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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承明三十年初春,这日晨间。
太阳初升,晨间朝露脉脉流动,东宫一片静谧。
锦玄连梦里都做着油锅里滚一遭儿的油条,咬几口喷香,热气腾腾。
庆儿是她身边的小太监,也是长得最好看的那个。
锦玄展望四周,竟是被禁锢在一间狭小幽冷的屋室,脚腕动都不能动。
她稍微挪动了一下身子,这时才发现自己挺着一个大肚子,无由来的打了个冷颤。
“庆儿?”庆儿你在哪儿?”她想起身,被铁链缠住,战战兢兢,“翠羽儿?绮香?你们都去哪儿了,别丢下我一个人——”
倏地屋门启开,冷风寒雪一股脑儿吹进来,刮得人脸生疼。
她用袖子捂住脸,转身朝向床内,眉梢余光却还是注意到走进来的男人,一身红色圆领蟒袍,玉带系腰,还别着一只半旧的织金香囊,正是消失不久的庆儿。
鲁庆在床边坐下,见她背过身,赌气似的不愿见人,他倒是见怪不怪,随即长臂一展,将人捞进怀里,扣住她的下巴细看。
她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宛若枝头熟透了的桃子,堪坠堪摘,不由心怜。
鲁庆眸色热烈,眉目间更添上一层难辨的妖冶,瞧见她手腕间的红痕,慢慢停下来。
“疼不疼?”有些小心翼翼。
她眉目低垂,“疼。”
男人咧嘴一笑,一字一句道:“疼,您还敢跑,从开始您就该乖乖的,和以前一样不好么?殿下,奴婢眼里只有您一人,做什么事也都是为了您,怎么从不得您谅解?”
眉眼仍是那副漂亮过分的眉眼,眼中却布满阴鸷,脸颊两侧的皮肉僵硬绷紧,更令她心头发怵。
鲁庆察觉她在恐惧,微眯起了眼。
自从她肚子里多了一块肉,眉眼间就有化不开的忧愁,即使他从各地搜刮各式各样的美玉珍珠,捧上佳肴美酒,都没解她心结,甚至听了奸人的撺掇,居然妄想逃跑。
能逃到哪儿去?
天下之大皆是李家江山,她这个新皇,在他的掌控之下能逃到哪里去?
鲁庆扣住她坐在膝头,摩挲圆滚滚的肚子,“等咱们的孩儿生下来,我封他做太子,养他长大,教他为君,殿下安心呆在后宫,再给我生一个女孩儿。”
他低笑道:“比起男孩,我更喜欢女儿,一定有你一样的眉眼嘴唇,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殿下想要一个家,奴婢也想要,到那时儿女成双,天下也尽在我们手中,您无需害怕。”
“林儿怎么办?”她忽然冒出这一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林儿是谁?这个名字听上去陌生,可为何一提到她心里就绞痛。
鲁庆眼中闪过一抹阴鸷,柔声道:“不是说好,再不提她了?”
她心里只觉钝痛,一时不说话。
屋门上倒映出手下的身影,鲁庆忽然抱紧了她一下,随后松开手,“这几天我可能会很忙,你有什么需求,告知坤儿就是了。”
他走后,她腹中一阵剧痛,人一头栽了下去。
外边一群奴婢听到动静,连忙走进来,见人躺在地上捂着大肚子,身下蔓延开来一滩血水,不由触目惊心,翠羽儿扶起了孕妇,咬牙道:“殿下这样子是要生了,快去把产婆和王太医叫过来,路上不准有一个岔子,殿下还等着大夫救命呢。”
“翠羽儿!”锦玄高声叫道。
翠羽儿不搭理她,紧紧抱住怀里华服美鬓的女人。
她酡红的脸庞上渐起一层层涨升的红意,鬓发凌乱,花颜失色,抚着肚子叫痛。
锦玄震惊。
这,这人长得跟她一样!
无意瞥见铜镜中的自己,竟发现自己飘在半空,双脚悬空,锦玄不由吓了一跳。
伴着匆促纷沓的步声,产婆来了。
屋中飘着血腥味,起初女人还有力气叫,可渐渐到最后却有一声没一声了,青丝凌乱铺散在枕上,她脸颊泛白,印堂发黑,显然是垂死之兆。
却到了这垂死关头,她双眸含泪,眉眼楚楚,回光返照似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惊异的艳丽之色。
锦玄趴在床头看她。
女人的眉眼虽与她一模一样,却显然更有明艳哀婉的风情。
这就是以后的她么?
突然间,锦玄脑子里蹦出了这个念头。
但她生来便是以女充男,生在天家,连偷穿娇衣都不敢,哪还能与人私通,珠胎暗结。又闹出这么大动静,若被父皇知晓,还不得把她脑袋割了。
想到这,锦玄顿时后背惊出一层冷汗,逃似的窜走了。
魂儿刚窜出屋门,迎面撞见个凤眼红唇的年轻宦官,眼神透过锦玄的魂魄,拧眉注视紧闭的屋门,“殿下难产,你们老祖宗去了哪儿?”
