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风月

　　客栈里屋的咖啡吧里。

　　“你查李国显干嘛呀，一个可能快破产的公司老总，就为这儿还把自己弄受伤了。”

　　周楚靖拿来两页纸的调查资料，放在程肆遥面前的桌上，那四个人是李国显雇佣的，周楚靖查人买一送一，顺道把人老底儿全给翻了出来。

　　“你又挖人老底儿了？”

　　程肆遥随意瞟了两眼资料，理理刚换上的黑T，把左边的衣袖往上折了两道，给处理好的口子通风。

　　李国显是君越挂名的董事长，总部原本在北京，但因为管理不当，接的项目亏了一大把钱，一年前大裁员，总部也搬来了宴城，现在赚的钱都拿去填当初的大窟窿，连公司名下的不动产都卖了大半，现在公司就靠着他老丈人仅存的一些人脉接项目，境况可谓是举步维艰。

　　“那必须的，光查那几个保镖有什么意思，”周楚靖去泡咖啡，“一个是大山里出来谋口饭吃的，第二个是孤儿，信息就有个什么福利院，第三个有前科，在公交车上划人包包偷钱，那个被你打掉两颗门牙的还算有工作经验，几年前在传销组织里当老大，后来破产了，不得已凭着一身蛮力进了安保公司。”

　　“你说的这些也有意思的啊！”云衣端了两碗驴肉黄面掀帘进来，放桌上后看向程肆遥，“要不要我找几个当地人暗中保护你一下？”

　　周楚靖一闻到香味就丢下咖啡机，跑过来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就往碗里拌了两转，“算了吧云衣，保护肆遥，对方先自求多福保命才要紧，哇这么香，谁做的啊？比我昨天在外面吃的正宗多了。”

　　“客栈里一位刚来的大厨做的，”云衣说，但立马有脾气了，忙走去咖啡机那边，“哎周楚靖，我咖啡机是买来给你玩儿的是吧！你今天不赔个百八十万的别想上楼睡觉！”

　　周楚靖没吃相地吸了一夹面条，口齿含糊不清道：“甭说百八十万，我直接入股你这小破客栈，换个地方营业，保证你赚钱！”

　　“赚你个屁！”云衣往他头顶扔了把铝制勺过来，“这叫情怀懂不懂！”

　　周楚靖哭兮兮揉着头顶：“肆遥你看母老虎又谋财害命了！”

　　程肆遥淡声一笑，保持中立，捏起筷子吃面。

　　周楚靖冲云衣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嘴巴一张一合地不知道在念叨什么，程肆遥放桌上的手机屏幕一亮，就把他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见是“李乖乖”发来的消息，但没显示是什么，他突然掀眼盯住程肆遥。

　　“别你是为了李微风才受伤的吧？！”

　　周楚靖嗓门大，正在倒咖啡的云衣身形一顿，差点把咖啡撒到杯子外头。

　　程肆遥手上的动作停下来，斜起眼眸声音冷淡道：“你怎么知道她叫什么？”

　　“昨晚在你房间我问她......”周楚靖的两只大眼珠子往中间一瞪，身板缓缓收紧起来，“的啊......”

　　程肆遥瞧出端倪，筷子搁在碗沿边，“你是不是动我手机了？”

　　周楚靖的身板又塌下去，他的眼神比以往还惯有肃然冷漠之意，尤其这么面对面审问人的时候，周楚靖被看得差点儿喘不过气，原地投降招供。

　　“动了——”

　　然后一一把事情起因经过叙述了一遍，还有p图发过去是为了吓跑李微风的聊天内容，结果是最后把聊天记录全部删掉毁尸灭迹。

　　云衣把咖啡端过来的时候，程肆遥起身，面就吃了一半，手机揣兜里就往外走。

　　“不喝点儿？”

　　“不了，养伤。”

　　等人走远，云衣看着桌上那碗没吃完的面，踢了脚周楚靖的椅子，“周楚靖你神经病啊，未成年你也下得去手迫害！”

　　他他他......是一时冲动嘛！

　　回房间，程肆遥反锁上门，就拿了瓶今天没还出去的酸奶去沙发那边坐着喝。

　　点开聊天对话框，白色底框里有两个小小的“在吗”字样。

　　程肆遥靠向沙发背，左臂搭在沙发邦上，单手打字回复过去，再拧开酸奶盖。

　　没过几秒，那边很快发来一段话。

　　【今天谢谢你救我，你是个好人......时间不早了你快休息吧，晚安！】

　　“.......”

