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女主的忠犬男二

　　暴雨倾盆，驾辕奔马嘶鸣咆哮，穿着蓑衣的驭夫浑身湿透，眼睛在雨中艰难地睁开，拉扯缰绳的手暴起了青筋，车内不时地响起几声急切地催促，马车一路风驰电掣，打破了双槐巷清晨的寂静。

　　此时已近卯时三刻，天际隐约可见一缕晨光，巷子内，各家高门中的下人仆妇们已经陆陆续续地活动了起来。

　　巷子近深处，刘国公府东侧的角门内，烂赌了一个晚上的门仆吴守业打着哈欠，眯瞪着双眼一边放下门闩，一边骂骂咧咧着发泄着输了两贯大钱的戾气。

　　角门一旁站着等待放行的几个机灵点的小厮见状，立即从怀里掏出了半吊铜钱笑容满面送了过去，左一声“吴三哥”右一句“吴大爷”地喊着。

　　门房掂了掂手心里的重量，戾气稍减，浮肿的面上挤出几丝油腻腻的笑容。

　　吴守业是国公府刘老夫人院里一个小管事的表侄，因着他表叔的缘故，颇得了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权利。平日里看守角门时，上能得点家中老爷夫人少爷小姐们的赏赐，外能收些末流小官落魄士子的打点费，再往下时不时地搜刮盘剥些下等小厮丫鬟的放行费，小日子过的别提有多舒畅。

　　然而吴守业原就是个存不住钱的，每次钱一到手就呼朋唤友的喝酒吃肉，逛窑子看大戏，之后他更是因为被那起子酒肉朋友带进了赌场，开了赌兴，此后吴守业每三天两头地就要赌一次，这钱没存着反倒欠了一屁股债。

　　估摸着手里的几个钱袋子里装了大概有三贯子铜钱，凑够了晚上的赌资，吴守业也没再为难人，从袴子褡裢上取下了号牌，分发了下去，点好时辰出府人员后，吴守业就拉开了东角门的木制大门。

　　哪知一开门，吴守业就被迎面而来的脏水溅了一身。

　　一辆马车飞奔而过。

　　“……”

　　“操！那车上是哪个天杀的王八羔子驾车不长眼睛的，妈的，这是老子前天刚花了一两银子买回来的新衣裳！”吴守业顶着一身脏水，怒瞪着那辆马车，直喘粗气，气得张口就骂。看吴守业这样，要不是因为大雨，他拿着石块就要追出去了。

　　“……吴三哥，我看那马车行的方向……好像是……好像是沈相的府邸。”旁边有眼尖的小厮循着马车的路径发现了端倪，立刻出声知会吴守业。

　　“沈相……”吴守业闻言，头脑立时冷静了下来，透过雨幕果见那辆马车停在了巷子最深处，还没等车上人下来，沈府里乌泱泱的出来了一大群人，领头的……吴守业擦了擦眼睛，看清楚之后心下一惊，领头的竟是沈府的大管家杨正。

　　近日京中传闻，沈府嫡出二小姐年将及笄，云州老宅的沈氏族人已于半月前成行特来上京观礼。想到此出，吴守业又看了一眼那头的动静，能劳动沈府大管家亲自率众出迎，这马车上坐的……莫不是沈家的二位老爷。

　　但若真是那二位老爷，此时距沈二小姐及笄还有十余日，时间仍算富余，他们行路大可不必如此匆匆。且云州距京城千里之遥，沈家二三房远道而来，又是为贺二小姐的及笄成年，礼物暂且先不提，这人也忒少了点吧，只这一辆青盖小车。

　　吴守业心内思量了一番，越发觉得不对，忙派了一个小厮过去打探。没过多久，小厮便回来了，低声在他耳边告知了一个可大可小的消息。

　　吴守业因那表叔的原故读过几年私塾，人虽不成器，但也有些歪才。附耳听完小厮的回话，吴守业捻了捻指腹，眯着双眼寻摸到了些不寻常的意味。当下，他便把手中的簿册交给了另一个值守东角门的门仆，起身便匆匆往刘老夫人的院中过去了。

　　今日初一，按照大夏律令，除却旬假，朝廷每月另给出朔望两日，作为众官员的休沐日，以期众官员能“净沐身心，充沛体力”更好地为国效力。

　　按照此规定，原本今日沈灵均应该是在家的，谁知今晨不到五更天，宫里特派了人过来，说是皇上下旨特召沈相于紫宸殿面圣。陛下召见，沈灵均哪敢拖延，匆匆换上官服便上马入宫了。

　　哪知老爷才刚走不到一个时辰，就有人来报云州二老爷家的小姐得了风寒高热不退，此时已到京中。杨正得到消息后忙打发人去请大夫，又派人去宫里候着老爷，四下里再仔细打点了一番，正想出城迎候，谁知还没出府就被下人通知二老爷已到了大门外。

　　杨正急忙出迎：“老奴杨正，见过二老爷二夫人。”