一提及老祖宗,翠羽儿浑身一颤,咬牙压下心底的恐惧,点点头,“早就派人去请了,可到现在都不见人影,我也是急得没法了,这才把您找来,好歹瞧这您跟老祖宗的交情,让殿下有个盼头,不至于寒了心。”
陆坤心想不该啊,此刻无暇多想,又问道:“殿下这样子持续多久了?”
声音真是好听,锦玄情不自禁飘到了他身侧,一股冷冽的佛手清香,若有似无,幽幽淡淡,可真香啊!
锦玄又猛吸了一口,却不想鼻子一痒,朝着年轻宦官的右脸打去。
阿切——
年轻宦官立马扭头朝向锦玄这一边,目光如电,如寒刀子般扫射过来。
锦玄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
鲁庆坐在床沿,望着亵衣侧躺、乌发披离的少年,轻拧了下她鼻尖。
睡梦中的锦玄撇了撇唇,翻了个身继续睡。
叫不醒她,鲁庆只好掏出怀中用油纸包裹的酥油饼,端到锦玄停下。
香味扑过来,弯翘的眼睫一颤,锦玄还没睁开眼皮,顺着香喷喷的油气,双手攀上鲁庆的掌心,指尖刚触到黏腻的油纸,却反被牢牢握住。
锦玄不满咕哝了一声,随即睁开了眼。
她睡眼惺忪,娇俏的一张粉脸,乌发团在颈窝处,才刚醒来,尚未梳理齐整,却已是娇颜懒鬓,明艳不得了。
鲁庆略俯身朝她压去,锦玄耷拉着眼皮,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透出一股懒劲儿,打着哈欠要他手里的东西。
“殿下忘了什么?”鲁庆含笑由她搂,却将右手伸得长长,锦玄眼儿巴巴望着他手上这份新鲜出炉的油酥饼,闻言会意,将人拉低。
鲁庆配合低下头,正撞上锦玄仰起来的脸蛋儿。
鲁庆揉了揉少女的发丝,亦是浅尝辄止,随即松开她。
锦玄脸蛋儿红红的,眸间有润润的水光,眸子一弯,笑眯眯地去接,哪知眼前一晃竟扑了个空。
鲁庆起身,“时候不早了,殿下先去洗漱整衣,喝口热水润润嗓子,才可吃这些油腻之物,不然空着肚子吃,容易伤了脾胃。”
锦玄摸了摸鼻尖,肚里一片馋丝,麻溜儿起了床。鲁庆到了殿外,绮香、翠羽儿早察觉到了殿内的动静,但等到他出来,才捧着干净的衣服和洗漱工具入内。
绮香摆放好铜盆,绞干白巾子,替锦玄抹干净了脸。
翠羽儿站在锦玄身后细心挽发。
她们虽是宫女,却在这深宫之中伺候唯一的殿下,水涨船高,各有眼色。
这会儿见锦玄盯着铜镜发呆,二人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绮香先问道:“殿下想什么如此出神?”
锦玄想说自己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里没有她,却看见翠羽儿在哭,眼睛红红的,庆儿抱着自己说些听不懂的话儿,更奇怪的是,她肚子还大起来了。
锦玄悄悄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平坦极了,顿时松气,但很快又皱起眉头。
不对,她还梦到了一个人。
鼻梁高挺,肤白眼黑,五官极是俊俏。
皇宫之内尽是美人,父皇是她见过最俊的男人,又是温温柔柔的,当初便是因为庆儿长得一副乖巧清秀样儿,她才如此青睐他,可眼下梦里的这个男人,不笑而温,身材挺俊,甚至把父皇都比了下去。
两个宫女看到殿下唇角含笑,眼神迷离,又是对视一眼。
殿下这是怎么了?!
莫不是犯了梦魇?!
二人各有心思,绮香素来话少,不是能表露情绪的性子,当下并不作声。
翠羽儿心想定是庆儿又说了什么话,哄得殿下这般癫癫的,可瞧着殿下嘴唇弯弯,两颊沁出个甜甜的酒窝,不由心都融化了,柔声问道:“殿下笑得这般开怀,可是昨晚上做了什么好梦?”
一下子被戳中心事,锦玄道:“醒来就忘了。”
便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有种直觉隐隐告诉她,不能把梦里的这一切告诉别人,哪怕是最亲密的宫女。
锦玄不肯吐露,翠羽儿也没问下去,牛角梳抚上她一头乌发,笑叹道:“殿下生得可真俊。”
这是实话。
锦玄一出生就被扮作了男儿身,长到至今,期间经历了不少惊险的事,却一直都平平安安的,没有被世人知晓这个惊天骗局,其中自有魏皇后耗费的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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