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瞳之眼

　　徐遥来到警察局，找到了魏晓萌，让她把那张便签纸录入证据，魏晓萌惊讶极了，“徐老师你这是从哪里找到的啊？！太神奇了，你比警犬还管用啊！”
　　徐遥失笑，“你这什么比喻？”
　　“一般结案的时候我都负责证物入库，我发现了很多案子的关键证据都是你找到的，比如关子卓那把礼剑，比如梁肖文的U盘，还有李阳华的病历。”魏晓萌看着徐遥，本来还挺兴奋的，但说着说着自己也感觉到不对劲，“难道是有什么人刻意安排，想把你卷进这些案子吗？”
　　徐遥把同样的疑惑压抑下去，“哪里有那么多布局深远的犯人，你看小说看多了吧？我好歹是个专家顾问，让我找到有什么奇怪的，再说，证据也得你发现它的意义才行，不然怎么不让警犬房的小菜去破案？”
　　魏晓萌被逗笑了，“徐老师你怎么连我们小菜都认识？”
　　“说来话长，改天再说吧。”
　　徐遥笑着摇头，值班室的人打来的电话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魏晓萌接了，“你好，大队办公室……是的是的，请让她进来，暂时先安排到会客室，我们稍后会跟她说明情况。”
　　徐遥清淡的笑意完全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明显的同情，“家属过来了？”
　　“嗯，刘春玲过来了，罗曼娟也在路上了。”魏晓萌垂下眼睛，“她们这样……算是一家人吗？”
　　“……这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里。”徐遥叹口气，“你准备吧，李秩他们很快就回来。”
　　徐遥说很快，李秩他们还真的很快就回来了，众人整理好搜集到的线索，进行案情讨论。
　　“感谢法医室和技术组，还有化验所的通力合作，我们掌握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那就是罗嘉盛这个人并不存在，是刘宇恒通过整形和烧毁指纹的方式捏造出来的身份，他在2001年三月份消失，九月份来到了距离悦城市区非常远的杉水镇，期间他通过注射奥美定和植入硅胶假体，改变了面部特征，因此杉水镇的民警没有发现他是失踪的刘宇恒。”李秩把刘宇恒整形前后的照片叠放在一起，红笔圈出了他整形的地方，“而我们找到了一个在十多年前因为使用奥美定而被起诉的整形医生龚全，他在悦城待不下去了，跑到了邻市，生意做得还挺大，开了个美容门诊，邻市刑警大队已经把他捉住了，正往这边押送。”
　　“在2001年到2012年期间，刘宇恒以罗嘉盛的身份在罗家村生活，他通过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但是他的资金来源很可疑，根据他的生意伙伴回忆，他喜欢用现金交易，应该是为了避免被追查到资金来历，”王俊麟把罗嘉盛涉及的金钱往来资料发给大家，“2008年的股灾后，他转卖了很多资产，相信是遭受了不少的打击，但是我们仍然没发现他的股票账户或股票经纪，已经向经罪组求助了。他在2012年是否因为金钱纠纷而被杀，也是一个有待查证的疑问。”
　　“你们有查过龚全的资金状况吗？”徐遥问。
　　李秩摇头，“你觉得他有嫌疑？”
　　“我觉得刘宇恒有嫌疑。”徐遥却道，“刘宇恒变成罗嘉盛不是一般的整形，他应该还通过一定程度自我催眠，让自己改变一些显著特征，比如左撇子变成右撇子……”
　　“喜欢吃辣的变成不吃辣的？”李秩豁然开朗，“有这样的实验例子吗？”
　　“国外有不少这样的实验，刘宇恒曾经在精神研究所学习过，是有可能知道的，”徐遥把一些相关的资料投影出来，“但是催眠总会有解除的契机，一些强烈的刺激也会打破催眠的状态，这是我在一个画廊里找到的留言，是罗嘉盛在2012年写下的，罗曼娟也说过，在失踪前他忽然会对自己的面容产生疑惑，认为自己不是自己，这都是催眠解除的特征。”
　　“画廊？”李秩诧异，“你是说，红姐家的画廊？”
　　“我问过张红，那家画廊的主人苏旅跟林森教授有一些交情，可能他也接触过一些记忆实验的图片，觉得有趣，于是把画廊里设计成了一个可以唤起大脑回忆的行为艺术，我亲自去看过了，的确有诱导的效果。”徐遥接着解释，“罗嘉盛在2012年因缘际会参观了画廊，逐渐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如果他真的有经济困难，而杉水镇距离邻市更近，他要是知道了龚全现在功成名就，那他很有可能想借奥美定来勒索龚全。所以我让你们查一下龚全在2012年前后的资金状况，看有没有金钱去向不明。”
　　“明白！马上安排！”
　　时隔多年的案件在两天的紧密调查下逐渐显露出真相，众人的精神都振作了起来，赶紧去饭堂扒一顿便回来工作，李秩也准备去吃饭，却发现徐遥抱着胳膊一言不发。
　　“你吃东西了吗？”李秩给他倒了杯热水，塞到他手里，“还是有什么话堵在心里所以吃不下饭？”
