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传奇

作者:东风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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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那年轻的亲卫自从在平康坊见了那舞姬便念念不忘,整日魂不守舍。同他一起当值的李大头看出端倪,问他:“小猴子,你这两天怎么神魂颠倒的?不是着了魔了吧?”那亲卫一开始还扭扭捏捏不愿说,李大头激他:“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晚上当值闲的无聊又赌钱,还赌输了,这个月是不是又没余钱了?要不要我借你一点?”小猴子连忙否认:“不是,当然不是。自从月中郎来了后谁还敢当值的时候赌钱,被她知道可不是闹着玩的。我是,我是有别的事。”李大头凑近了问他:“什么事?告诉哥哥,哥哥替你想个法儿。”小猴子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也没什么办法。”李大头不屑道:“说出来听听。”小猴子道:“那日贾亲卫叫我去传话给海亲卫,我找了半日才找到他,原来他在平康坊一个舞姬家中。我便进去传话,那院子里也不知道种了什么花草,又好看又好闻,那香气就像,就像长着眼睛,一下子就飘进你心里,暖暖的,痒痒的。”李大头问道:“就这香味把你迷成这样?”小猴子推了他一把道:“不光是香味。后来我看着海亲卫走了就想回来,谁知却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一个小娘子站在门口,那样貌真是说不出的好看。”李大头见他一脸神往,饶有兴趣的问道:“到底有多好看?比月中郎还好看?”小猴子笃定的说道:“自然是比月中郎好看,比我见过的所有的娘子都好看。”李大头揶揄他:“你才见过几个小娘子?”小猴子急道:“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海东来的眼光,长安城里能被他瞧上的女子能不是天姿国色吗?”李大头点头道:“这倒是,你说的我都想去瞧瞧了。”小猴子叹气道:“可惜那娘子是海东来的人了,谁敢去?”李大头道:“那娘子不是个舞姬吗?既然没脱籍,怎么就是海东来的人了?而且这几日海东来被月中郎派去办事,不在城里,咱们就去瞧瞧那娘子又不做别的什么,有什么不敢的?”小猴子本就蠢蠢欲动,听他一说,问道:“真的可以?”李大头拍胸脯道:“哥哥带你去,让你一饱眼福。”