　　一穿戴雍容的妇人神色焦急，不等杨正行完礼，就立刻上前道：“杨管家快别行这些虚礼了，芷儿她已经昏迷快一日了，你快点去派大夫来看看我的芷儿！”

　　“二夫人别急，老奴已派人去请了京中大夫，还望二夫人再耐心等待片刻。府中已为二老爷二夫人和青芷小姐备好了厢房，小姐病中，老奴已让健妇们抬出了小轿，还请老爷夫人同小姐移步院中。”

　　柳氏心急如焚，青芷是柳氏独女，如若就此而去，这可让她怎么活！

　　“快，一定要快！”健妇抬出小轿，身后跟着四个嬷嬷六个丫鬟，府中众小厮回避，青芷的贴身侍婢并府中嬷嬷丫鬟将沈青芷扶上了轿，柳氏另上了一个小轿。沈灵培与杨正并其余二十几个男仆随在其后，一行二十余人匆匆往沈府后院而去。

　　如此一番大动作自然惊动了西院的那两位。

　　早在杨正调兵遣将之时，赵慧珠就派了个心思灵活的丫鬟去了前院打听。

　　得知沈青芷病重昏迷、云州二房已入京城之事，赵慧珠微垂双眼，细细地捻着手中的十八子红珊瑚手持念珠。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人打开。

　　房内守门的两个丫鬟齐声道：“见过大小姐。”

　　珠帘响动，赵慧珠抬眸，见是穿着一身荼蘼梨花白色齐胸襦裙的沈青蔓后，笑得一脸慈爱：“蔓儿，你怎么来了，春日天寒，今日又无甚大事，你不好好在你屋中休息，来我这做什么，仔细染了风寒。”

　　“娘这说的什么话，女儿想娘亲了，想来院中看看阿娘，难道还要特意去寻些大事才能来吗？春日虽天寒，可蔓儿这一路却是穿着白狐裘罩衣，抱着暖炉来的。这一路我还险些热出了一身汗呢。”沈青蔓难得娇俏了一回，抱出袖中的暖炉，向赵慧珠撒娇道。

　　“白狐裘？是那日上元节，贤妃娘娘特意赐给你的三件节礼中的那件吗？”听得其中关键，赵慧珠眼神一亮，忙追问了一句。

　　“白狐稀少，一件狐裘需上千只白狐的腋下皮毛方可制成，制成之后价值千金，如此大的手笔，自然是皇家恩典，贤妃亲赐。”沈青蔓坐下，将手中暖炉交给婢女绫秀，喝了一口碧螺春茶，慢悠悠地说道。

　　“看来贤妃还是念着你的好的，我看东院那贱蹄子还能再嚣张几回，翌日待宁王荣登大宝，蔓儿你就是一国之后，她一个黄毛丫头就算嫁得如意郎君，到时也要向你跪地参拜。真是快哉！”

　　最后一句话落地，赵慧珠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副场景一般，站起身说得十分得意快慰。

　　沈青蔓毕竟是未出阁的大家小姐，被赵慧珠如此直白的话给臊到了，扯了扯赵慧珠的衣带，红着脸道：“娘你小声点，什么后不后的，都还是没影的事呢。先别说这些了……”说到此处，沈青蔓正了正脸色，一脸严肃道：“女儿刚听闻，二叔二婶与青芷妹妹以入了京城，且青芷妹妹目前正处在病重昏迷中……”

　　听得此事，赵慧珠也收敛了神色，扶着桌子坐下，又捻了捻念珠，“是有此事，我也才得知不久。”

　　“沈家子嗣不丰，祖父这一辈总共才得了三个男丁。二叔是父亲的嫡出胞弟，二房带上庶出的，才得了一子一女，嫡出的唯有青芷妹妹一人。这一入京城就病了，二叔二婶必定心焦，娘，你快些拿了钥匙去库房将我那支千年肉灵芝取了来，待青芷妹妹入府就立刻将那肉灵芝与了她。”

　　沈青蔓只思量了片刻，就不慌不忙的分析了起来。

　　只是……，“蔓儿，青芷不过是染了风寒才昏迷的，听着是吓人，但寻个大夫开两剂药这病自然就好了，再不济吃上几支人参，保管她立刻活蹦乱跳的。然而肉灵芝这等稀有之物，岂能轻易就……”听到沈青蔓之言，赵慧珠极力劝阻，且不说这肉灵芝的珍贵，光说这物是贤妃所赐，就让她舍不得轻易给了人。

　　“娘，你怎么这么糊涂，父亲最重孝悌，明知我手中有此物却不拿出，若是青芷妹妹因此落了病根，我岂不是成了罪人。这且不说，如今府中形势，早已不如当初，父亲偏心东院,不说家中下人，便是……便是皇家都有所耳闻。若我们不早些寻个方法，只怕就被她吃得死死的了！”

　　一字一句，沈青蔓怒而切齿，京中趋炎附势之人多如牛毛，身处权力漩涡中心，沈青蔓早就察觉了各方动向。

　　赵慧珠此时已醒悟了过来，“你是说……”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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