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间韶光，沙沙无情

　　林韶在房间里磨着刀，这是一把日本打刀，刀反上的刃纹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刀柄上的鲛肌殷红如血。林韶摸了摸刀刃，又扶着刀神闭着一只眼睛观察，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拿起旁边的绢布擦拭刀身。
　　林韶的额头出了薄薄的汗，又继续磨刀的工作，刀刃还不够利。明天她有一场比试，只是因为昨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有一个日本男人在沙阎面前耍了威风。
　　离开酒店坐上车，林韶又靠在了沙阎的肩膀上。沙阎问：“你怎么这么喜欢靠在我肩上？一般可都是女人靠在男人肩上。”
　　“男男女女有什么关系，我就喜欢靠在你身上，你就当多了个儿子。”
　　“我没有这么大的儿子，也不想要孩子。”
　　“为什么？怕疼吗？”
　　“怕。”
　　“那我给你生一个好不好？”
　　“好。”
　　林韶高兴地双手勾上沙阎的肩膀，整个环住她，又趴到了沙阎身上：“姐姐真好。”
　　“我刚才还想杀你，哪里好。”沙阎平静地说，她没有留一点情，“你知道我是真要杀你的吧？”
　　“我当然知道，”要不然林韶也不会哭，不会有那种濒死的感觉，“姐姐说一不二，也不爱开玩笑。”
　　所有认识沙阎的人都知道她脾气古怪，难以捉摸，可能上一秒还对你笑，下一秒就甩你一巴掌，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亲你一口，你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沙阎就是这样的自我步调，她对你笑有原因，打你也是你活该，亲你也不是没理由，只是没人懂。就连喜欢了十年的简申，沙阎也知道他其实不懂，沙阎克制着不对他发脾气，尽量在他面前保持平常，因为简申也是这样做的，不跟她吵闹，不跟她谄媚。可沙阎喜欢别人跟她谄媚，喜欢有人顶撞她，喜欢跟人发生冲突，喜欢别人让着她，她就是这么矛盾。
　　“他其实无聊透顶，”沙阎说简申，“可他有一个特别吸引我的地方，蠢，蠢得无可救药，蠢得自作聪明。”
　　“姐姐，我也蠢啊，”林韶张着嘴皱着眉，“我现在就完全不懂他哪里蠢。”
　　“蠢一点好，你没必要知道。”沙阎摸着林韶的头笑着说，十分可爱无邪。
　　“我，我比他更蠢，你别忘记。”林韶努力说明，沙阎说她不喜欢聪明人。
　　“嗯，我记住了。”沙阎点头，“你刚才让我跟谷倩转达谢意，她帮了你什么？”
　　“我能到这里来，多亏她收我当小弟，我的事业刚起步。”
　　“你的事业，”沙阎已经从谷倩那里知道两人的赌局，也想起林韶当时在别墅说的话，“你的事业啊。可我不喜欢你给别人当小弟，你是大小姐的男人，怎么能跟着其他人混。”
　　林韶坐直了，认真地问：“我需要地位，你能给吗？哪怕是跟简申一样蒙在鼓里，被你捧得高高在上。”
　　沙阎看向林韶，眼中的思绪深不见底：“你不是说自己蠢吗？”
　　“呵，”林韶冷笑一声，“简佛，沙阎，佛门地狱，这么明显的对称，你倒是会想。那么早就想嫁给他了吗？”林韶很生气，醋意满天飞，叉着手狠狠踢了前面的座椅一脚，发起脾气，“你知道我看到他的时候心里有多愤怒吗！他有的我也要，还要更好！”
　　沙阎原来以为越蠢的越好玩，现在发现聪明的也能很有趣，她不是没遇到过聪明人，只是聪明人太无趣了。不是自作聪明惹怒了她，就是不愿被她掌控想要反抗，她真是厌烦死了这些人，可就是这些聪明人也不够聪明，察觉不到她的心思，反而无聊至极。沙阎觉得林韶确实不同，听话又叛逆，聪明又有趣，真是难得。沙阎微微一笑，然后扑到林韶身上说：“好啊，我现在就带你去闯事业。”
