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传奇

作者:东风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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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 章


      第二日,海东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两个刺客说了话。原来这几个都是江湖上的“刀手”,专做杀人放火的买卖,因武功高强又极为守信收的佣金也极高。此次雇他们杀月霜行的人并未自己出面,而是找了个中间人。那中间人有江南口音,说好事成之后去城外桦林弯取另一半佣金。海东来想昨夜他们行刺失败之事恐怕已经泄露,那中间人早已不知所踪,但还是即刻带人去桦林弯搜寻。

      桦林弯在长安西北三十里外,是一个山坳的弯口,因两面山上种满了桦树所以叫桦林弯。距桦林弯还有数里,海东来便命人下马,令一队上左面山,自己领了一队上右面山。到了右面山顶拨开树丛忽见一块平地,有一两仗宽,往前是陡坡,陡坡下便是桦林弯。站在平地上四望,虽有些枝叶遮挡,整个桦林弯还是尽收眼底。平地周围有软土,土上有几个脚印,大小不一。海东来叫人来量了,又在山上搜寻一番,竟在后山腰上找到一具裸尸,尸身上的标记已用刀割掉,脸部用石头砸过,面目全非,尸体不远有一堆灰烬,大概是死者的衣物。海东来心想这多半就是那个中间人了,便命人把他包裹了带回长安,找画师画了他的体貌,在刀割处做上标记,派人送去各个浴堂辨认。

      月霜行见他回来,问他进展如何。海东来将经过说明,道:“只要这人在长安城住过,必定去过浴堂沐浴,我已找画师画了像去问,希望过几日会有消息。”月霜行道:“各大城门口也去贴上吧。”海东来应了,停了停问道:“你得罪了谁,那人不惜花这么多钱这么多功夫杀你?”月霜行摇头道:“我得罪的人太多了,我哪里知道是谁。”海东来道:“不管是谁,反正是个有钱人,刀手说你值一万贯,我要是缺钱也会考虑考虑。”月霜行愠怒道:“放肆!不要以为你救过我就可以口无遮拦。”海东来淡淡道:“放心,最近我不缺钱。”月霜行正要说话,月府管家来找,见有外人不便说话。月霜行打发了海东来等,将管家领到内室。管家从袖口里拿出一封信道:“这是昨天谢大夫送来的,我看月姑娘昨夜没回府,也不知今日回不回去,我怕耽搁了谢大夫的事情,所以自作主张送过来。”月霜行拿了信,虽知谢文景绝不会反悔他说过的话,心却仍砰砰直跳。她慢慢拆了信来看,不料里面却无只字片语,只一张字据,写着“户部凭据今收谢文梁绢一千匹年利三十 期五年唐贞元十八年八月二十三”,上面盖着户部的红章。月霜行一时不敢相信,户部这是在做什么?她即刻进宫将这张字据给韦贵妃过目,韦贵妃问道:“你从哪里得来?这样的借据共有多少?”月霜行不敢欺骗韦贵妃,回道:“是礼部大夫谢文景送来的,我一收到便来了蓬莱殿,共有多少还不知。”韦贵妃问道:“谢文景?是借据上谢文梁的兄弟?”月霜行答是。韦贵妃道:“此事非同小可,你先去查实了来告诉我。”月霜行领旨去了。

      刚出殿门却碰见了李谊,李谊见她形色匆忙,问道:“月中郎有急事?前日的熊掌可还新鲜?”月霜行行了礼,道:“多谢舒王挂念,熊掌甚是鲜美,某本该亲自上门道谢,无奈公务繁忙,请舒王见谅。”李谊笑道:“你管着长安城内三、四万亲卫,大事小事自然多如牛毛,不像我是个闲王,倒是我该去府上拜访,或者哪日月中郎有空,我们可以一起出城狩猎。”月霜行道:“多谢舒王美意,某若有空定当奉陪。”李谊道:“不如就下个旬休吧,我让母亲一定放你一日假,怎样?”月霜行不好推辞,只得应承下来。李谊笑盈盈进殿,拜见了韦贵妃,聊了两句闲话,忽然问道:“母亲可知户部的大事?”韦贵妃故作惊讶道:“哦,什么大事?说来听听。”李谊拿出几张户部的借据递给韦贵妃道:“母亲请看。”韦贵妃接来一看,除去姓名、数目、日期都与月霜行刚送来的那张无异,李谊又拿出几张:“母亲再看。”韦贵妃看了,原来是户部借据上的债主拟了借据又将债款用低息转嫁给了别人,如此他们便是空手套白狼,稳赚不赔。韦贵妃道:“看这单上的日子,户部做这事已有段时间了,陛下可知此事?”李谊道:“我还未告知父亲,想先来母亲这讨个主意,要不要告诉父亲,怎么告诉父亲。”韦贵妃故意道:“前些日子你不是刚和陛下、太子去查了户部,回来说国库充盈,怎么户部要做这种事情?才一两个月的时间难道我大唐就要借钱度日了?”李谊道:“此事我也不明,按说就算户部官吏贪墨也不敢明目张胆用户部印章,可我也没听说父亲下旨令户部在民间借款。”韦贵妃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李谊道:“户部借据最早出在七月,听说八月已发了第一批利,现在满城的有钱人都知道了,户部借据供不应求,所以才有人以低利转让。”韦贵妃想想道:“朝堂的事我不便插手,你将这些单子送去给陆侍郎,他定会向陛下进谏,希望陛下能悬崖勒马。”李谊问道:“如果父亲一意孤行,母亲打算袖手旁观吗?”韦贵妃反问道:“那你想怎么样?”李谊道:“孩儿不敢。”韦贵妃看他神色却不是不敢的样子,道:“到时候你再来讨主意吧。”李谊心领神会,拜别回去。

