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唐传奇

　　杜胖子住在肉铺后院的矮房，对着后院们，进出方便。他叔叔一家住在临街的店铺上面，平日里无事也不去矮房。

　　天色渐暗时分，市集的店家都在前面做生意，月霜行趁四下无人闪身进了院子。一推，矮房的门锁的紧，推不开。矮房有扇窗朝着院内，也上了锁。月霜行不想弄出太大动静，便藏身在一辆推车后面等杜胖子。

　　等了不多久，杜胖子来后院找东西，嘴里嘟嘟囔囔：“什么怪脾气，别人都能拿草绳提，他偏要荷叶包，大冬天的我上哪里去找荷叶。”他在院子里翻了两下，一屁股坐在地上道：“管他，等不及就走了吧。”

　　月霜行一个虎跃，一手钳住他喉咙，一手捏住他鼻子，杜胖子刚一张嘴，被她喂下一颗丸药，轻轻一拍已下了肚。

　　杜胖子正要挣扎，月霜行在他耳边道：“别动，别喊，明晚二更城外曲江池竹桥找我，我给你解药，你若不来就等着毒发身亡，听明白了吗？”

　　杜胖子使劲点了点头。

　　月霜行又道：“现在站起来，打开房门进去。”

　　杜胖子依言照做。

　　进了屋，月霜行一眼看见摆在墙边案上的酒壶，不动声色道：“去，在纸上写明晚二更曲江池竹桥，不见不散。”

　　杜胖子忽被松开，揉着揉脖子偷偷回看了一眼道：“大侠，你给我吃的什么毒药啊？”

　　月霜行冷笑道：“这我怎么能告诉你？反正你听话还有的救，快去写！”

　　杜胖子不甘心，慢吞吞蘸了笔又问：“那毒发时我会怎样？”

　　月霜行道：“天下的毒那么多，我随便挑了几种，哪知道会怎么样？总不过是个死。”

　　杜胖子听的手发颤，月霜行压着声音道：“我让你做的事很简单，只要你照做就不会死。你要是不照做，神仙也救不了你，只有我知道你中的什么毒。聪明的就快写，我的耐心可不多。”

　　杜胖子乖乖写了。

　　月霜行把酒壶揣入怀中道：“这酒壶不错，就当送给我了。今明两日你照常干活，明晚我一定给你解药。”

　　杜胖子不知“他”是谁，也不知“他”要干什么，为了保命只点头如捣蒜。月霜行趁他不注意，在“二”上添了一笔收起纸条。

　　出了东市，眼看太阳渐渐隐入城墙下，月霜行快马加鞭到了关府附近，藏了马，找了个暗处躲着。若无急事，关长岭每日晚膳必要回府，月霜行算着差不多是时候。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听马蹄声声，从西面坊街传来。月霜行将纸条塞进酒壶，就在他们路过之际将酒壶滚了出去。关长岭常年习武，眼力自比常人敏锐，早就勒马急停，叫人捡了酒壶上来。身边人大声喝问：“是谁丢的酒壶惊了关统领大驾？”月霜行听那声音甚是熟悉，不是贾谊却是谁？

　　关长岭却拦住他道：“哎，算了，也许是哪个喝醉了酒不小心丢的，走吧。”

　　月霜行看他拿走了酒壶放下心，一溜烟取了马就在延兴门即将关闭时赶出了城。

　　她绕过城东南角到了曲江池西面。曲江池有一个坊大，边上是一条石子铺的小道，道旁种了柳树，光秃秃的枝条随风东一摆西一摇，令人不安。水边有几只木筏，远处的荷叶耷拉了一片，像穷人垂头丧气的脑袋。四周黑黢黢静悄悄的，有些吓人。月霜行裹了裹衣服，走到池水边，蹲下伸手探了探，冰不厚，但足够了。

　　她沿着池子走了半圈，找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做了细致的准备。明晚，只要引着关长岭走到那里，掉入冰水，他就必死无疑。如果他没有走过去，那就和他决一死战。