　　林韶抱着沙阎，她所有的表现都不是作假，只有面对沙阎的时候，她什么都不会假装，她不要骗沙阎上床，不要骗她喜欢，她只是想要她一直想要的，沙阎。她是真的在发脾气，她是真的在吃醋，她是真的不满意，她要沙阎只喜欢她，对她最好，别人有过的，她都要，还要更好。她要把所有人都赶走，只做唯一。
　　庭院沉沉，日影飞斜，庭院内曲水小池，池中醉樱花，云脚乱蹒跚。水中央岩岛作小巧，池底敷石块。岩岛外叠石层层落，不怕晚来风。日影片刻起落，夜色转瞬而来。石头径边岩灯立，一明一灭一尺间，半星灯火回看瘦，花影婆娑欲踏踩。
　　这方日式庭院风味悠远，情趣无限，林韶挠了挠肩膀，伤口有些痒，总之不是身上这件昂贵的和服造成的。林韶看着走在侧前方的沙阎，淡粉色的紧袖和服上飘着片片落樱，背后的太鼓结是林韶打的，尽管她故意弄错了很多回，沙阎却只是笑着让她重来，似乎穿上那身衣服后，沙阎立刻就变成了传统的大和抚子般的女人，温柔包容。细碎的步履，婀娜的身姿，无一不吸引着林韶，她的视线又很快追到了脖子上，沙阎把头发挽了起来，只留下一缕卷曲的碎发，露出秀丽而雪白的脖颈。
　　时间不知是随着庭园缓缓的流水慢了下来，还是跟着沙阎的步伐慢了下来，只是林韶的心确实慢了下来。月色迷蒙，林韶露出了如月光般和煦的微笑，大跨了一步，木屐在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声，回荡在夜色中。
　　“我们牵手吧。”林韶大踏步向前和沙阎并肩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沙阎看着前方：“还有三四步就到了。”
　　“我看着还有五六步呢。”林韶伸手到了沙阎前方。
　　“你还真喜欢撒娇。”沙阎伸出手盖在了林韶的手掌上，然后如她所愿扣紧了手指。
　　“你越来越宠我了。”林韶开心地说，然后数着步子，“一、二、三、四、五、六，我就说还有五六步。”林韶的脚正好停在廊前。
　　沙阎没有回复林韶那句越来越宠她，在门外的和服女子跪着打开移门后走了进去。
　　天道拓郎在沙阎走进来后就洋溢着优雅的笑容，眼神在跟着沙阎游走的时候意外看了林韶一眼。天道拓郎愣住了，林韶阴冷的眼神仿佛要杀人一样，天道拓郎没说什么，只回以微笑。林韶却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面孔，直到坐到沙阎旁边都还是一个样子。
　　“这是林韶。”沙阎姿态优美地跪着，“林韶，这位是天道拓郎，旁边那位是他弟弟，天道雅乐。两位都是我生意上的朋友。”
　　林韶只是看着对面两人，没有打招呼，因为她不喜欢天道拓郎的眼神。沙阎觉得林韶越来越小孩子脾气了，明明之前对应有度，也不会把情绪写在脸上。是不是真的太宠她了？可沙阎觉得她对林韶跟对以前那些玩具没有什么不同，为什么林韶会觉得自己对她越来越好？
　　简单的介绍后，沙阎就和天道拓郎开始谈事，天道拓郎的中文很好，两人交谈完全没有问题。从两人的对话中，林韶发现玉虫帮果然在洗白，很多地下生意都在慢慢舍弃。
　　“还是山口组转型最成功了，”沙阎笑着说，“我还要多多学习。”
　　“以沙小姐的聪明才智这太简单了，”天道拓郎恭维说，“不过墨西哥那边的生意我觉得还是可以再发展一下。”
　　“不行，”沙阎坚定地说，“要脱手就要全部脱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点蝇头小利算不得什么。而且墨西哥那边也不是我们可控制的，我一开始就不同意进入墨西哥市场。”
　　“沙小姐太谨慎了。”天道拓郎评论。
　　“正因为谨慎，所以我现在才能在这里跟你喝酒。”沙阎拿起酒杯，白瓷盏小巧可爱，她却故意碰倒了，里面的清酒流了出来，“一杯酒都有可能不小心碰倒了，里面的酒很可能顺着桌子流到我身上，我这件价值百万的和服就毁了。墨西哥那边不可控因素太多，留下哪怕一条细线，都有可能顺着找到它的主人，到时候毁掉的就不是一件和服了。”
　　天道拓郎低垂眼眸，叫人给沙阎换了新桌新酒：“沙小姐这么聪明，肯定会在酒流到身上之前就把桌子推翻或者离开桌子了。”
