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卿兮gl

　　三个人日夜兼程翻山越岭的跑了七八日，终于抵达豫梁雍冀四州交界地。

　　一路从江南往西走，尽管是阳春三月，也不免越走越荒凉，到了这里已经明显能感觉到空气颇为干燥。

　　秦军师的身体实在吃不消了，这几日赶路吃不好睡不好让他这几年养胖的身格都瘦了一圈。

　　这日中午到了十字分叉路口见唯一一家酒家便决定稍作休整，休息一晚补充粮草再赶路。

　　酒家门口有颗枝繁叶茂的白杨树，风一吹，哗哗作响。白杨树下面有一大片阴影，酒家便在院中摆了桌凳，供客人喝茶纳凉。院中一头还有一口井，井边放了个老旧的桶和一把葫芦瓢，大抵是为了让路过的客人歇脚时洗脸用的。

　　谢红药三人赶了几日路风尘仆仆的，一看见水自然都想梳洗一番。遂跳下马，吩咐马奴牵马下去喂饱草料，秦军师去提桶从井中打了水，等谢红药两人过去拿起瓢浇洗一番脸。

　　中午时分，酒家歇脚的人颇多。谢红药三人坐下后，店小二送上一壶茶水留下碗便走，三个人一连喝了三大碗。

　　歇过片刻，秦军师取了三人鱼符①再去问酒家要了两间客房。

　　谢红药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支着腿坐在长条凳上，袖子挽到手臂抬手扇了扇风，眼睛乱飞，一副百无聊赖。

　　突然视线里一个人影由远及近，从他们早前打马而来的那条路仆仆而来。

　　是个年纪颇小的小郎君，穿一身灰色褴褛短打，头上带帽子，腿上缠布条。他背上负着厚重的大匣子，走起路来格外吃力。也许是太阳太大又走了许久，他看上去又累又狼狈，走到近前看见这处酒家，脸上露出欣喜之色但看见院中坐的客人随即又熄灭。

　　谢红药将他全部表情看了个一清二楚，自诩是个乐于助人的好人，见他将东西放在酒家对面路边再过来问店小二讨点清水，店小二当然不爱搭理这种过路不进店花银子的人，当即斜眼指了指门口的老井，那意思显然是叫那小郎君去喝店中供客人洗脸的水。

　　店中同样歇脚的人看好戏般看着那小郎君，见他果然道了谢高兴的去打水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谢红药见此站起身一拍桌子，怒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她环视一周，那美人微怒的样子竟然将一群人唬住，谢红药随即又对那小郎君道：“小郎君，我这里有茶，你且过来与我们同桌，那洗脸水就留给其他人喝吧。”

　　那小郎君正端了葫芦瓢打算饮水，闻言手中动作僵住，眉眼低垂看着瓢里的半瓢清水。水瓢里倒映出他脏污的一张脸，还有头上满是补丁的破帽子。须臾，他放下水瓢，浅浅一笑。那一笑梨涡深陷，笑容干净，带着不谙世事的稚气，眼睛弯成一湾新月。

　　“那便谢谢小娘子了。”

　　“一个大男人家的，笑那么甜腻腻的干什么？恶心死了。”

　　那小郎君走到谢红药那桌刚好听见谢瑀这一声嘀咕，他丝毫不在意，抱了抱拳方上桌。

　　谢红药放下腿，亲自为他倒了碗茶推过去，笑道：“敢问小郎君如何称呼？”

　　那小郎君端着茶碗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又抬手抹去嘴角溢出茶水，道：“我叫孔年年，你叫什么？”

　　孔年年说着打量几眼谢红药，见她衣着虽俗气，但材质是贵族才能用的绸缎，心下也猜想莫不是哪个贵族人家逃婚的小娘子，而叫小娘子逃婚的便是桌上这位小公子？

　　谢瑀一看那叫孔年年的乞丐拿那种恶心的眼神看他，瞬间炸毛，跳起来便吼道：“你这个恶心的人，你少拿那恶心眼神看我，小心我打你。”

　　这边发生异动，原本便关注这边的其他客人更加伸长了耳朵，眼睛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瞟。

　　谢红药一把按下谢瑀，对孔年年道：“见谅，小弟无礼。”

　　孔年年掩起心思，道：“无妨，是我这面貌生得讨厌。”

　　两人相互谦虚过，秦军师开好房间取了两块门牌和着鱼符递给姊弟俩。

　　孔年年视线在两人鱼符上一扫而过，随即问道：“不知几位是要上哪里去啊？”

　　谢瑀闻言一脸戒备，秦军师若有所思。

　　谢红药道：“往西夜去。”

　　孔年年便惊讶道：“真巧，我也要去西夜。”

　　谢瑀与秦军师露出一脸怀疑。

　　谢红药笑道：“不如同行？”

　　孔年年笑着瞟一眼另外两人，拒绝道：“不用了，我和你们不同路。”

　　谢瑀与秦军师松了口气。

　　谢红药再道：“小郎君还是与我们同路吧，我听说此去西夜路上不太平。”

