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壳

　　“你肉偿就行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谷利反复回味这句话，尽量汲取里面的甜味。
　　原因有两个：一、律云丰已经出差了五天；二、这五天里，他没怎么跟谷利联系。
　　“到了。”
　　“嗯。”
　　这就是聊天工具里，他发给谷利的全部聊天记录，谷利发过去的消息，四五个小时后才收到他的回复。
　　一定非常忙，毕竟是出差啊。
　　不去打扰他，专心做自己的事，等他回来吧。谷利安慰自己，合拢手机。
　　上班的时候，他也很忙。
　　入职到现在，随着学到的东西越来越多，谷利发现，他在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
　　还没到加班的地步，但每个工作日绝对满满当当。
　　应该都是这样的吧，老板说过，刚入职的人，多学多做不是坏事。
　　老板还说你肉偿就行了……
　　日光灯照亮的办公室里，谷利的脸有点发热。他晃晃头，把绮念从脑袋里甩出去，继续调整表格格式。
　　想到老板心里甜甜的。想到收不到他发来的消息，又有点酸苦。
　　那天谷利第一次加班，反正老板不在家，他不急着回去。
　　八点多到住处门口时，谷利看见门上贴了一张白色小纸条，“亲爱的住户，您的……”
　　是水电费的通知单。
　　这件事得告诉老板，谷利想。又有理由给律云丰发消息了，他有点开心地将通知单揭下来。
　　发出信息，半小时后手机才震了一下，谷利马上拿起手机，喃喃念上面的字：“玄关中间层的灰色鞋盒子里有缴费卡。”
　　如果律云丰不说，谷利不会意识到那是只鞋盒。大象灰的皮面盒子，上面有优雅的烫金花纹，拼出一个他不认得的皮具品牌的名字。他打开绊扣掀开盒盖，发现律云丰在这里收了不少单据和卡片。
　　住进老板的家，即使只有独自一人，谷利也没翻过东西。虽然他好奇得要命，觉得这么做不对，还是强自忍耐住了。
　　谷利觉得，老板相信他，让他住了进来，一定不可以背弃这份信任，窥探他的隐私。
　　找缴费卡的时候，他名正言顺，仔仔细细地看了鞋盒子里面的东西，尽量获取最多的细节，咂摸律云丰生活的那个世界：车辆保养卡，有线电视付费证明，干洗店消费券……
　　他找到了水电缴费卡，视线却被另一样东西吸引走了，轻轻拿起一只五星酒店的信封。信封没封口，摸起来薄薄的，封面上什么字样都没有。
　　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信封。
　　是张照片。很明显拍坏了，曝光过度，依稀能看见四个人并肩坐在一起。每个人都被强光照得模糊了五官，只凭借眉目之间一点点阴影，谷利马上认出，左边第二个人是老板。
　　律云丰的身体跟左边第一个人紧紧靠在一起。那人的轮廓比律云丰小了一号，身体微微向前，感觉很像……被搂在怀里。
　　右边的两个人也靠得比较近。是情侣吧？
　　谷利把这张照片看了又看。老板左边那人的额发偏分，脸型似乎很秀气。曝光没完全掩盖住他的气质，一种清爽又昂贵的气质。
　　有点像张国荣，他想。
　　直觉告诉他，照片里的这个人很重要。
　　这是老板曾经爱过的人吗？
　　这个人手臂边上的是他外套的图案，还是老板的手？老板正在紧紧揽着他吗？
　　已经糊成这样的照片，为什么没有丢掉呢？
　　或许只是朋友聚会，偶然拍下的照片。
　　或许只是随手放在盒子里，忘了处理。
　　像老板这样的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过去。
　　过去的事情，谷利已经来不及参与，老板也没有让他知道。
　　他把照片放回信封里，叹了口气。
　　不管过去是什么样的，现在在老板身边的可是我呀。
　　但他并没有喜欢我，他从没在沙发上紧紧搂着我拍照。
　　现在没喜欢，也许有天会喜欢呢。
　　……就算一直没有，我毕竟跟我喜欢的人一起生活过。
　　谷利把缴费卡放在玄关台子上，免得明天忘记缴费，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或许有一天，老板会对我动心呢。等我更好的时候……
　　他又一次自我安慰道。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内心深处，他不觉得律云丰会爱上自己。
　　这跟律云丰冷淡的表现不相关，而是谷利从心底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
　　他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不停反复：你没有价值，你不会被珍惜的对待。
　　很想知道被爱，被照顾是什么滋味，但是又觉得，没人喜欢自己才是正常的。