　　一切就绪，她才觉得肚饿，忽的馋起小缦做的酥饼、酱肉，跨上马往鹿鹿山飞奔而去。

　　小缦见她回来喜不自禁，忙去烧了热水，端了饭菜上来，嗔怪道：“月姑娘，你几日没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都想好了，你要是今晚还不回来我就下山去找你。”

　　月霜行连吃了三个饼，说道：“海东来回长安了。”

　　“你见到他了？”小缦眼睛一亮。

　　月霜行道：“没有。后天他要和人比武，结束后你可以去见他。”

　　小缦脸飞红道：“海亲卫他伤好了吗？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那苏娘子。。。她也回来了吗？”

　　月霜行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你既然心里有他，便去试试，总不能一辈子住在山上。”

　　小缦两手搓着衣角，紧张道：“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做牛做马我也愿意，可他要是不愿意，我，我该怎么办？”

　　月霜行道：“那你就忘记他。天下男子那么多，何愁找不到心疼你的，不必为了他一个劳心伤神。”

　　小缦脸色暗淡下去，半响，问道：“如果是你，你忘的了吗？”

　　月霜行听见火盆里的木柴喇喇作响，屋里灯火昏黄，她觉得身上很暖，已经没有锥心的感觉。她认真的说道：“忘的了。”

　　小缦收了碗碟，月霜行叫她过来坐下：“明晚我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你不用等我。我若回来就带你去长安找海东来；我若没回来，你自己下山，雇辆车，去宣阳坊西北角的海府，海东来不会不管你的。”

　　小缦道：“我等你回来。”

　　月霜行把剩下的钱找出来给她：“这儿不是长留之地，离长安远，上山下山也不便，等到春日雪融了又会有许多人来，我早就想找个别的住处，带着你不方便。”

　　小缦一听，眼眶里泪珠滚滚，拿袖子边抹边说道：“我知道我是个累赘，当初就不该骗月姑娘，偏要跟了来也没什么可帮忙的，只让你操心。我又无才无貌，哪里都比不上苏娘子，和海亲卫都是我痴心妄想，他哪里还会记得我，我还不如，不如回家罢了。”

　　月霜行不知怎么劝她，抚着她的背道：“别瞎想，我喜欢你做的饼，又酥又薄，比窦家店的还好吃。还有肉，细嫩酥软，多汁蜜口，比宫里的厨子做的还好。我只是有事回不来，若不然每天要你做给我吃。海东来要是有口福就该求着你留下。”

　　小缦噗嗤笑道：“月姑娘，原来你这么馋嘴，要不是天太冷，肉、饼得热了再吃，我现在就去给你做些带着。”

　　月霜行笑笑道：“那倒不必了，你帮我打盆热水，我想洗一洗换身衣服。”

　　山上的水有丝丝甜味，烧热后升腾的雾气也与长安的味道不同。月霜行有些不舍，其实住在这里与世无争、无牵无挂也挺好。如果明晚顺利，海东来重掌亲卫，她就问他要钱把这院子买下来，种菜打猎，过一过山野人的日子，闲时去逛逛长安集市，懒了就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做梦。如果明晚不顺利。。。她想，她需要另一手准备。

　　第二天天不亮，月霜行就起来，换了黛蓝的长袍，束了发，戴一顶黑色平巾帻。小缦瞧着她笑道：“月姑娘，你若真是个男子，长安的媒婆怕要来挤破门了。不知道你换了红妆是什么样子。”

　　月霜行微微笑道：“也不难看。”

　　小缦道：“那一定不难看，要不海亲卫也不会舍命去救月姑娘。”

　　月霜行看了她一眼，问道：“他救我就因为我不难看？你要这样想，就不该看上他。”

　　小缦咬着嘴唇道：“那你和海亲卫。。。”

　　月霜行想也不想道：“我信他，他信我，仅此而已。”

　　小缦若有所思，这世上，信比情还重吗？

　　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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