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

　　老板娘摆摆手，“没事。”
　　顾北桥出了小旅馆，背着包独自走在凌晨的街道上，好在Y城够繁华，大半夜的仍有在路上奔波的出租车。
　　顾北桥打了个车坐到车站，在车站里等了很久很久，为了赶上这班车，许多人也是天不亮就过来了，提着大包小包，一副去旅游的样子。
　　六点多的时候，大巴车缓缓开进了车站，顾北桥随人群一窝蜂地涌向车头处的车门，售票员从车上跳下来挡在门口，“不要急，不要挤！买好票的先上车！没买的先等等！”
　　顾北桥诧异地看着周围的人纷纷掏出自己的车票，在售票员检验后上了车，等终于有票的都上车后，他拿出钱想买票时，售票员看了眼车里坐的满满的人，朝门外喊了句：“没座位了！都回去吧！”
　　有人不满地问道：“我们从凌晨就来了！凭什么他们能买到票我们就没票了？”
　　售票员不耐烦地解释：“现在都是互联网买票，人家都是提前十来天订的了，本来去红原的车就少，回去再订去！别等到哪天坐车那天才订！”
　　顾北桥伸着头往里看，里面果然是一个空位都没有。
　　“下去吧，下去吧！”售票员关上车门，大巴又很快开走了。
　　顾北桥拎着包，漫无目的地走在车站里，也不知该到哪去。这时一个挺年轻的女孩走到他跟前，“你好，我刚刚看你想坐去红原的那趟大巴，好像坐满了，请问你愿意跟我们拼车吗？”
　　顾北桥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车站的路边停着一辆白色的越野车，几个年轻人在车边等着朝这边看。
　　“我们几个也是去玩的，感觉自驾游又轻松又自由，几个年轻人在一起也不那么无聊，你要是想去，可以一起啊，我们就差一个人了。”女孩解释道。
　　顾北桥感觉又有了希望，攥紧了包带点点头，“谢谢。”
　　跟着女孩走到车边，另外三个人轻声问道：“同意了？”
　　女孩比了个OK的手势，众人一起欢呼：“可以出发喽！”
　　几人坐上车，坐在驾驶位的年轻人一边开车一边对几人说道：“未来几天大家都要在一起，各自介绍一下吧！我先来啊！咳咳，我叫高严，今年二十五，估计是咱们中最大的，你们就叫我高哥吧。草原我也去过两回了，为什么还要去呢？因为上面的牦牛肉真好吃啊！又骚又有嚼劲……”
　　众人皱着眉“咦”了一声。
　　高哥嘿嘿一笑，“你们吃了就知道了，不过你们可能吃不惯。”
　　众人轮番自我介绍了一番，在这支临时凑齐的小队中，五人有两个是女生，据说这两个女生还是恋人关系，刚刚去喊顾北桥的那个叫燕子，另一个叫琳琳。
　　轮到顾北桥时，他简单地说了自己的名字和年龄，然后说道：“我到草原上是找人，到了地方就下去，不回Y城了。”
　　“哇，你在草原上还有亲戚朋友吗？好酷啊！”琳琳看着他。
　　顾北桥也没否认，抱紧了怀里的包扭头看着窗外。
　　几个人在车厢里说说笑笑，本来还有人把话题往顾北桥身上引，怕他尴尬想让他说说话，后来见他问一句答一句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也就断了这个念头。
　　车顺着河谷往上爬去，山势渐高，隧道也越来越密集，玩手机的开始抱怨信号不好，好在窗外的风景也还不错，扭头就可以看到下面奔流的浊浊河水。
　　“高哥，你去过两次了，要几点才能到啊？”
　　高哥看了看副驾驶上的人一眼，笑道：“别急啊，咱们六点半出发的，起码也要到下午五点才能到第一个目的地。”
　　“哇，那么久啊……”那人泄了气。
　　燕子和琳琳挤在一起吃着零食，“没听人家王安石说过吗？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我巴不得越远越好，那样人才少，也更有意思。”
