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灯魂

　　第十二章
　　苏荡意识自己今天可能逃不掉了。

　　“裕延在哪里？”国师问。

　　苏荡没说话。

　　霎那间，国师的身影倏地来到了苏荡面前，苏荡短刀还未来得及出鞘，一个巴掌飞速朝她而来，苏荡来不及躲，结结实实受了打。

　　“再不开口，惩罚可没这么轻了。”

　　苏荡脸疼得发麻，一阵浓郁的腥味在嘴里荡开。她松了松牙床，道：“走了。”

　　“去哪儿了？”

　　“小女不知。”

　　苏荡话刚落，又一个巴掌挥了过来。此时她整张脸都麻了，苏荡觉得自己此时应该像头猪。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苏荡开口已经很难了，虽然开口并不能避免再次挨打，但总还是有些希望。她道：“知道。”

　　“那你告诉我，你为何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苏荡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就在她百般为难之际，周桑突然朝她扔了包粉末。国师注意力被分散，苏荡趁着这时候就往‘令’的入口跑。

　　肉眼来看，‘令’的入口其实也就是一道门，但苏荡知道，‘令’的秘密在底下。它能前后左右颠倒，是隐藏在地底下的逃生通道。

　　国师意识自己被耍，飞身来到苏荡身后，一只手抓在她肩膀上，将她往后一拽。苏荡踉跄几步，拔出刀对着国师的手挥过去。

　　国师动作很快，苏荡的刀几次挥空，无法碰他分毫。

　　苏荡一边应付他，一边想办法逃走。

　　而国师好像也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出手尚且还留情，苏荡便算准了这个，将他逼往走廊柱子底下，然后朝已经不不堪一击的柱子一刀下去，房檐瞬间倒塌，国师退至一边，苏荡趁着这个空档朝‘令’入口的门跑去。

　　等国师追上去时，那里哪里还有人影。

　　周桑在苏荡动手前便收到了她的提示，苏荡一跑过来，他便将‘令’打开。在国师追上来时‘令’早已闭合。如今外面，只是一个通向大门的大院，并与其他。

　　两人来到暗室底下，终于不知道该如何操作了。

　　周桑把小姑娘放下，四处在墙面找机关。四周的墙虽不光滑无比，但摸上去并没有显著的凸起，感觉只是围起来的一堵墙。周桑跟苏荡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找不到机关。”周桑败下阵来。

　　苏荡还在找，周桑问她：“方才那人是谁？”

　　苏荡抚摸墙面的手一顿：“国师。”

　　“功夫好了得。”周桑说，“他们是如何追到这里的？”

　　“‘令’是不是埋藏在地下的机关？”

　　“应该是这样。”

　　“苏伯应该有跟你说过‘令’的一些事。”不然他们找她那天，周桑不会问苏伯‘令’到了没有。

　　“说是说了一点，但也没说太多。苏伯说‘令’，东南西北纵横，可以带我们去想去的任何地方。”

　　周桑的这句话着实让苏荡惊到了，可以去想去的任何地方，那苏家为了一次逃亡，到底做了多久的准备？

　　“国师能找到这里，我相信不是意外。”苏荡说，“‘令’的某些部分，可能已经暴露了。”

　　周桑：“被禁卫军追踪的那次。”

　　“对，延殿下的龙暗卫也追到了这里。”

　　周桑赶紧找机关：“那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苏荡将暗室走了一圈，又回到原地。见周桑躲在墙角，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苏荡走过去。

　　“你知道苏家的事吗？”

　　周桑划在墙面的指尖停下，“怎么又突然问到了苏家？”

　　“如果，苏伯他们找到了苏家的女儿，会怎么样？”

　　“拼死守护。”

　　苏荡隐隐有不安：“苏家就这么抗拒把女儿送进宫？冒着杀头的危险。”

　　周桑不说话，这让苏荡很郁闷。

　　“延皇子跟我说过苏家以前的事，我想听你说真话。”

　　“为什么这么想知道？”

　　苏荡：“不知道，可能因为苏伯。”

　　周桑实在找不到地方，有些泄气。

　　“好吧，我听苏伯说过。他说，被送进宫的苏家女儿，其实是‘延续’。”

　　“‘延续’？”

　　“没错，延续西永国的昌盛繁荣，延续延家龙气不衰。”

　　“什么延续？”

　　“灯。”

　　苏荡更加不明白了，“灯？”

　　“苏家的女儿，就是‘延续’。”

　　“可苏家的女儿跟灯有什么关系呢？”

　　“她们就是灯。”

　　“能不能说明白点？”

　　“苏伯就这么说的，其他的我也不懂了。”

　　“所以，为了不让苏家的女儿成为延续，苏家便谋划了一场，将女儿送出临安城的计划？”

　　“嗯。”

　　“真是不可思议。”