      两人等下了值,换了衣服,骑了马往平康坊来。到了门口,李大头却有些后悔,小猴子见状道:“哥哥,我知道你的好意,你若是害怕我也不怪你,咱们下次再来。”李大头听说心一横道:“怕什么,跟哥哥走。”说着上前扣了门,见了小厮道:“某姓李,在亲卫任。。。”话没说完,那小厮指着小猴子道:“我认得你,前日你刚来这里找过海亲卫。”小猴子忙说是,那小厮问道:“海亲卫今日不在这里,二位请回吧。”李大头道:“我二人今日不是来寻海亲卫的,而是专程来拜访苏娘子。”小厮上下打量了他们两眼,道:“你们先等着,我去问问苏娘子。”没一会,小厮出来请他们进去。路过内庭,李大头悄悄对小猴子道:“果真香。”进了内堂,一个如花似玉的娘子迎上来:“二位是海郎的朋友吗?请里面坐。”李大头和小猴子跟她进去。那屋里不大却是精致的很。中间一个黄花梨案几,案几上备着笔墨纸砚,正面墙上挂着周昉的《调琴图》,下面是张荷花美人榻,左面墙一个镂花架子,架上错落摆着书、大小花瓶,瓶里插了刚折的鲜花,右面一个仕女屏风隔开内室。苏娘子让人上了茶,道:“这是今年的新茶,二位尝尝。”李大头和小猴子看着她早呆了,她说喝茶便喝茶,喝到嘴里才知道烫,又不敢在她面前失礼,都涨红了脸,拼了命的咽下去。苏娘子忙叫人拿来凉水,二人呼噜噜各灌下一大杯。苏娘子问他们:“二位可是有事而来?”李大头摇头说没事,小猴子却点头说有事,苏娘子心里好笑,又问:“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小猴子道:“可以算有事也可以算没事。”苏娘子道:“哦,怎么说?”小猴子道:“海亲卫这几日出城办事,没法分身,我们过来看看娘子这里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看起来娘子一切都好,我们就放心了。”苏娘子笑道:“多谢了。不知海郎什么时候回来?”小猴子见她一笑,心都化了,吃吃道:“不,不知道。”苏娘子想想道:“二位既然来了,那便在此用膳吧。”二人求之不得,连连答应。苏娘子叫人备了酒菜,陪他们吃了。李大头壮着胆子问道:“素闻苏娘子舞艺绝佳,不知我二人可有眼福?”苏娘子道:“真是不巧,今日我不太舒服,他日等海郎回来再请二位过来,届时我一定跳上一曲。今日不如我先弹一曲,献丑了。”二人唯她是从,苏娘子命两个侍女从屏风后取来一架凤首箜篌,那箜篌与别处的不同,身长二尺,腹广七寸,琴身似一小舟,琴颈向上弯曲,犹如凤首,因此得名。琴体用南方枫木制成,通体髹浅棕色漆,其上绘荷花,琴面饰有红色鹿皮,系十四弦。苏娘子调了音,抱而坐弹,琴声幽雅婉转,时而如松涛生远韵,时而如空山闻鸟语,时而如奔马亟亟,时而如浮云漫漫,听的二人如痴如醉。一曲弹毕,苏娘子收了琴,问道:“二位觉得如何?”李大头缓过神来,只道:“好听,好听!”小猴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通体舒畅。苏娘子见二人意犹未竟,并无离去之意,使了个眼色给侍女,那侍女意会,出去拿了点心来道:“娘子,我看西边乌云黑沉,怕是快要下雨,要不要给二位郎君备上蓑衣?”苏娘子道:“海郎前些日子刚拿来两套新的,正好给二位用上,你快去取来。”李大头和小猴子忙起来道:“不敢麻烦娘子,我二人骑马,回去快的很。”说着恋恋不舍的往外走。苏娘子送他们出了内堂,回去时侍女问她:“这二人呆头呆脑,看见娘子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娘子为什么要招待他们?”苏娘子道:“海郎平日里待人苛刻,人多怕他恨他,降了职也无人帮他。他二人与海郎同为亲卫,既然主动找来,我怎能拒人千里?若不然又给人落了口实。何况我本来就是个舞姬,客人上门,岂有不见之理?”那侍女怨道:“海亲卫也是,既与娘子要好,怎不快快帮娘子脱了籍,纳入房中,还让娘子和这些臭男人周旋,真不知他怎么想的。”苏娘子望着天,天上的云随风走,风却从不回头,千百年都是如此。她轻轻叹了口气,掀了帘子进屋。