      回到府上,李谊写了封信派人送去给陆贽。陆贽得了信,匆匆备马赶来舒王府,见了李谊问道:“舒王着急写信叫我来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要事?”李谊已换了常服,虚弱的靠在榻上道:“陆公,你坐在那边,离我远些,我昨日忽感风寒,可别传给你。”陆贽看他有气无力,声音又沉又闷,确是受了风寒,便依他言坐了,道:“舒王请保重身体。”李谊命人将户部的借据交与他看,陆贽看完勃然大怒道:“户部怎会行这等害国殃民、有辱国体之事?”李谊咳嗽了两声道:“陆公稍安勿躁,此事我也是纳闷,当初去查看国库,明明是钱粮充足,不知为何户部竞瞒着陛下向民间借起钱来。我一知道就想进宫面禀陛下,可好不好就这个节骨眼上染了风寒,所以我差人把陆公请来商议,陆公在朝中德高望重,若由陆公当面奏禀陛下,彻查此事,最好罢了裴延龄那个老狐狸真是再好不过。”陆贽慷慨激昂道:“此事我义不容辞,舒王放心,我这就去写奏折,明日早朝一定将此事公之于众,我就不信裴延龄还有什么歪理邪说蛊惑陛下。”李谊道:“好,好,我就知道陆公乃无私无畏之人,有陆公出面,大唐有救,我也放心了。”陆贽起身告辞:“舒王保重身体,我先行告退。”李谊欠身道:“陆公慢走。”

      陆贽回家后果然奋笔疾书,不到两个时辰一封洋洋万字的谏言书便一挥而就,他又读了一遍,改了几个字,将它眷写在奏折上。陆贽夫人见他不吃不喝闷在书房,过来一看,原来又在写参裴延龄的奏折,不禁埋怨道:“你呀,不该姓陆,就该姓愚。”陆贽问道:“娘子何解?”陆贽夫人道:“你是愚公的后人,不信愚姓什么?”陆贽道:“若能移山成功,我姓愚也是甘愿。”陆贽夫人道:“裴延龄可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你又不是第一次参他,结果如何?难道你非要丢了官带着这一大家子离开长安吗?”陆贽慨然道:“我陆敬舆此生不过所求两件事,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别说丢了官,就是丢了性命,也要竭我所能阻止裴延龄继续祸害朝廷。”陆贽夫人叹道:“我知你,可你不知陛下。古往今来的皇帝有三种,一种是知而行,一种是知而不行,还有一种是不知而不行。陛下曾经也是励精图治,挽大唐于将倾,显然他是知道是非对错、善恶忠奸的,可是才几年,他便因私欲不肯犒赏泾源士卒,惹的他们一怒之下成了叛军,如今又重用裴延龄这等贪婪无耻之徒,你当陛下真不知裴延龄是何人?你和你的那些同僚上了那么多折子,即使不知道也该有怀疑了,可是陛下全然不理,还升他做户部侍郎。我们陛下可不傻,他就是想要用钱用得舒服,这满朝能让他舒服的也就裴延龄一个人,你说再多对裴延龄可是毫发无损,只惹的陛下烦你。”陆贽道:“即便你说得对,我也要一试。娘子休再劝我。”陆贽夫人边往外走边道:“我知道劝不动你,我去收拾家当,过不了多久,咱们就得回老家了。”陆贽回想起陛下逃亡梁州他任翰林学士时,那时虽有宰相,可大小事务陛下必与他商议,无论去哪里,陛下必要他同行,他直言谏诤,陛下从善如流,那时君臣一心,日子虽苦却甘之如饴,如今他成了中书侍郎,官越做越高,陛下却越来越不倚重他,是他错了?还是陛下变了?他娘子正好提醒了他,他做好了被贬回老家的准备,来时别无长物,去时两袖清风,倒也利落。想到此,他反而轻松了许多,将奏折眷写完了,叫人热了蒸饼,呼呼吃了几张,回房踏实睡了。