　　“具体在哪儿？”

　　苏荡想了一下：“都有吧。人是灯，还有……别的。”

　　“这是他们的决定。现在我们该担心自己，若是逃不出去，应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苏荡听到墙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哒哒哒哒的，特别响。

　　周桑也听到了，两人抬头看着暗室顶，更是加快寻找机关。

　　“我记得当初苏伯是在这里找到的机关，现在什么都没有。”周桑在墙上摸了摸，有些急躁。

　　苏荡感觉墙上好像有个东西在移动，她定睛瞧着，发现确实如此。她跳起，用刀柄在那移动的东西点了一下，那东西果然不动了。

　　“周桑，你看是这个吗？”

　　周桑垫起脚尖，看到了那熟悉的梅花印。

　　“我试试。”

　　“机关这么容易打开，很不安全吧？”

　　周桑神秘一笑：“这里面大有文章呢。”

　　只见他依旧五指并拢，指尖轻触那梅花印后，暗室里开了一扇门。周桑抱起小姑娘，与苏荡跑了进去。

　　与此同时，大宅被国师的人翻了个遍。

　　“东西还在屋里，这几日应该就在此住着。”有官兵前来报告。

　　国师往前走一步，目顾四周。

　　“国师，我们在她们逃走的地方找到了一条逃生通道。”

　　国师回头：“通往哪里？”

　　“城门附近。”

　　“追。”

　　苏荡和周桑也不知‘令’将他们带去了哪里，出去时，外面灯火通明。苏荡走在前面，刚出庭院，便被人团团围住了。

　　几个人闻声赶来，人群分开一条路，那老和尚和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走了过来。看见苏荡两人，他停下脚步，“怎么是你们两人？”

　　在苏家的‘令’里碰见，想都不用想便知是何原因，可苏荡没开口，由着周桑自己解释。

　　周桑解释完，那老和尚看了苏荡一眼，将周桑带到一边。

　　苏荡眸色一暗，又来了，又是这种把她撇到一边的悄悄话。她心情不舒畅，红衣女子带笑走过来。

　　“是苏荡吧？”

　　“额，嗯。”

　　“我叫苏以杭，你可以叫我以杭姐。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

　　苏荡摇头：“不急，苏伯还没找到。”而且，周桑和老和尚还在说话呢，她怎么能先走。

　　也许是察觉了苏荡的心思，苏以杭笑：“你想知道的，我一边走一边给你说，你看行吗？”

　　“你确定会告诉我？”苏荡有些不相信，苏伯都不愿意告诉她的事，仅仅因一面之缘的她回告诉她？

　　“当然，我就是苏家的。”

　　听她自报身份，苏荡眼睛一亮。

　　“那走吧。”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老和尚朝两人的方向望过来，苏以杭回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现在，也是你们的人？”

　　苏荡这问题让苏以杭笑了出来。

　　“当然。”

　　“这样感觉踏实了点，我们会一直待在这里？”

　　“不是，你跟我先走。”

　　“其他人呢？”她为什么要先走？

　　“其他人有任务。”

　　“我不跟他们一起？”

　　“不行。”

　　苏荡捏紧短刀，胸闷的感觉再次袭来。

　　“为什么？”

　　“我们有我们的任务。”苏以杭看她，“你很重要。”

　　“可我什么都没做，而且什么也做不了。”

　　苏以杭看着前方：“有时候，我们好好活着，就是对别人最大的帮助。”

　　苏荡咽了下口水：“我武功比周桑好，若是出去，还能帮上忙。周桑虽然有小聪明，但是一点武功都没有，出去办事，肯定是不及我方便。”

　　“他并不需要去做些打打杀杀的事。”

　　苏荡停下脚步，看她：“苏伯呢？”

　　苏以杭想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对他所去的地方感到好奇？”

　　“嗯，那个地方的人，都死了。”

　　“接生苏家女儿的接生婆，就在那里。”苏以杭说。

　　“可为什么要杀害无辜？”

　　“在他们看来，包庇者与犯罪者同罪。”

　　“苏伯会没事吗？”

　　“相信过不了多久，你会与他相见的。”

　　两人来到后院，苏以杭将她往房间带。

　　“咱们先不说那些事，早前我替你做了几套衣裳，一会儿我给你拿来，看你喜欢哪样的。”

　　苏荡愣了，怎么一来就给她弄衣服，再者她这身衣服挺好的啊，颜色低调，布料舒适，而且也不影响动武。

　　“多谢，衣服就不必了，我这身挺好的。”