　　程肆遥轻轻拧起眉心瞥一眼左手小臂。

　　呵......好人卡。

　　......
　　......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李微风和爷爷准备出门去齐宅，齐南钧突然打电话说要来酒店接他们，人已经在酒店门口等候。

　　李微风和爷爷就没自己打车，出了酒店大堂的门，齐南钧还真的来了，冲爷爷打完招呼就谦逊地拉开后座车门，请爷爷坐进去，又转向旁边的李微风正想说点什么，李微风已扶着车门坐进后座。

　　“谢谢。”

　　齐南钧压低眼眸，暗暗失笑：“别客气。”

　　......

　　半小时后到齐宅。

　　今天来吊唁的人很多，屋里屋外都有人，多是一些政客商人。

　　前头，爷爷同齐南钧边走边谈话，李微风在后面跟着，走到主厅前的空地时，有人跑过来说有新客到，齐南钧要去忙，顺道还喊李微风和他去拿个东西，说是奶奶陈鸢吩咐交给爷爷的遗物。

　　一路走过来，李微风都没说话，连脚步都放得轻轻的，齐南钧倒是滔滔不绝，跟人打招呼后还不忘向她介绍刚刚的这个是表叔，那是表姑奶奶什么的，她又不是齐家人，喊齐世洋堂叔纯粹是客套，便没怎么记人。

　　与齐南钧上了二楼，去往书房。

　　“这是奶奶生前交代我爸做的，”齐南钧在桌上众多文件夹当中抽了一份出来，递给李微风，“你拿回去给你爷爷，他看了自然会明白。”

　　“哦，”李微风点点头，接过文件夹抱在胸前，“还有事情要我做吗？”

　　齐南钧笑了笑：“确实还有一件，下午陪我去鸣沙山看场比赛，放心，李爷爷会同意的，毕竟在外人看来这两天我们相处得还不错，你呆在这儿也无聊不是？”

　　李微风看着他没说话，齐南钧又道：“好像就是那天在苏荷时代门口我去接你时看见的那三个人举办的，沙漠摩托捞金赛，听起来挺有意思的，去的话我到时候叫上你一起。”

　　“去！”李微风不假思索地就答应了。

　　齐南钧的眼神随即定住，略带疑惑地瞧着李微风，如同把锄头，像是要把她的心事全都扒出来一样。

　　李微风心虚地闪躲开他的目光，强装镇定解释道：“我，我是觉得无聊，就想出去走走！”

　　“在我面前别那么紧张，我只是个当兵的，不是心理学家，”齐南钧笑了笑，“那好，出发的时候我叫你。”

　　“嗯，谢谢，”李微风冲他掬了掬，“要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齐南钧点头，可等李微风走到门口的时候，齐南钧突然叫住她：“微风，其实你这样什么都不知道，挺好的。”

　　是在说她无知么......

　　李微风回头看着齐南钧，齐南钧颔首一笑：“只是个感叹，走吧。”

　　“哦。”李微风似懂非懂地应了声。

　　从书房里出来，李微风便从楼下的后门走，绕过小花园去偏厅。

　　齐宅整体是复古的装潢设计，用来招待贵客的偏厅和主楼不在同一个地方，但也离得不远，隔个小花园，也仅有一条石板路可走。

　　李微风走到半路，前头突然传来金属质地的东西掉在地上的声响，就在离她两步之外的一座爬满绿色藤蔓的假山后。

　　那东西露了三分之二的身形在李微风的视野范围里，是个打火机，李微风走过去把之捡起来，眼前又出现了一双漆黑铮亮的休闲鞋，正对着她，精致裁剪的裤脚似乎有些短，一小截脚踝裸露在空气中，穿的浅口袜......

　　“小鬼，昨晚你发的是几个意思？”

　　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上凉飕飕传来。

　　李微风身形一动，整个人僵硬地定在原地慢慢回忆。

　　昨晚发的......