　　“推桌子要力气，离开桌子也要花力气，我力气小。”沙阎淡淡地说。
　　天道拓郎微微一笑：“那我帮沙小姐推开就好。”
　　“我帮，”天道雅乐的中文没有他哥哥流利，“扶沙小姐，七来。”他的意思要想一下才懂，可他的心思却已经很明显了。天道雅乐骄傲地拿起腰间的日本刀：“剑道，无敌。”
　　沙阎双手放在面前拍手，一脸期待：“雅乐，好久没看你练剑了，上次你表演的那个好厉害，再来一回。”
　　“嗨以！”天道雅乐立刻站了出来，把自己桌上的酒瓶放到前面，然后一手按着腰间刀鞘，一手握着刀柄，施展了一套拔刀术。刀出鞘，入鞘，都在一瞬之间，酒瓶被切成了两截。
　　“好厉害！”沙阎拍手称赞，眼中闪闪发光，看得天道雅乐脸一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想要用刚学的成语显摆一下：“雕虫小鸡而已。”
　　沙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雅乐，那叫雕虫小技，不是小鸡，你不要看前面是动物，后面就也是动物。”
　　“切，话都没学好，就硬要显摆，活丑了吧。”林韶讽刺地说。
　　沙阎撑着头想，林韶又要开始了，怎么就这么喜欢吃醋呢，她不过是夸人家几句，人家确实厉害。
　　“你说什么！”天道雅乐对林韶也很不爽，凭什么这么嚣张。
　　“不过就是碎个瓶子而已，还要用刀，我随便一扔就能碎。”林韶不屑地说。
　　“你这是，侮辱，我。”天道雅乐忍着怒意，“下战书。”
　　“打就打，怕你啊。”林韶从地上站起来，撩了撩和服那宽大的袖子。
　　“剑道。”天道雅乐把腰间的日本刀取出横放在面前，“一决男女。”
　　“那叫一决雌雄。”沙阎在旁边提醒。天道雅乐上课的时候，老师说雌雄就是男女的意思，而雌雄发音太困难，所以他就说一决男女，虽然现在被沙阎提醒，可也没发现错在哪。
　　林韶看着沙阎开心的样子对天道雅乐说：“比就比，什么时候？”
　　“那就两天后好了，”天道拓郎说，“你也有时间可以准备。”
　　身后响起了开门声，林韶立刻收了刀，往门口跑。在看到门口的人时，失望地说：“怎么是你？”
　　谷倩看着林韶的表情从兴奋瞬间变成了失落，好笑地说：“我有这么让人失望吗？你可真让我伤心，她在后面呢。”
　　林韶立刻探出头，果然看到沙阎拎着大包小包抱怨：“你都不帮我拿一下。”
　　“都是你自己买的，我才不帮你拿呢。”谷倩在门口说完就先进了门。
　　林韶立刻跑到沙阎身边把所有的包都拿到手里，然后跟着沙阎进门。进了门，沙阎叠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林韶拿着包就立刻坐到了沙阎脚边地板。
　　谷倩看着说：“你以前像头狼，现在像条狗。”林韶对付柳生元时候的样子，谷倩记忆犹新，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林韶趴在沙阎膝盖上，谷倩仿佛能看到她身后摇晃的狗尾巴。“我不是狼也不是狗，我是林韶。”林韶对沙阎开心地笑着，“有没有给我买礼物？”
　　“有哦，”沙阎的笑带着恶作剧，从地上的包里拿出一个，“呐。”
　　林韶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粉色的项圈，和一条狗链。沙阎饶有兴趣地笑着问：“你刚才说你是什么？”
　　林韶把项圈戴在了脖子上，然后认真地说：“我是狗，汪。”
　　“真乖。”沙阎像逗狗一样摸着林韶的下巴。
　　谷倩无言地看着这一幕。那位高高在上的公主找到了新的玩具，原来身边的那位王子也不过是个充气的玩偶，该丢掉了，不过相比于其他玩具而言，他该知足了。只是这个林韶又能坚持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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