　　苏以杭笑了，也不知听了苏荡的话没有就走了。苏荡坐下一会儿，苏以杭真的带着一堆衣服来给她。

　　次日大清早，苏荡刚醒来，她便进房了，速度快得苏荡差点以为她跟她同屋。

　　在她坚持下，苏荡只好选了其中一套不怎么显眼的淡绿色，头发放下来，插了几根发簪，戴了个小珍珠耳钉，静静站着的时候，看着倒挺像大户人家里的大家闺秀，但苏荡总觉得不自在。她从未有过这样的装扮，在房里纠结许久，终于在苏以杭的催促下出了房。

　　苏以杭说要带她去见大家，苏荡觉得她这身衣服过于隆重了，走的时候不住低头看自己。苏以杭拍拍她手安慰。

　　昨夜天黑，苏荡来不及打量这屋子的情况，如今天大白，才将环境看了个清楚。

　　这屋子很大，从苏荡屋里过大厅就走不久的路，并且路上的走廊弯道很多，要不是有苏以杭带着，苏荡自己走肯定会迷路。

　　可能穿了件自己不适应的新衣服，苏荡不但觉得怪怪的，还有点紧张，有种小媳妇要去见公婆的感觉。

　　察觉她的不安，苏以杭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见个面，熟悉一下而已。”

　　“哦。”

　　还没到大厅，便听到一阵吵杂的声音。苏荡和苏以杭刚到门口，说话声便停了。里面坐了一堆人，一眼看去除了人还是人，全是陌生面孔。

　　“苏荡。”周桑在角落里叫她。

　　人群里开始有人冲苏荡微笑，虽然苏荡还是一头雾水，可她还是以微笑回应。

　　苏以杭带她去周桑旁边，苏荡这才发现老和尚和那个饭馆里的大叔也在。

　　苏荡看了眼聚集了满大厅武林人士，不禁有些感慨，苏家能让这么多人奋不顾身替他们送出幼女，确实也挺厉害。

　　苏荡一坐下，大伙儿的讨论又继续开始了。

　　老和尚：“按照暗桩被处理的速度看，我们内部中间应该是有了泄密者。”

　　他们一桌的人都沉默了，紧接着的是隔壁的，然后没几分钟，整个大厅又再次陷入沉寂。

　　“早在‘延续’启动之前，我们便进行了大部分的退守，如今还是损失惨重。”

　　旁桌有人插嘴：“照老前辈所说，泄密之人是否在场？”

　　所有人的呼吸凝滞下来。

　　却见老和尚摇头：“目前尚未知晓。”

　　“若是在我们之中，那接下去的任务该如何进行？”

　　大叔看了老和尚一眼，老和尚道：“且先搁置吧，待我们商量好，再定夺。”

　　大厅里开始有人起身：“那我们先回去休整休整，等大师想好了，我们再商量。”

　　“也好。”

　　人都走光后，老和尚的目光朝苏荡而来。

　　“小丫头，有什么想法？”

　　苏荡一时回神，对他的突然问话云里雾里，纵使一桌的人都在看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如实相告。

　　“苏荡没听懂。”

　　老和尚和在桌的几个忍都笑了。

　　大叔的冷峻的面孔也柔和不少，苏荡壮着胆子问他。

　　“大叔，您可还记得我？”

　　“当然。”

　　听到他肯定的语气，苏荡有些惭愧，谁知道一直以为萍水相逢的人，如今会以这样的方式聚集在一起，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

　　“他是夺刀圣人，李逵。”老和尚介绍，“我就不用了吧？”

　　苏荡朝抱拳：“见过李大侠，见过蓝老前辈。”

　　老和尚又指一旁的青衣男子和一侧的白衣女子，“这是桃花坞的主人，青白夫妇。”

　　“见过两位大侠。”苏荡觉得那妇人笑得如沐春风，便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些，以后你都要经常打交道的。”

　　老和尚这话让苏荡不免担心起苏伯的安危来，若是按照位置和排位，她所在的位置应该是苏伯的。

　　“苏伯该何时去救？”

　　苏以杭看了老和尚一眼，在桌的其他人也盯着老和尚看。

　　“苏荡，我们的逃脱计划，是当有人脱离大部队，我们不会花费人力去救。”

　　“你的意思是，丢下苏伯？”

　　“若是在座的其他人也遭遇此难，我们都会做此决定。”

　　“为何？”

　　“风险太大，而且我们不能保证落难的人是否投敌。”

　　“可大家都是伙伴，不是吗？”

　　“是伙伴，所以必须有牺牲。如今我们被困在临安，西永皇帝正对我们大肆围捕，稍微走错一步，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将付之东流。不能因为一两个人，而停止前进的脚步。”老和尚端着慈眉善目，说的话却坚决如铁，苏荡一时气上心口。

　　“你们如此行径与那狗皇帝又有何区别？！”

　　老和尚面色深沉，苏以杭轻斥苏荡：“不得对大师无礼。”

　　苏荡觉得自己没错，便拂袖而去。

　　李奎：“老前辈莫气，她总归是苏伯带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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