　　“李警官现在会铺垫开场白了。”徐遥接过水杯，但他发现李秩的手更冷，便把杯子推回给他，“虽然案子的逻辑大体说得通，但还是有一些地方很暧昧。自我催眠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人可能因为大脑保护机制而可以遗忘一些事情，甚至扭曲一些认知，去逃避对他来说十分痛苦的事情，但是罗嘉盛出现的时候并不是只是忘记了自己是谁，他有一套完整的截然不同的来历背景，他能说出自然合理的社会关系，虽然无法查证，而且还不惧怕重新登记户籍要进行的各种手续，这些手续都很有可能揭穿他本来的身份。光凭自我催眠做到这种程度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就算他在2012年勒索龚全，但他在2002年的时候就已经有一笔不少的资金，而且他这十年来做生意都是稳赚满盈，我觉得不太可能。”其实李秩也有同样的疑问，但他觉得王俊麟说得对，作为警察只要把真相挖掘出来就好了，真相背后的故事就交给徐遥这种犯罪心理学家研究，于是并没有在案情讨论会上提出，“我觉得在这十年里一直有一个神秘的金钱来源供养着他在杉水镇的富足生活，让他能安心做罗嘉盛。”
　　“……所以也有可能是那个人对他进行了深度催眠，不管是不是刘宇恒要求的！”徐遥吸了一口气，“那个整形医生！他很有可能认识那个人！千万看住他了！不要让他出意外！”
　　李秩按了按他的肩膀，“邻市的伙计已经把他看住了，别担心。”
　　徐遥低了一下头，他也觉得自己有些激动了，大概是因为他隐约感到这应该是串联起那些零散线索的其中一段线，“刘春玲已经到了，你打算让谁去说？”
　　“这个……”
　　“我跟你去吧，别让老人家再等了。”徐遥说着，捉住李秩放在他肩上的手起身，“她已经等了十几年了。”
　　“……好。”
　　李秩的手指抖了两下，终于还是维持着一个既没有反握也没有挣脱的别扭姿势，和徐遥一起往会客室走去。

　　40岁的龚全从外貌上判断，绝对是标准的成功中产阶级精英男人，干练的短发，刚毅的脸容，些微的白发和皱纹增加了权威的智慧感，身材也保养得当，没有油腻中年男人的啤酒肚，也没有弯腰驼背的猥琐姿态，难怪他敢把自己的形象印在广告牌上当招牌，比那些请三四线小明星代言的广告有说服力多了。
　　他很早以前就悟到了，好看的皮囊就算千篇一律一样可以赚大钱，才会在初中没毕业的时候跑去读当时几乎没有男人报读的护理学校，学习最基本的医学常识，然后开始做美容行业。
　　那年头的整形服务都是为有钱人提供的，割个双眼皮打个肉毒素都已经是高级手术，可以收几万几万的手术费，但是龚全却偏偏不走这个路线，因为他知道有钱人难伺候，而且惜命，不会找他这种不是专业出身，没有内行名师指导的小医生。
　　他把目光瞄准了那些急欲靠出卖色相套取利益的女人，而且相比起脸容，他更多宣传隆胸抽脂这种改变身材的项目——他知道那些到风月场所的男人更看重的是什么。
　　他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就成了那一区的小姐最常光顾的医生，前凸后翘的身材在他手中量产着，而她们通过这些没有区别的注射物，在金主手中获取了更多的打赏。他觉得自己在帮助她们，帮助她们尽快赚更多的钱，赚得足够多了便可以脱离苦海找个小地方嫁个不谙世事的老实人，让出市场给更多新鲜的女人，更多需要改造，需要他的女人。
　　“警官，请问还要多久？”天气阴寒，窗玻璃上全是蒙蒙的水汽，龚全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我下午还要开会。”
　　“龚院长心理素质真好啊，几条人命过手也没在怕的。”押送的警察知道他的过往，也知道这次捉捕他也是跟他非法整形有关，不禁出言讽刺，“相由心生这句话在龚院长身上真是一点也没应验。”
　　“警官，法院都判决了，那是生产厂家的问题，我也不知道那些物料有问题。冤有头债有主，该捉的是那些无良的卖家。”龚全皱着眉头义正言辞地反驳，然而警察们已经见过太多演技过硬的犯人，对这番话嗤之以鼻。
　　龚全见没人理会他，只能闷着一口气保持沉默，两边出现了悦城欢迎你的红色霓虹灯，他浑身一个激灵，“为什么到悦城？！”
　　“怎么，你在这里做了亏心事啊？”
　　“……我在这里有一些不好的回忆……我听个电话。”龚全心中七上八下，还好电话响了让他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喂，你好，我是龚全。”
　　“我知道是你杀了罗嘉盛。”电话那头的声音阴阳怪气，尖锐得像那些古老的充气人偶，“不必向我说谎，我不是警察。”
　　“……哦，我现在出去办事了，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龚全咬紧牙关，努力装出镇定的口吻，“可以怎么帮到你？”
　　“在加油站上厕所，我会教你脱身的方法。”
　　对方飞快地说完了便挂线，同时，加油站三个大字也已经出现在龚全眼前了。
　　龚全脊背上全是冷汗。
　　“麻烦停一下，我要上个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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