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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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醴月接过母亲递来的雨伞，打开车门，撑伞走进了雨中。现在还有十分钟上课，校门口已经堵了很多学生，伞碰伞，所以人群移动的异常缓慢。
　　她走到校门口的小卖部门前支起的帐篷下，想等着人少些再进去，望着小店门口帐篷滴下的一串串水珠，就像是一面雨帘。她叹了口气，母亲总是赶到这个时候送自己来，不是不感恩，她知道母亲是心疼自己冒雨骑车，但……
　　她望向门口那黑黝黝的人群和五颜六色的伞面，准备进去。
　　“叮铃铃――”预备铃已经打响，还有五分钟上课。
　　这声音仿佛就是催命符，学生蜂拥往前挤，她被身后的人的雨伞戳中马尾，雨水顺着伞骨流到她的脖子里，眉毛皱起来，她猛吸一口气，催眠自己忽略那不适感。

　　坐到位置上，她垂下眼睑把雨伞小心地挂在桌子侧面的挂钩上。
　　从书包里拿出书本，开始翻看起来，老师这节课讲蒲松龄写的《狼》，她还没有预习完。

　　忽然，随着一道身影走过，“啪”的一声，伞被蹭掉了。
　　她虽坐在过道，可是过道挺宽阔。
　　她低头把伞捡起，目光略过那伞面上的沙尘，没说什么。
　　倒是蹭掉伞的女同学没好气地说：“看看你的伞，都把我的裙子给弄湿了！”
　　醴月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姚莹莹看到她那软软的性子就气，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本还想叫她把伞收好别挂在这，刚发出一个音，就听到身后传来懒洋洋的一句“老师来了。”
　　姚莹莹脸一红，瞥到从窗边经过的一个身影，赶紧到座位上坐好了。

　　任课老师余秀敏臂下夹着几本书，肥胖的身躯走到讲台上，他大概三十来岁，总是穿着横条polo衫，穿着灰色的肥大的涤纶材质的裤子。他先是扫了大家一眼，目光从那玻璃瓶盖厚的眼镜后面射向他们。大家都正经危坐，眼睛盯着书本，余老师看够了，没说一句话就抓起一根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字――狼。

　　醴月趁老师背过身写字，朝过道那边看了一眼，不料正好对上段层云那微微眯起的丹凤眼，她马上把头转回去。
　　他怎么这样盯着自己？
　　他为什么帮自己解围？
　　醴月抿起唇，食指划过书面。

　　“云醴月，你来朗读一下这篇课文，然后再把它翻译一遍。”余老师点了她的名字，许多人都松了一口气。
　　特别是姚莹莹，她还有点幸灾乐祸，想看醴月出丑。

　　她暗恨自己刚刚开了小差，被火眼金睛的余老师给盯上了，她站起身来，开始读课文。

　　她的声音好听，朗读流畅，平翘舌音分明，只是扶着书本的手指在轻微地颤抖。
　　“……狼亦黠矣，而顷刻两毙，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看见老师赞赏地点了点头，她手指松了松，开始断断续续地翻译。
　　“一个屠夫很晚回家……他担子里的肉没有了，只剩下骨头……”
　　余老师笑了一声，出口打断：“过于意译，也要注意跟原文对应啊……”说着，便转过身去，走向讲台。
　　同桌吴圆眼疾手快把自己的书递给她，上面写了这篇的全文翻译。
　　她在老师转身之前接过，稳稳地拿在手里，面不改色对着翻译念。

　　老师朝她走近，探头看到她书上的密密麻麻的字迹，笑道：“怎么写了这么一堆？把不会的生词注释上不就好了？”说完，冲她摆摆手，让她坐下。
　　醴月坐下，把自己的书换回来，小声跟同桌说了声“谢谢”。同桌吴圆是个开朗爱笑的妹子，听到感谢，看到醴月那真诚的笑脸，她回一个俏皮的眨眼。