      李大头与小猴子出了门却仍回味无穷,那猴子道:“怎么样?我果然没骗你吧,苏娘子是不是国色天香?”李大头点头道:“果真是绝色,不但色绝,连琴艺也是一绝,不知她跳起舞来是怎样的风姿,还有那香味,哎,海东来真有艳福,我若是这辈子能得这样一个尤物,什么亲卫,亲娘也管不上咯。”二人默默行了一段,小猴子道:“人也真是怪,从前我不知道苏娘子的时候每日多快活,就是那日远远看了她一眼后整日想着也就是想着,可今日见了她,与她说了话,非但没有减轻相思,反而更想了,恨不得现在就掉转头,就是做她院子里的一棵野草,每天被她践踏也心甘情愿。”李大头笑道:“你别痴心妄想了,咱们能与她对坐了这许久,还听她弹了琴,就该知足了,再想小心海东来摘了你的脑袋。”小猴子叹道:“我哪能不知道,可是我心里像有只猴子在挠,挠的我心都快裂了。”李大头出乎意料的没有取笑他,过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连我的心也要挠裂了。。。”小猴子试探问道:“真的就没有办法?”李大头道:“没有办法,除非。。。”小猴子眼睛贼亮:“除非什么?”李大头笑道:“除非海东来再也不回来。”小猴子翻了个白眼:“哥哥,你这是调戏我呢?”李大头呵呵笑道:“那你说怎么办?”小猴子道:“我若是知道还用请教哥哥?”李大头摸着胡须笑道:“其实,让海东来不回来也不是不可行。我听说海东来得了一种热症,隔段时间就要发作,每次发作不能见光、不能发力,要是能趁他热症发作时解决他,那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小猴子问道:“哥哥,你这消息确定可靠?”李大头赌誓道:“千真万确。”小猴子道:“可就算是真的,我们又怎么知道海东来发没发病?万一我们看错了,岂不是自投罗网?”李大头道:“兄弟,你还是太年轻,这种事怎么能我们亲自动手?城外找几个亡命之徒,给他们一些银两,他们什么都敢干。要是死了就算他们运气不好,要是成了就算是老天要将苏娘子送给我们。”小猴子思量,海东来绝非一般人物,即使他真有热症也非常人可敌,几个盲流怎么可能是他对手,若是被海东来问出主使,自己岂不完蛋?可是除此之外又无其他办法,不如就让李大头出面,若成了,李大头总比海东来好对付的多,若是不成自己也撇的干净,便说:“哥哥,这法子虽然凶险,倒也可以一试。不过城外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此事还要请哥哥多劳心。”谁知那李大头也正想诓他去做出头鸟,听他一说,冷笑道:“兄弟,你打的好算盘!不过哥哥我也不是吃土的。”说完策马远去了。小猴子撇了撇嘴,慢悠悠溜达回去。

      过了两日,海东来绑了两个人去京兆府,说是平康坊杀人案的匪徒,还有一个匪徒逃逸时掉落山崖摔成了豆腐,捡不回来了。他把人交割了,便回亲卫府。偏偏这么巧路上撞见了小猴子,海东来见此人鬼头鬼脑的,喝到:“你在干什么?”小猴子猛一见海东来吓了一大跳,回道:“我,我下了值去找人喝酒。”海东来看了看日头,显是还没到交班的时候,他瞪眼看着小猴子道:“你下了值?谁让你下的值?”小猴子吞吞吐吐说不出来,海东来道:“回去。”小猴子心里恨极,这个海东来,如今也不过是个亲卫,还当自己仍是左卫统领,就是左卫统领也管不着右卫的人。仗着自己武功高便横行霸道,算个什么东西!海东来见他磨磨蹭蹭,一脚踢上去:“还不快滚?!”小猴子跌到地上,手掌磨破了皮,火辣辣的疼,心里更恨。他自以为知道了海东来的软肋,便放开了胆,暗想就算不为了苏娘子也要除了海东来,不然哪里还有舒坦日子。打定了主意,他从地上站起来,也不吭声,掸了掸灰走了。海东来哪里猜到他的心思,见他走了,便顾自去找月霜行。

