下:“苗小姐别介意，真的不好意思。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叶姰，刑警队的。”
　　叶姰这话说的谦虚了。她在队里是唯一的女刑警。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是北城刑警队队长了。不管是能力还是做人的本事，她都是数一数二的。
　　她的作风凌厉，行事果敢，手腕强劲，工作能力也算霸道。
　　叶姰到警队才几年就独当一面，处理案件，带新人这一系列全都是她一手掌握的，比队里的汉子都能干。

　　一般来说，像叶姰这样的女人，对于一个连学校都没出的二十岁女孩半点不放在眼里。但她喜欢阿斯，阿斯又因为眼前这个女孩子受伤。虽然是因公受伤，算是光荣，但是叶姰想起苗辰辰在现场的时候，不听指挥非要接近苗鳌海的样子，就来气。
　　而且，苗辰辰太漂亮，阿斯救苗辰辰的样子也让她嫉妒。
　　叶姰对苗辰辰有一种天生的敌意，此刻她看似轻松地坐在苗辰辰对面，动作自然大方，实际上背脊都是绷直的。
　　那感觉就像面对的是一个充满危险的野兽，可对面坐着的明明只是一个二十岁年轻无害的女孩子。

　　“苗辰辰。”眯了眯眸子，僵持了好一会儿，几个冷冰冰的字眼才从缓缓苗辰辰嘴里蹦出来，算是自我介绍。
　　“苗小姐，有关您的父亲苗鳌海绑架一事——”
　　“他怎么样了？”苗辰辰在努力控制情绪，这个节骨眼儿上莫名的敌视让她很不爽，于是径直截断了叶姰的话。
　　叶姰不吃这一套，直接忽略了她:“苗小姐，我们警方需要您做一些口供。另外……”
　　“苗鳌海受伤了吗？”没在医院多呆说明苗鳌海并无大恙，但苗辰辰仍旧不放心。
　　虽然苗鳌海确实是个混蛋，他对不起方萋泠，对不起刚刚去世的奶奶，更对不起她。但血缘斩断不了，苗鳌海是她如假包换的父亲，苗辰辰仍旧没办法对他完全置之不理。

　　“苗小姐!请你配合我们警方工作。”见苗辰辰软硬不吃，叶姰开始有些恼。
　　她手上还有的几宗案子，苗辰辰过分难缠了，她并不想在这里和她耗着。但是一想到阿斯因为她受了重伤，她还是想亲自办好这件案子。
　　“滋——”苗辰辰也不与她辩驳，忽然站起身，座椅与地面摩擦发出极尖锐的声音：“我要见他。”
　　苗辰辰表面上看起来冷静，实际上心急如麻。出于小时候的不良经验，她很难选择相信警察。她的耐心耗尽，而且叶姰油盐不进，她也很烦躁，控制不好情绪。
　　“报社在哪？我去问问警方通知嫌犯家属到绑架现场导致家属受伤这事儿，在北城警局合规矩吗……”话音落下，叶姰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她“啪”地一声合上电脑，深呼口气，强迫自己语气缓和下来:“苗先生目前状况良好，苗小姐不用担心。现在如果苗小姐有空的话，麻烦——”

　　“叶警官，苗鳌海受伤了吗？”突然，苗辰辰再一次打断叶姰的话。她声线依旧很低，语气中却多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叶姰顿了一秒，抬起头，就被少女眼中的灰暗给打动，她的嗓子眼有些痒，嫉妒在一瞬间落败:“没有，他很好。”
　　苗鳌海是整个案子里唯一只受了皮肉伤的人，阿斯后背血肉模糊，苗辰辰脸上挂了彩，人质此刻正在生死边缘。叶姰想到这里就很生气，但是她忽然意识到，这不关苗辰辰的事。
　　她还只是个连社会都没出的小女孩。

　　叶姰别开眸子，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她并没有告诉苗辰辰，如果人质死亡，苗鳌海就是杀人犯。
　　空气静了一瞬，苗辰辰像是松了半口气:“那就好。”
　　她的声音很浅，叶姰还是听见了，心口忽然抽痛了一下。叶姰依稀记得苗辰辰在现场说的那番话，听起来苗辰辰过得并不轻松。

　　“现在可以开始录口供了吗？”叶姰重新打开电脑，看向苗辰辰。这一番动作下来，箭弩拔张的对峙顷刻打消，空气总算松动下来。
　　苗辰辰颔首。
　　叶姰继续开口:“除了现场口供，我们警方还希望能向苗小姐了解一些情况，据我们所知，您的父亲可能存在同伙……”
　　“我并没有和苗鳌海住在一起。”话刚开头，苗辰辰开口打断，眉眼没有半分波澜。
　　叶姰眉头一皱，抬眸，很讶异。她手上的资料清楚地显示，十五年前苗鳌海和方萋泠离婚，苗辰辰判给了苗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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