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发小

　　程颂第一次见到姜诺的时候，她还躺在婴儿床里，和所有的新生儿一样，皱巴巴的、红彤彤的——当然，他就比她大两岁，程颂那个时候还没记事。他是看见了她放在书架上的照片，小小一只，熟睡在襁褓里，看多了竟然诡异地觉得还有点可爱。
　　当他们可以满小区乱跑的时候，她就天天追着他满世界玩。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不喜欢和别的小朋友玩，还是喜欢玩沙玩泥巴的年龄。可是程颂晚上一带着她回家就要挨骂——妈妈是不允许他们玩脏脏的东西的，她的公主裙上的泥沙根本拍不掉，一下就暴露了他们出去“作案”了。
　　他有点不乐意带她玩了，可妈妈说他要爱护、疼爱妹妹。不行，他这么酷，怎么能带笨笨的姜诺一起玩？
　　等到他们稍微长大一点，程颂要去上幼儿园了。程颂对于上学这件事接受得很平静，程颂的爸爸妈妈也接受得很平静。
　　唯一对这件事有意见的就是笨笨的姜诺——她恨不得大哭上三天三夜来反对。
　　当然，反对无效。
　　然后，每天他回家的时候都能等到一个吸溜着鼻涕的、坐在他家沙发上看樱桃小丸子的姜诺。在看见他回家就会露出像小狗一样的表情，恨不得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他上中班的时候，她终于如愿以偿地以哭喊了一天的方式也上了幼儿园——虽然她比一般的小朋友都小一岁。当她喜滋滋地坐在班上，看着周围的小朋友们，却发现程颂根本不是和她一个班的时候，她嘴一瘪，又哭了。
　　哭包——对她的这个印象贯穿了程颂的整个童年。
　　然而，这个印象维持的也并不是很久。
　　等到他上了小学，他们不是一个学校了。由于有前车之鉴，程颂觉得她一定又会哭的。于是他特地买了她喜欢的芭比娃娃，在开学前一天去安慰她。
　　然而，他在她家看见了别的小朋友——幼年时的李萌萌。李萌萌留着短短的头发，就坐在程颂在姜诺家的专用小板凳上。
　　程颂觉得自己不酷了。他发觉自己有点想和姜诺玩。可她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她冷落了他，甚至还拿着他送的芭比娃娃，招呼李萌萌玩。
　　于是，“成熟”的程颂，抱着他两条短短的胳膊，用他觉得最恶毒的语言——比白雪公主后妈还恶毒——狠狠抨击了李萌萌：“你一个男孩子玩芭比娃娃多娘啊。”
　　姜诺和李萌萌张着嘴看着他。
　　看了一会儿，李萌萌扭头问姜诺：“他在说什么？”
　　姜诺摇摇头，继续玩她的其他洋娃娃：“听不懂。”
　　……
　　程颂觉得有点受伤。他单方面宣布自己的童年结束了。
　　后来，他去学钢琴。和他一起的小朋友都很乐意跟他玩。他又不高兴了：他们比姜诺还笨，长得也不如姜诺顺眼。姜诺的苹果脸、葡萄眼长得还怪可爱的。他想。然后他就让妈妈就找了家庭教师专门教他。
　　其实程颂不怎么喜欢弹钢琴，他那时候也是小小的，还不怎么能够得上琴键，弹琴还挺累的。他就是单纯地不想和别的小朋友玩，妈妈怕他只学习人会变呆，就让他去学了钢琴——在他看来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还能比姜诺呆吗？
　　姜诺十岁的时候，姜妈妈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姜诺每天放学都要去医院陪妈妈，她每天都笑得很开心地跟姜妈妈说她们学校里发生了什么，还说老师今天夸奖了她，姜妈妈就很欣慰地摸摸她的头。
　　姜诺这个小骗子。
　　他以为姜诺是不知道姜妈妈的病的，每天都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可是他看见她跟姜妈妈道别后，退出病房的时候，蹲在门口轻声哭了起来。
　　她哭得很小声，一抽一抽地，她的两根辫子一上一下地跳动着。
　　姜妈妈最后走的那天，是个艳阳天。姜妈妈对姜诺说：“小诺，妈妈要睡觉了，你不要闹我。”姜诺笑着跟姜妈妈挥手，直到姜妈妈合上眼，永远地沉睡了。
　　有人小声地抽泣起来，姜诺也没有哭。姜妈妈的葬礼上，姜诺也没有哭。只是葬礼结束的时候，大家都没有找到她。
　　大家都慌了，最后还是在家里找到的她。姜诺在家里看樱桃小丸子，小丸子的妈妈出来的时候，顷刻间，泪如雨下。
　　程颂就想：姜诺哭起来太丑了，他以后还是不要再让她哭了好了。姜诺是个小公主，我们都要好好宠爱她。尽管她的脾气有点坏，尽管她有点娇气，但还好，只是一点点、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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