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神

　　楔子

　　我，
　　一直在寻找你。
　　哪怕你并不存在这世上。

　　壹

　　霖山。
　　天色阴沉，雷声阵阵。
　　暴雨，倾盆而下。
　　一个黑洞无声无息，出现在霖山上方。
　　山脚下。
　　凉月倏然抬头，目光穿过云朵，凝视那深不见底的黑洞。
　　片刻后，她抬脚，径直往山中而去。

　　贰

　　“你醒了？”
　　凉月的话语刚落，怀里的青衣人便翻身滚出洞窟。
　　暴雨瓢泼，混和了尘泥，全都沾染在那身青衣上。
　　凉月站在洞窟口，瞧着雨中的青衣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摇头道：“看你活蹦乱跳的，应该是没事了。”
　　青衣人没应声，眼眸低垂。
　　水青色的天空中，断线了的雨滴不断垂落下来，将她的那身青衣彻底浸湿。
　　雨色朦胧，凉月看不见那青衣人的表情，只听见她的声音突然响起来，问了一句。
　　“你是谁？”
　　那声音干净，像一潭清水。
　　但是那潭水之上，是深冬里的大雪，拒人千里。“霖山守山人——凉月。”凉月自报了姓名，目光落在她那身暗青色的衣服上，随手将一件蓑衣扔过去，道：“走吧，我带你下山。”
　　她并未注意到，那青衣人的神情在听到凉月的名字的时候，就愣住了。

　　等到凉月的身影与她擦肩而过，渐渐隐于这暗色的雨幕中后，青衣人终于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天空，苦笑：“我居然没有死？而且……为什么会是这里？霖山？又为什么会遇上你，凉月……”

　　叁

　　“你叫什么名字？”
　　“青神。”
　　那青衣人这么回答。
　　“神？”
　　凉月微微怔了怔，满脸古怪的看着青神。
　　青神被她瞧得久了，神色微微不自在起来。
　　终于，凉月收回目光，问：“你是神仙？”
　　那人摇摇头：“不是。”
　　“不是神仙吗？可是你身上的灵气……”
　　也太过浓郁了一点吧……
　　凉月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因为，青神已经打断了她的话。
　　“不是。”
　　声音冷淡。
　　但是凉月总觉得，这青神的语气像是在掩盖什么一样。
　　她忍不住望向青神。
　　但是青神的眼眸深邃，如一潭深水，什么都看不出。
　　“既然不是神仙，那……我就叫你小青吧。”
　　凉月试探地问了一句。
　　神……毕竟是个禁忌的存在。
　　贸然用这样的字当做名字，只会招惹到很麻烦的东西。
　　就比如，山中的那个存在。
　　想到这里，凉月忌讳地看了一下山中的方向，却不想青神这个时候也向着山中看了过去，皱眉问：“还有多久？”
　　“什么？”凉月愣了愣，反问一句。
　　难道……她知道些什么？
　　是山神该进贡的时间？
　　还是……蝶族与山神的五百年之约？
　　转念之间，凉月的心中已经闪过无数的念头，正在她打算问出口的时候，那青神已经看了凉月一眼，淡淡地回答道：“没什么。”
　　“什么叫做没什么？你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青神……不对，小青，你身上的灵气有点像蝶族……你是蝶族吗？”
　　说到最后，凉月的神情稍稍有些激动。
　　蝶族自百年前的动乱之后，就陆陆续续地只剩自己和族长两个人，要是眼前这个人也是蝶族的话……
　　青神看了凉月一眼，表情不变，说：“我不是蝶族，我只是个普通的凡人。”
　　凉月：“……”
　　“普通凡人身上可没有……”
　　“我就是凡人。”
　　青神神色认真。
　　凉月表情无奈，只得问她：“好吧。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
　　凉月：“……”
　　“我只记得我叫青神。”
　　青神解释道。
　　凉月适时纠正道：“是小青。”
　　青神没回答。
　　凉月只好缄默不言。
　　这一日。
　　山脚下的小妖们都知道，凉月带回来一个凡人。只是那时他们并未过多留意这个人。
　　直到三月之后，他们听说了山神庙的事情，这才发现，那个叫做小青的冷淡凡人，身份居然是高高在上的神邸！