　　那天晚上，谷利没有睡好。深夜12点，他做了非常凌乱的、跟照片有关的梦，在枕头上皱起眉头，发出痛苦的声音。
　　远在一千公里之外，同一时间，律云丰还醒着。酒店床头的灯光柔和了他锐利的轮廓，他坐在床头垂眼望着手机，像冰山融化那样，扑克脸终于露出一点点脆弱。
　　手机屏幕上的照片，正是谷利晚上看过的那一张的清晰版，他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谷利极力想看清的那人的脸上。
　　不该去想，不愿意去想。
　　不知道阿无现在变没变样子？
　　真是通用的人间悲剧：心里的那个人，总也不能在身边。

　　律云丰出差回来，没给谷利带任何伴手礼。
　　谷利还是很高兴，在他身边绕前绕后，问那边冷不冷，东西好吃吗，有没有去什么景点？
　　“水电费交了多少，我转给你。”对方没好好回答，而是转开话题。
　　谷利一愣，“啊，不用啦，没有多少。”
　　其实他看见金额，吓了一跳，老板家两个月的水电费几乎快赶上他之前单人间的房租，钱包里没有那么多钱，他又跑了一次银行才交上。
　　“我也住在这里，让我付吧。”他又说。
　　“这些不用你管，你只要做些擅长的事就够了，”老板说，停顿了一下，没注意到谷利有些发红的脸，“打扫卫生，送干洗，缴费，我想想还有什么——去超市。”
　　“啊。”谷利小声发出不明意义的答复。
　　律云丰递过来两张卡片，“这张是干洗卡，上面有地址，离这里很近，过去就可以用，没有密码，别丢了。这张是我信用卡的副卡，密码191919，你拿着，以后家用刷卡就可以。”
　　“噢。”谷利接过来。
　　“最近事情比较多，我回家晚，你自己吃饭，想做饭就做，厨房里什么都有，顶上柜子里的酒不要开，其他随意。”
　　“好。”
　　“什么东西没有了，就去超市买，水果多买一点回来。”
　　谷利点头，眼见律云丰向卧室走去，走到一半又折去厨房，在柜子里找到一个纯白带浮雕的马克杯，拿给谷利。
　　“塑料杯装热水对人不好，用这个喝水吧，这个是骨瓷的。”
　　“谢谢。”谷利高高兴兴的接过杯子。他不知道什么是骨瓷，只觉得杯子很好看。
　　还觉得律云丰待他很好。
　　律云丰转动脖颈，听见骨节发出咔咔声，坐飞机坐的颈子发酸。嗯，终于让宠物把丑陋的方便面赠品塑料杯收起来了，免得每次都能在客厅看见。
　　“累了吗？我给你按一下。”谷利说着，把杯子放到茶几上，走到律云丰身后。
　　老板比他高十公分，站着的时候肩膀只比谷利的视线低一些。他的肩膀宽厚结实，带着长期健身留下的效果，手感很好。
　　“再用力。”
　　“好。”站在身后，只能看见老板的后脑勺，他的头发修剪得很短，发脚乌黑，谷利觉得他每一处都那么好看，心里这么想着，鼻端又闻到淡淡的茶香。
　　现在他知道那是瓶男士香水的味道，香水就放在盥洗室的搁板上。老板不在家的时候，有那么几次，他拿起香水瓶，深深吸气，嗅喷头上残留的气味。
　　这个味道在老板身上，跟在香水瓶瓶口完全不一样，在老板身上更好闻，像是他身边空气的一部分，像一种魔法。
　　他很想踮起脚亲一下老板的脖颈，又不好意思。
　　算了吧，又没有在亲昵……
　　说到亲昵，因为老板出差，他们已经八九天没有在一起了。
　　谷利对那件事情非常看重，倒不只是为了快乐，也因为那是他和律云丰最亲昵的时候。
　　他们之间好像始终有一段滑不留手，没法拉近的距离。只有在那个时候，律云丰不再像平时这么冷静的时候，他们最亲密。
　　何况，这也是自己住进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谷利一时出神，想起跟老板在一起的情景。俯身望着他，脸陷在阴影中的老板仍旧好看得惊人，谷利害羞得恨不得把脸埋起来，听到老板用低哑磁性的嗓音，说出一些他招架不了的话……
　　“可以了，你休息吧，我有几个邮件要回。”谷利脑中的男主角冷不丁道，又一次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谷利的手落了空。
　　诶？
　　出差这么久，回到家不想做点什么吗？
　　看了这么久的家，家主回来了，也没有吃到糖吗？
　　谷利目送律云丰的背影，有点呆滞：就这么走开了啊。
　　难道不想吗？
　　工作太累，还是自己水平太差了？
　　那个时候自顾不暇，只是捂着脸，发出停不住的声音。
　　不能像有技术的人那样，让对方欲罢不能。
　　老板已经回到卧室。谷利独自坐在沙发上，想如何才能提高自己的水平。
　　看电影吗？
　　他的视线垂落，看见矮桌上的白色马克杯，拿起来捧在手里，拿定主意。
　　那就看看好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