　　她凭着记忆加上那些注释，她的书向来整洁，这一页可真是意外。
　　抄写期间，她听到很轻的一声嗤笑，是过道那边传来的，她心里骂了一声，没有看那边，继续动笔。

　　乔因予用手肘戳了戳他，段层云“啧”了声，移开手，不料乔因予又像个哈巴狗一样凑上来问：“二傻子！”
　　“儿子你叫谁呢？”
　　“爸爸我叫你呢！”乔因予贱兮兮地问：“你怎么总是往那边看啊？”他用下巴朝醴月那边指指。
　　他转头云淡风轻看了一眼，又转回来，“谁啊？”
　　乔因予知道他在装傻，还想再刨根问底，在遭受到余老师狠狠一个警告的目光之后彻底噤声了。

　　段层云转着手指间的中性笔，脑海里回味着刚刚那一眼，她睁着大眼睛看着黑板，嘴巴抿起，明明那么好看的唇，非要抿着，真是……不过那乖巧的侧颜看起来确实不错……

　　“啪嗒”一声。
　　醴月低头一看，一支笔掉在了自己脚边，正想捡起，她看了旁边人，却是看见段层云正看着她，他手上空空。
　　又是他……

　　段层云还在等着她，伸出桌底的大长腿一下一下敲击着桌角。
　　她弯腰捡起，递给了他。

　　修长的手指接过，没有一句感谢。
　　醴月打算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理了，她咬了咬下嘴唇。

　　正当她写着笔记时，余光中看到一个东西滚到了她脚边，她低头，是一个圆滚滚的橡皮。
　　视线从脚边回到桌面，前后左右没有人问，一个声音都没有，倒是觉得左边的一道视线一直盯着她不放，她惊诧地看了眼橡皮，又看了眼段层云，那厮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目光，看到那一抹诧异和薄怒，他挑起嘴角。

　　他还笑了！
　　他就是在捉弄自己！
　　为什么换位置的第一天就碰上这样的人！

　　醴月所在的8班，有一个规定，每一个星期三个小组都要换位置。醴月原本是第三大组靠墙的，然后换到了第一组，而段层云从第一组换到了第二组，与醴月只隔了一个过道。
　　更悲催的是，这个礼拜忍忍就算了，下个礼拜，他们还是隔着一个过道！
　　意味着他可能还会不知道耍什么花样来整自己。

　　她捏紧了手中的橡皮，还是递给了那边，看到他那一本正经又扬起嘴角的表情和他旁边的乔因予那挤眉弄眼，醴月的脸红了，把橡皮朝他一扔，脸转了过去。
　　该死的段层云！
　　醴月埋下头，没有看到身边的吴圆眼神复杂。

　　***

　　其实她很不愿意当这个课代表，可是语文老师坚持己见，不愿让步。
　　醴月从办公室出来，长长叹了口气，之前的课代表一直没定，余老师说他要先观察观察，醴月便成了他相中的千里马。

　　其实后来的醴月越来越感激老师当时视而不见她的恐惧，这个课代表让她喜欢上了文学，让她知道所做的一切、所努力的一切，背后都有余老师在，她那严厉、认真且潜心教学的师长。

　　她很庆幸自己遇到过这个“严师”。

　　回到教室，余老师也在她身后几步进来，等到醴月在位置上坐定，余老师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刷刷刷写着字，边写边说：“我的课代表定了，”写完字，余老师转过身来，双手撑在讲台上，“云醴月。”
　　随着老师的目光定在她身上，教室里不断有人看她，几十道视线聚集在她身上，其中有羡慕有妒忌有疑惑有不屑。
　　她双手紧握，指尖在手心印出一道道月牙。

　　还好视线不断从她身上撤离，她的双唇慢慢松开，手指拿起笔，听老师讲课。
　　尽管不需要记笔记，她还是习惯把笔拿在手里，思绪来了即写，耳朵听见便记。

　　她在许多人的眼里，都是好学生的印象。
　　可是在段层云眼中，他知晓了她的秘密，知道她其实骨子里有叛逆，她不是个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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