　　肆
　　青神似乎就这样在霖山的山脚安了家。
　　每日按例喝药，散步。
　　然后就望着霖山发呆。
　　凉月问她，她也不答。
　　仿佛这是个禁忌的秘密，不能让旁人察觉一般。凉月只好不问这些事情，转而问青神之后的打算。
　　往往这个时候，青神就会回答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凉月并不知道青神口中的很快是多久，但是三个月后，一年一度的山神祭前一夜，青神突然出现在了凉月的房间外。
　　凉月正在为明日的山神祭准备，突然察觉到窗外的动静，抬头望向窗外。
　　青神正站在那里，表情淡然。
　　“怎么了，小青？”
　　凉月有些疑惑，以青神的习惯，没事是不会过来这边的。
　　“你过来。”青神说着，招了招手。
　　凉月的表情更加疑惑了，走到窗前，还来不及反应，就看见青神瞬间抬手，一颗丹药从她的手中落在凉月嘴里。
　　凉月一惊，呼声刚出口就被青神用指尖堵住唇瓣。
　　那丹药顺着喉咙滑下。
　　转眼就化为一道灵力，往凉月丹田的位置窜去。
　　凉月先是一惊，随后立即发现这丹药的不凡，赶紧盘腿坐下，吸收这丹药中浓郁的灵力。
　　青神点点头，望着烛光下凉月的样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还是一个小妖吗？”
　　“没想到转眼就已经八百年了……”
　　她的声音很轻。
　　但是这两句话还是落入了凉月耳里。
　　她不太明白。
　　青神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会提到八百年……
　　这些问题她都找不到答案。
　　而且，丹药的药力挥发的更快了。
　　凉月只能将自己全身心都沉浸在突破修为的问题上。
　　青神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一概不知道了。

　　伍

　　再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五天后。
　　凉月从一介妖兵，成功的晋升成为妖将。
　　从此，她终于不再受制于山神，被迫遵循那守山500年的约定。
　　一阵欣喜过后，凉月突然想到了青神，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之后，她立即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霖山。
　　消失了。
　　本该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啃噬了一样，只剩下暗红色土壤，就像是受伤之后的疤痕一样，看得人触目惊心。
　　整个山峰直接矮了一截。
　　空气中，隐隐残留着山神和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从那个未知黑洞里传来的强大神息……以及，青神平日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浓郁灵气……
　　这……
　　霖山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凉月心中担忧，赶紧联系了霖山上的植物们。
　　这是蝶族的天赋——能够与周遭的植物沟通，帮助她了解山中发生的一切。
　　正是因为这个天赋，蝶族才会被山神看中，并且在招揽了凉月和蝶族族长凉尹后，将凉尹囚禁，并与凉月定下了500年的约定。
　　凉月守山500年内，换得山神庇佑他们
　　但是跟往常不同的是，霖山上的植物都没有任何回应。
　　蝶族沟通植物的天赋在这一瞬间仿佛失去了作用。
　　凉月隐约发觉一丝不对，但这个时候她也无暇去想思考其他，只能赶紧往山中而去。
　　一路走过去，山上的情景让凉月暗暗心惊。
　　这里像是经过了一场大战。
　　强大的气息将周围的草木和土壤全都毁坏殆尽，偶尔残留下一两株侥幸逃生的植物，面对着凉月的询问，它们也只是非常畏惧地躲避着她，并不回答凉月的问题。
　　凉月心中有些疑惑，但现在的她也只得略过这一片乱象，继续前往山神庙。
　　山神庙的情况则更加乱了，凉月赶过去的时候，正看见地上躺着好几个认识的小妖的尸体，均是现了原型。
　　而山神庙内，那股强大的黑洞气息也更加浓郁了。
　　凉月走进去，第一眼，就看见了端坐在山神庙中神位的青神。
　　她还是如同从前一样，神色淡漠，但是浑身的气质却陡然一改，变得神秘陌生起来。
　　“已经突破了吗？”
　　望见凉月的第一眼，青神轻叹了一口气，从神位上走下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做了什么？霖山怎么会变成这样？”
　　凉月神色复杂地望着青神，询问道。
　　但是青神并没有回答，而是递给她一瓶丹药，轻声道：“三百年后，突破金仙之时，再行使用。”
　　凉月没接。
　　青神不禁抿了抿嘴，道：“你现在不接，为难的可是我。”
　　凉月并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眉头微拧，想要询问山神庙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没想到青神已经将丹药塞给她，然后跟她擦身而过，径直从山神庙门口出去了。
　　凉月赶紧转身追上去，只见到青神的最后一抹残影，还有她遗留下来的清冷话语。
　　“我们总会再见的。凉月。”
　　话语伴随着一声雷鸣，彻底消失在天际中，同时蝶族族长凉尹的身影也出现在山神庙前方。
　　他身上已经没有多少灵力了，山神囚禁他不为别的，就为了蝶族的蝶心灵力，可惜凉月并不明白山神打的算盘，否则就算蝶族灭族，她也不会同意让凉尹沦为山神的阶下囚。
　　“族长……”凉月望着凉尹萎靡的样子，有些发呆。
　　凉尹却是表情复杂地看着凉月发呆。半晌后，他终于叹了一口气，跪在了凉月面前。
　　与此同时，从山神庙中传来一道白光。
　　白光缓缓飞来，落在凉月的身上。
　　一时之间，整个霖山都发出了细细碎碎的轰鸣声。
　　这声音凉月以前听过。
　　每当新的山神被选出来的时候，整个霖山臣服认主的时候，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难道山神已经被青神给……
　　可是新的山神，是……
　　凉月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庞大的灵气就融入了她的身体里。
　　同时从凉尹身子里泛起的红光，同样融入了凉月的体内。
　　山神之位已定，蝶族新的传承也已经传下。从此，凉月便是山神，也是蝶族的族长，要永生永世守护这霖山。除非有人接下山神的传承，否则她不得离开霖山半步！

