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监护人

　　白戟一手挡过了段尘打过来的直拳，竟是被段尘冲上前来的惊人气势逼得连退了几步，他原以为段尘至多是中学生打架的那点粗浅拳脚，却没想到段尘竟有功夫底子，连他都无法轻松将人制住。

　　白戟费了一番力气才终于将少年的胳膊扭在了身后，按倒在地。

　　“冷静！”白戟一声喝道，果不其然看到少年毫无章法的粗暴挣动停滞了一下。

　　段尘被白戟从背后摁在地上，才惊觉自己刚才的一刻，脑子竟然是空白的。

　　——他是怎么出手到了陌生男人的近身，怎么过招，又是怎么被擒的，他居然完全没有记忆。

　　他只记得上一刻他还在台阶之下看着男人站在自己家的破门前，下一刻自己就成了狗吃屎的姿势趴在地上，狼狈的被对方摁在地上。

　　脑子就像是断了片一样，跳过了什么情节。

　　“你别激动！我没有恶意。”白戟声明道，但话出口后自己也觉得这话缺乏说服力，想谁回家看到自己老巢被人端了的景象，都不能不激动，他这么杵在林止言和段尘家门口，到真像是个砸场子的。

　　可没办法，这是穆云对他的吩咐，他从来没资格质疑。

　　穆云要见林止言，他就得把人送来，穆云要他在门外守着，他就半步不得进去，也不能放别人进门。

　　只要是那个人想要的，他都会为那人达成。

　　他知道穆云和林止言交情匪浅，所以识趣的回避他们二人之间的交谈，刚才站在门外，虽然能听到一些动静，但也眼观鼻鼻观心的尽量回避了，现如今没经过穆云的同意，他却是万万不能放段尘进屋的。

　　“你现在还不能进屋。”白戟惜字如金的说道，也不多做解释。

　　这句话反而提醒了段尘，他刚才好像是想到了林止言在屋里有危险，才脑子突然断了片，他随即大喊了一声：“林止言！”

　　白戟：“别叫了，他没事。”

　　段尘这时候又怎么会信白戟的话？没有听到林止言的回音，又挣脱不掉白戟的桎梏，他更是心急如焚，想到这时候就算能经过个人也好，至少能帮帮他，跟着大喊起来：“着火了！”

　　白戟：“……”

　　白戟：“别叫了，现在没人听得到你。”

　　段尘不懂白戟这话里话外的意思，直到连喊几声完“着火了”，发现当真楼道里没有一点动静，才真的信了白戟的话。

　　段尘被按在地上，两眼发红的看着门的方向，没有任何一刻让他这样痛恨自己的无能，“林止言……”

　　白戟看到这里也不禁手下松了些力道，本来就不是要来把人怎么样的，现在这架势倒真像他们来拆散人家和睦家庭似的。

　　白戟将段尘眼中的焦急心痛看在眼里，他倒是真没想到，段尘对林止言的感情已经这么深，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产生这样深的情感，在他看来几乎不可思议。

　　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相当清楚的，九处的特工干的都是手起刀落的活计，林止言当年又是最出类拔萃的那一个，那么年多过来，积了一身血债，心怕是冷的透了，才不怕夜半鬼敲门。除了过命的弟兄以外，还真没见过林止言真正把什么人放在心上过，能和一个小鬼生活在一起这么些年，简直像个奇迹。

　　“白戟，放他进来吧。”穆云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白戟如释重负，放开了段尘。

　　段尘爬起身来，直奔屋里的卧室。

　　卧室里，林止言双目禁闭、一动不动极为安静的躺在床上，床边，穆云手里拿着一管空了的针剂，一看便知是刚刚给林止言注射完的。

　　段尘见状登时红了眼，扑向穆云：“别碰他！”

　　穆云神色冷淡的看着段尘，不躲也不闪，直到跟过来的白戟又将段尘从背后拦腰捞住，穆云才开口道：“你冷静点，这是营养剂，他身体太虚弱，短时间进不了食，这是给他补充体力的。”

　　每一次林止言体内病发，都是对体力的极度耗损，穆云以前不是没见过九处的特工病发，这种病痛怕是堪比酷刑，连那些见过大阵仗的硬汉都不免会扛不住，鬼哭狼嚎出来，林止言发起病来，意识都不清醒了，却始终不曾发出过一声呻/吟，足见其自制力惊人，克己到了极致。

　　这样病发一场，不仅□□保守折磨，还极度消磨人的精神，林止言的身体到了这个阶段已经是千疮百孔破损不堪，能扛下来一次，实属不易，全凭意志在撑着，穆云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可偏偏病号自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像是毒蛇转了性、老虎改吃素一般，居然铁了心的要在这穷乡僻壤带孩子，恨不得万事都以段尘为先，穆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从医以来的一世英明就要毁在此人身上。

　　段尘对穆云的话半信半疑，眼中仍是浓浓的警惕，“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穆云笑了笑，但也淡淡的，“我可是见过你，那时候你才这么点儿。”穆云在空中随便比了个高度，动作十分不走心，“我是林止言的老朋友了，我叫穆云。”

　　“你来我家干什么？”段尘看到林止言一直昏迷不醒，心急如焚，“他为什么是这个样子？你们把他怎么了！？”

　　“我要是真想把他怎么样，还用得到等到现在？对他下手，我有太多机会了。”穆云撇了撇嘴，见段尘一副恨不得咬上来的样子，觉得自己犯不着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这才解释道：“他病发了，正赶上我来找他，就顺便帮他处理一下。我给他用了镇定剂，他现在基本稳定下来了。”

　　段尘猛地一怔，“病发？什么病……？”