　　孔年年：“这……”

　　谢瑀与秦军师同时在心里吼道：快拒绝！

　　可惜，孔年年没有读心术，他想了想点头答应。

　　谢红药满意一笑，与他问起此去西夜所谓何事。

　　孔年年指了指对面路边那个大匣子，道：“我本是走街串巷一小贩，前些日子听说西夜那边是金山银山的地界，便想去闯闯。听说西夜那边的人犹爱中原的茶叶布匹之类，我便买了些去。”

　　谢红药道：“我也听说那边满地的金子玉石，不过没亲眼见过，谁知道是不是以讹传讹的。而且，那边不太平，你不怕吗？”

　　孔年年道：“怕啊！但是我得活着啊，而我不止得活着还得活的好。”

　　谢红药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既然孔年年答应同行，三人的队伍变成了四人。

　　四人又歇过半响，店小二过来提醒他们准备的热水都送去了房中。

　　谢红药要去帮孔年年把匣子提进酒家，孔年年忙推辞，谢瑀与秦军师立马将活计揽了过去，秦军师一把将匣子背起，没料到那匣子真的很重，差点一个栽倒，幸得谢瑀与谢红药帮扶才站稳，摇摇晃晃背进酒家。

　　等孔年年跟着秦军师去放匣子，谢瑀跟在阿姊身后再也忍不住问她。

　　“为什么让他跟着？阿姊你是不是移情别恋瞧上他了？”

　　谢红药不解。“我移情别恋瞧上谁了？”

　　谢瑀着急，就差跺脚了。“就是那个笑得很恶心的人，孔年年。真是连名字都很恶心人。”

　　谢红药闻言一个脑崩弹过去，道：“阿瑀，长本事了，拿人家姓名攻讦人。别说我从来没恋过没有移情别恋的说法，就说人一姑娘家讨碗饭吃，容易吗？”

　　“姑，姑娘家？怎么可能？”谢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但他一想那孔年年那笑容，好像又是那么回事。此刻的谢瑀好像没听见谢红药话里另外一个信息！

　　谢红药对小弟的蠢样哈哈一笑，扛着枪去房间了，临走吩咐谢瑀，若是那孔年年介意与她一个房间便去给她另开一个。

　　谢瑀站在酒家外消化完那个消息，见阿姊已经不见了，又嘀咕道：“她还挑，能与我谢氏女郎住一个房间都是她祖上烧了高香了。”

　　好巧不巧，谢瑀这嘀咕又被放好匣子的孔年年出来遇见，不过她并没有生气，依旧笑得纯真无邪，丝毫不介意的样子。

　　谢瑀自认为是君子，而君子背后说人坏话是不应该的，尤其说的还是一位小娘子。但是话都说出口了，收也收不回去了。于是，他见着孔年年时因为尴尬和不忿而涨红了一张俊脸。

　　“你今晚与我阿姊住。”谢瑀飞速的说完，又飞速的冲进酒家。

　　谢红药沐浴前特意又吩咐店小二准备一桶水，等她自己洗干净换上另一套红衣，便叫孔年年也去洗洗。

　　孔年年提着一个同她衣服一样破旧的包袱，笑弯了眼睛，道过谢才进去沐浴。

　　谢红药和谢瑀先洗好便在酒家大堂里，要了壶酒在慢斟慢饮，大堂中几个忙进忙出的活计和客人对他们这桌的俊男美女频频回首，再在谢瑀不悦的狠瞪中幸幸收回目光。

　　“帮主，我洗好了。去安排晚膳吗？”秦军师一身清爽的从楼上下来，见谢红药姊弟坐在堂中，忙问道。

　　谢红药朝楼梯那边看去，见着秦军师与他身后洗了澡的孔年年。

　　孔年年还是一身打过补丁的旧衣服，头上也换了顶帽子，一看就是贫民窟出来的人。只是，她的面貌就像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变得干净明晰起来。

　　秦军师见帮主与谢公子神情有异，但一定不是他的原因，也回头去看，便看见身后几步阶梯上笑容满面的小郎君，秦军师也是一愣。

　　“小郎君，快下来，要吃饭了。”谢红药在楼下招手。

　　楼梯上的两人便前后走下来，秦军师去叫店小二准备饭食，谢红药惊喜的盯着孔年年笑着，而谢瑀从方才见过洗完澡的孔年年后神色很是异常的一直低着头。

　　谢红药瞟了一眼弟弟，不打算搭理他。

　　四人又一同用了晚饭，晚上两个人一间房，两间房相邻。

　　今夜无雨，天上无云，月悬苍穹。

　　等得整个酒家四寂无声，只听得见酒家外那棵白杨树被风吹的哗哗声，床上一人悄悄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一阵，好像取出什么塞去袖中，那黑影轻巧的走到窗户边拉开一条缝跳出去。

　　明月入户，一声似鹑②鸟又不似鹑鸟的厉叫突然从半空撕裂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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