　　陆
　　自青神离开之后，凉月便再未见过青神了。
　　那个女子在那三日到底做了什么，凉月无从得知。
　　她只记得，青神说过，她们会再见。
　　但是，一直到三百年后，凉月将霖山山神的位置传给了一个有缘人，整个霖山再次共鸣，她也未曾见过青神一面。
　　之后，凉月走南访北，还是没能找到青神的踪迹。
　　凉尹在两百年后就因寿命已尽，死前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而霖山的植物和小妖虽然对她尊敬，但是同时也异常的畏惧，根本不敢跟她说起从前的事。
　　凉月一直，一直在寻找着青神，但是这个人就如同她突然出现一样，转头又突然消失了。
　　凉月终于不能再见到她了。

　　柒

　　五百年后。
　　凉月渡劫，位列大罗金仙，天命赐她尊号，名为：青神，掌管世间植物开春。
　　那一刻，她赫然明白。
　　青神到底是谁？
　　为何凉尹死前仍然不愿意透露那青神的身份。
　　为何霖山的小妖和植物都怕自己？
　　为何，青神会帮自己？
　　原来。
　　青神就是自己。
　　自己就是青神。
　　果然。
　　再次相见了。

　　捌

　　成就大罗金仙后。
　　一邪神与凉月斗法，欲夺凉月手中的丹药，凉月一时不察，中了陷阱，被迫破入轮回六道。
　　再次来到霖山之时，她不禁望着那救了自己的女子的背影苦笑。
　　“原来……是这样吗……”
　　“青神……我大概……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了……”
　　“就算我是大罗金仙，也抵不过轮回之力的侵蚀……最多还有十年，我就会被轮回之力磨掉所有灵气，元婴破裂……”
　　“所以……你早就死了……而不是跟我相见，是吧……”
　　“骗子……”
　　凉月从洞窟中站起来，冲向暴雨中那抹靓丽的身影：“喂……你是叫凉月是吧……我叫青神……可以叫我小青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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