　　“绝症。”穆云吐了两个字出来，一边井井有条的收拾着自己的药箱。

　　白戟：“……”

　　段尘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一阵呼吸困难，“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快死了。”穆云停了停，直到看到段尘眼底升起绝望的神色，才大喘气的说道：“如果再不尽早到特殊医疗机构接受治疗的话。”

　　至于就算接受了治疗，究竟能延长几分寿命，就连穆云也说不准。

　　白戟长年缺乏表情的脸上，在听过穆云的宣判后，似乎也有了一丝动容。

　　穆云为林止言拉过一条薄被，尽管林止言身上一直在出虚汗，他还是将人细心的把被子盖上了。

　　段尘见穆云的动作，的确没有伤害林止言的意思，身体突然像泄空了力一般，不再和白戟较着劲，心里一阵汹涌的难受。

　　白戟见状放开了段尘，段尘走到林止言床边，他从不曾看到过林止言这样虚弱的样子，他的脸色那么糟，嘴唇是灰白色的，还带着几处血印。

　　可是就在不久前，他还和林止言一起玩了一天的游乐场，他怎么会丝毫没有发觉？林止言那时就已经不好了吗？

　　段尘更情愿穆云现在是在骗他，“他……怎么会得绝症？他得了什么病？”

　　“他的病例，拉出来恐怕得拖上好几卷，简单来讲，就是身体综合机能衰竭，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病情，你不如去问他。”林止言的身体状况，说的通俗了，就是曾经从事高危工作的后遗症，可穆云拿不准林止言对段尘坦白过多少自己的过去，以及今后打算坦白多少过去，所以也不便细说。

　　段尘心中大恸，怎么也无法将白天那个活蹦乱跳的男人和现在这个似乎一碰就碎的林止言划上等号。

　　看出段尘的不敢置信，穆云问道：“他是不是总是每隔一段时间会消失一两天，以前的周期长一些，最近一年几乎一个月一次？”

　　段尘哑然，最近的这一年，林止言确实是差不多一个月就说公司外派出差，在外面过一天夜再回来，他的出差永远不会长于两天，而且离开的时候总是托付裴礼照看着他。

　　穆云：“他每一次病发的时候都会避开你，不让你察觉。”

　　段尘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林止言每一次“出差”，都是另有原因，难道每一次，林止言都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忍受病痛的折磨、像现在这般虚弱？

　　难怪林止言总是怕冷，他一直以为林止言只是体质弱，容易有个头疼脑热，养养就好了，却从来没有想过林止言的健康状况真的已经糟糕到这般地步。

　　有些事情往往禁不住仔细推敲，现在回头想来，一路并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循，可当时他都在干什么？为什么没有早点发觉？

　　段尘觉得自己快要被内疚自责给淹没，“为什么……”

　　段尘不明白，明明病发时这样虚弱，林止言为什么每次都要避开自己，不让他照顾？为什么林止言一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却要刻意隐瞒着他这么久？

　　像是嫌信息还不够重磅，穆云直接说道：“他为了你，不愿意离开大仁市，去基地接受治疗，所以最近病情恶化的速度比较快。”

　　段尘其实并没有概念这个“基地”是什么地方，在什么位置，他这几个小时内得到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一下子有些消化不过来，脑子已经快要爆炸了。

　　穆云看了看表，已经是半夜快两点了，他拿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的手十分好看，看上去不像是操持手术刀、把握病人生死大权的手，倒像是一双养尊处优、被精心保养呵护着的手，瘦削而精致。

　　“白戟。”

　　白戟正看着穆云修长的手指有些失神，连忙应道：“少爷。”

　　穆云向白戟说道：“把他们家的门换好，周围处理一下。”

　　白戟心领神会，即刻去处理。

　　刚才他们在楼道里、屋子里那么大的动静，并不是周围的人真的听不到，而是他设下了结界，段尘被放行进了结界，结界之内的事情外人一概不知，结界之外看去，段尘和林止言家的门始终禁闭着，从未有人进出过。

　　但考虑到一旦结界打开，那扇破门还是会显形，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原修缮还是有必要的，这事情白戟早已经做的驾轻就熟。

　　白戟出去办事的功夫，穆云向段尘交待了护理林止言的一些细节。

　　段尘始终脑子发懵，却还是强迫自己记清楚穆云的话。他知道，到了这个份上，穆云没必要骗他，而且他直觉也判断的出，穆云虽然对自己不太友善，但对于林止言还是挺上心的，交待起来事情事无巨细。

　　“他用药过后12小时之内会伴随间歇性失明症状，不知道他明早起来以后视力有没有恢复，你注意照看着点。”白戟说道。

　　白戟可以做到不带感情的交待病情，可段尘却做不到冷静接受，他心中一震，失明，就算是间歇性的，对一个人正常人来说也是令人心生恐惧的，那种眼前一片黑暗、不知道能否还能重建光明的无力感，林止言居然全部一个人扛下了。

　　心疼林止言之余，段尘更自己觉得难堪，原来他在林止言的眼里，始终是自己个靠不住的角色。

　　从没有一刻，他这样渴望着自己能够尽快变的强大，能够为林止言挡风遮雨，在林止言最需要的时候，做他身边最值得托付的那一个人。

　　一个小时后，白戟已经将林止言的家门换好了，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换过了门，而那扇被卸掉的破门也早已不知所踪。

　　穆云和白戟一同离开了，段尘在林止言的床边靠坐下来，静静的看着昏睡的人。

　　无人知晓的夜下，段尘终于还是抵不过心中的念想，将林止言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半晌，他在养父的手背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那是一个那样小心翼翼、夹带着无限克制与柔情的吻，他的嘴唇在林止言的手背上一触及离，深深压抑着自己心底不敢公诸于世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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