　　噢！

　　当时她正趴在枕头上玩手机，爷爷突然敲门说要给她送粥进来，把她吓得连忙跳下床，原本想好的一段感谢词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又怕爷爷监督她喝粥会让程肆遥等消息的时间长，于是就有了衔接突兀的后半句。

　　李微风转身又想跑，程肆遥大步流星迈上去，一把扣住李微风的肩膀，给人转过来面对他。

　　“火机留下。”

　　“......”

　　李微风掀眸才见程肆遥手里夹着根烟，就把打火机递还给他，眼睛和他的对上一瞬，他无甚在意，顾自咬烟在嘴边，李微风又慢慢朝下，目光从他突起的喉结一直移到会长腹肌的地方。

　　他可真好看啊。

　　刚感慨完，那几张照片不由自主地就从脑海里冒了出来，自动对焦在程肆遥的上半身，衔接得分毫不差。

　　都说人的眼睛看到某一样事物时，有根神经会自动给大脑发信号，然后大脑会根据人体本身的喜好程度，自主为对方进行磨皮、美白、调整脸型加滤镜等等一系列美化工序，把对方变成自己心里喜欢的样子。

　　可是李微风的这根神经，都会自己全面无死角ps了，现在她看着程肆遥，就像程肆遥此时此刻真的半裸着上半身站在她面前一样。

　　李微风的耳根子都没忍住，唰地一下就红了。

　　半晌没说话。

　　程肆遥的手离开李微风的肩膀，火机啪嗒一声点燃烟再揣进西装裤兜里，手便没拿出来，抿了口烟另只手就下垂，掸了几下烟灰，神色颇是纳闷又觉玩笑：“又不是第一次见我，你脸红什么？”

　　“我不是脸红。”李微风赶忙捂住自己的脸。

　　“那是什么？”

　　李微风的耳朵红得让她看起来像是只小猴子，程肆遥没忍住挑挑唇乐了，笑里掺着丝痞气，揣裤兜的那只手就伸出来，上半身往右边倾，碰了碰李微风的耳垂，“我看这里很红啊。”

　　指尖的微凉碰上滚烫的耳垂，李微风顿觉浑身颤栗，收着脖子往边上退，头又不由自主低下来看地面，声音也小小的：“我害怕......你是坏人。”

　　程肆遥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捏烟的那只手撇开，没预告地俯低了脸，几乎碰到李微风的，“你现在才发现？”

　　之前干嘛去了。

　　有淡淡的烟草味从鼻前飘过，李微风抬眸看看程肆遥，如实回说：“是你给我......发了好多张/裸/照的那天晚上发现的。”

　　程肆遥：“......”

　　彼此间的气氛呼拉拉陷入了缄默中。

　　一阵后。

　　李微风不吭声，那眼神盯着他就像真有那么回事还把人姑娘欺负了一顿那样。

　　程肆遥倒是一副不怎么在意的态度，直起背脊来，吸了两口烟才云淡风轻地解释：“那不是我发的。”

　　李微风张着一双水亮眸子缓缓仰起脸，轻轻对上他的眼，淡红的唇抿着。

　　“我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程肆遥垂眼瞥瞥只打齐他胸口的李微风，眼尾不着痕迹一挑，嘴角坏气地勾着又俯身往前，凑李微风耳畔说，“要看，就自己动手。”

　　程肆遥收回些身子，见李微风愣愣的，他就咬着烟，两只手抄进西装裤兜里，欲抬脚离开，李微风的手顿然间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领带往前拉，他没想到，脚下踉跄差点儿没站稳。

　　“是这样吗？”李微风好奇地望着程肆遥，用手指按了下他的腹部，触感好硬啊，李微风惊喜地哈了声，想继续，就被他突然抓住了手。

　　李微风皱眉头，“不对么肆遥哥哥？”

　　程肆遥后退，松开李微风的手没答应，眸子垂着看她半晌，收收下颌，叼着烟就朝相反方向走，“自己玩吧小鬼。”

　　“你要去哪儿？”李微风追上来问。

　　程肆遥反手按住她的额头，将她往后推，语气有些严肃像是警告：“别跟来。”

　　“好，”李微风乖巧答应道，望着他轮廓俊毅的侧脸，“那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程肆遥偏过头，眉眼透在光里瞧不出其中意味，“见得到再说。”

　　随之，程肆遥拿开手，抄兜离开，指尖的烟子碎在风中四下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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