      月霜行此时却在宫中。自陆峥夫人进京,但凡她出行,无论远近都由月霜行陪护。陆夫人来了好几日,求告无门,陆贽夫妇虽来探望却也是有心无力。这日李适终于宣她进宫,她穿了一身素衣上殿,跪拜行礼后,韦贵妃命她坐在殿下。李适笑道:“陆夫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这几日在长安可好?”陆夫人道:“谢陛下垂问,我在长安一切都好,只不过一面思念孙儿,一面惦念我郎君,夜不能寐,还请陛下体恤,叫我早日带孙儿回成德,也慰我郎君的心。”李适道:“这几年陆公在成德替朕分忧,朕实感欣慰,朕是真想为他做些什么。陆小郎一直住在宫中确实也是不便,朕在想让太子将他认作义子,那他也就是朕的孙子,名正言顺的住在宫里,你看怎么样?”陆夫人忙起身拜倒了道:“陛下隆恩臣等不敢受。”李适顿时黑了脸。陆夫人并不抬头看他,“陛下,臣与陆郎只得一子陆剑礼,蒙陛下垂青,年轻轻便做了亲卫统领,我与陆郎虽远在成德,几年见不上他一面,却也是放心他在长安。谁知他月前突然身染急症,说去就去了,这是命中注定,我们虽然痛惜然无可奈何,唯想着将他妻儿接去成德,互相有个照应。可还没等派人来接又出了劫案,他娘子命丧劫匪之手,幸得陛下救下我孙儿,使我陆家留后,臣等感激不尽。陛下让太子收我孙儿做义子一事,臣本不该拒绝,能做皇亲国戚是多少人想也想不来的荣耀,更何况是皇孙,可是请陛下念在我陆家只此一根独苗,就让臣带他回去吧。”李适看了看韦贵妃,问道:“你怎么看?”韦贵妃道:“祖父母思念孙儿,那是人之常情,我看陛下就不要夺人所爱了。不过,陆家劫案还未查清,陆小朗又是唯一与劫匪接触过的人,若是陆夫人执意现在就将他带回承德,可是对破案不利。我看不如先让陆小郎暂住宫中,毕竟宫中守卫众多,比寺中安全些。陆夫人也安心在寺里住着,荷恩寺就在宫外,进出宫中方便的很,什么时候想见陆小朗便叫月中郎护送你进宫。等案子了了,抓到了劫匪,陆小朗也算替他母亲尽了一份孝心,那时候我和陛下亲自送你们回承德,如何?”陆夫人无法推诿,只好说:“韦贵妃思虑周全,臣遵旨。不过还有一事,臣想给臣儿子媳妇做一场法事,我孙儿虽然年小,但此事还是由他主持比较妥当,因此想请陛下贵妃应允我孙儿出宫几日。”李适想想道:“这也是应该的,到时候我叫月中郎送陆小郎出宫。”陆夫人谢了恩,韦贵妃又带她在太液池蓬莱山一带转了转,喝了茶吃了点心,命月霜行好生送她回去。

      到了寺里,陆夫人叫住月霜行:“月中郎,你若不忙就进来喝杯茶吧。”月霜行随她进去,陆夫人道:“月中郎,这几日劳你陪我,我也没什么可谢你的。”月霜行忙说不用,陆夫人道:“我却有一件事想问问你。”月霜行道:“陆夫人请说。”陆夫人道:“你可能不知道,当年韦贵妃还没进宫的时候,她与我儿相识。后来韦贵妃的父亲被人陷害,母亲也就是永穆公主伤心过度随后也很快去了,韦贵妃为了替她父亲平反才嫁给了当今陛下。韦贵妃重情重义,你在她身边这些年应该也是知道的。”月霜行点头说是,陆夫人接着说:“韦贵妃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想她对我儿的死因也是有怀疑的。她保举你做亲卫中郎将,当然是看重月中郎才干过人。月中郎现在既已掌管亲卫,能否帮我查清我儿陆剑礼的死因,安慰我这做母亲的心,也替韦贵妃解开一个心结?”月霜行无法回答她,陆夫人哽咽道:“自从我儿出事,我和我郎君每日食不知味、寝不能安,满眼都是灰白,心里更是死了一般,若不是还有个孙儿,我怕我们都撑不下来。我倒还罢了,我郎君虽然心中痛极还要强忍着处理公务,此次我劝他与我同来将孙儿接去,他又不忍耽搁公事,怕他一走河北形势有变。月中郎,将心比心,无论是为公为私,你能不能帮我陆家查清真相?我一家三代都对你感激不敬。”说着陆夫人便要跪下,月霜行忙扶住她道:“陆夫人言重了,我尽力而为便是。”陆夫人谢了又谢,说道:“月中郎有难处我也是知道的,我只想知道事实真相,并不奢望其他,请月中郎放心。”月霜行应允告辞。

      回到亲卫,月霜行才知海东来已等她多时,听他说已将平康坊一案的匪徒抓获,心里倒有几分佩服,嘴里却说:“你这也算将功补过了,回去休息几日再来上值吧。”海东来道:“不必。”说完转身走了。月霜行看他又撑着伞,心笑他真是比女人还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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