      第二日早朝,陆贽泰然自若向李适呈上了奏折,并上禀道:“陛下,户部尚书裴延龄罔顾国法,私自以户部名义向民间借款,臣请陛下严查。”李适看了几眼奏折,道:“有这么严重?”陆贽呈上李谊给他的户部票据,道:“这是臣从几个商人手中得到,上面白纸黑字且有户部的红章,证据确凿。”李适拿来看了看,问裴延龄:“这的确出自户部,你有什么说法?”裴延龄站出来行了礼道:“陛下,先朝讲究量入为出,如此虽不至有事却无钱可用的境地,但往往许多不紧要的事能拖就拖,直到无法再拖,这便大大降低了朝廷的效率,也给百姓增加了许多不便与损失。比如说石塘的河堤早该休整,可因为每年都有更多比它更要紧的事情,所以一直拖到去年石塘连日大雨石塘河堤决堤朝廷才不得不凑钱去修。所以我朝宰相杨公就说,与其量入为出不如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制入。然而在户部这许多年,臣深知各地的苛捐杂税众多,百姓早已不堪重负。若是量出制入,那么多堤坝要修,每年的南涝北旱要救济,再加上许多军费开支都摊派到百姓头上,他们如何负担的起?因此我与陛下商量了,先在长安城以户部名义向那些有钱的大商人借款,一件件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这样虽然头几年朝廷银钱吃紧些,但只要事情做的好,一劳永逸,总的算来还是很值得的。臣以为陆侍郎可以把眼光放长远些,就不会为了眼前这些利益着急上火了。”陆贽冷笑道:“说的好听,既然有功夫借债,何不把苛捐杂税理一理,该削的削了,该收的收起来,既减轻了百姓的负担,说不定还能多出许多钱来干正事。”裴延龄道:“陆侍郎说的有理,不过许多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不这么容易了。自从陛下登记,户部便一直在精简税法,也取得了一定成效,然而要达到陆侍郎的标准仍需时日,但百姓的事都是大事,不能等,所以我和陛下才想试试别的办法。”陆贽向李适道:“陛下,朝廷向民间借款一事万不可推广,已借款项也该及早归还,此事有关国本,万一出了纰漏追悔不及。”李适沉着脸道:“此事我心中有数,所以先在长安试点,并未在全国推广。朕还没你想的那么愚蠢。”陆贽忙跪下道:“臣不敢,臣只是。。。”李适打断他道:“你既不敢就别再说了吧。”陆贽不甘心,还要据理力争,李适示意俱文珍,俱文珍尖声道:“有事上奏,无事退朝!”李适扫了扫座下百官,起身回紫宸殿。裴延龄笑呵呵对陆贽道:“陆公,你在朝一二十年,难道还不知陛下是什么人?你知道的陛下都知道,你不知道的陛下也知道。陛下就喜欢我这种能为他办事的人,不是你这种天天叫他办事的人。下次别再一风吹草动就跑到朝堂上来告状了,惹怒了陛下还丢了自己的脸。”陆贽怒气冲冠,大声骂道:“你这田舍老儿毁我大唐,我与你事不干休!”裴延龄冷笑道:“陆公,别忘了你祖上才是真的田舍汉,而且论老,你还长我几岁。”陆贽虽文采斐然,当面对论却不在行,可怜他呕心沥血的奏疏无人阅览,又遭裴延龄侮辱不能反击,一时气急攻心、脸色发白,咣当一下倒地不起。裴延龄等装作没看见大摇大摆走出正殿,中书省几个小官才敢上前扶起他,又叫了人将他护送回府。

      陆贽夫人见了心疼不已,忙唤了医师来。幸而陆贽平日保养得宜,并无大碍。医师留了几贴补药,又吩咐几句便走了。陆贽夫人坐在塌边道:“你就放宽些心吧。”陆贽看见她眼睛红红的,显是哭过,反而笑道:“你叫我宽心,你自己怎么哭了?”陆贽夫人头一扭道:“你别说我,你再吓人,我就去含元殿上哭给陛下看,让天下人评评理。”陆贽笑道:“古有孟姜女哭长城,今有。。。”陆贽夫人忙堵住他的嘴道:“呸呸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你呀,乖乖躺着,十日里不许出门,我已叫人替你请了病假。”陆贽拗不过她,假装应承下来,想着慢慢再找机会。谁知十日里陆贽夫人事无巨细都亲自服侍,一刻不离。陆贽愈感夫人情谊忧心便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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