　　“呦呦，看不出来燕子还是个文学爱好者啊，”高哥打趣道：“不过看你吃的那么欢，带了不少好吃的吧？哥可提醒你一句啊，那种充气装的什么薯片啊、膨化食品啊，到上面之前就得吃掉，不然就爆炸了，车炸坏了倒没关系，两个美女的脸要是毁容了那就糟糕喽！”
　　“不会吧？”琳琳扒了扒带子，“我们买了好多薯片呢，够吃好几天的，一下怎么吃的完？”
　　燕子不大相信地道：“怎么可能啊？别危言耸听了，肯定是高哥想吃我们的东西故意这样说的，不就是想吃嘛？来来来，每人都有份，”燕子给几个人都分了包薯片，“剩下的就别盯着了啊！”
　　高哥摇头笑道：“行啊，咱们等着瞧。”
　　又开了两个小时，四周的景色仍是高山河谷，高哥找了个休息的地方停了车，下车之前对他们说道：“想上厕所的准备好零钱啊，一块钱一个人，一路上都是这样的。”
　　顾北桥并不想上厕所，只想下车透透气，看着太阳挂在河谷的斜上方，他问在一旁抽烟的高严：“高哥，现在几点了？”
　　高哥看了看手机，“十点半了，再开一会就可以找地方吃饭了，小顾啊，饿了没？。”
　　顾北桥摇摇头，心里盘算着赵姐他们应该已经把傻子接走了。
　　昨晚他下楼并不是问老板娘要拖鞋，而是借了个电话打给了赵姐，他压低声音，说清了旅馆的住址，让他们连夜过来把傻子接走。
　　“好好好，谢谢你，请问你是……”电话被陈叔抢走，他还想问些什么时，顾北桥已经匆匆挂了电话。
　　“对不起。”顾北桥舒了口气握紧电话，听到赵姐嘶哑而惊喜的声音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应该让他们把傻子接走。
　　走吧走吧，很快就会再见面的，顾北桥的喉咙紧了紧，那个小麦色皮肤的少年，还有其他的一切，都会在旷野上等着他……
　　“小顾？小顾？”高哥掐掉了烟头奇怪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
　　“啊？”顾北桥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笑什么呢？那么入神……”
　　顾北桥抿了抿唇，“很快就要见到他们了。”
　　“谁啊？”高哥想了想，“哦哦，你在草原上的朋友是吧？”
　　顾北桥点点头，再次看了眼天色，转身钻进了车里。
　　等上厕所的几人都回来了，越野车重新发动，高哥说道：“又要爬坡喽！海拔越来越高，有高反的或者晕车的提前说啊，千万别吐车里了。”
　　“放心吧，我们都提前吃了一个星期的红景天了！”燕子摆摆手。
　　“那就行，万一有谁不舒服或者反应严重的可就去不了了。”
　　云白的刺眼，山上的植被渐渐出现了针叶林，河水也变清了许多。两个女生互相依偎着睡了起来，前面副驾驶座上的男生也在打着瞌睡，只有顾北桥仍在默默地盯着窗外，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
　　突然，脚边响起了“啪”的一声，把几人都给吓醒了。
　　“怎么回事？”燕子搂住琳琳问道。
　　高哥若无其事地继续开着车，“打开你的零食袋看看，是不是薯片爆了？”
　　燕子伸手扒了扒零食，手碰到包装袋的时候，又是一声“啪”的声音，“我的薯片！”她叫了一声。
　　“哈哈，我就说嘛，你还不信！”
　　为了防止再次爆炸，燕子和琳琳一脸懊恼地把剩下的几包都拆开了，“只能使劲吃了。”于是又分给几人一些。
　　“谢谢气压喽！不然还吃不到薯片呢！”副驾驶上的男生笑道。
　　“喂喂喂，是我们给你吃的，不应该谢谢我们吗？”琳琳冲那人白了一眼。
　　“也行，那就算我谢谢两位啦！”
　　“什么叫‘就算’啊！”
　　高哥插话道：“看你们生龙活虎的，应该不会高反，那我就放心啦。不过下车后还是要小心啊，不要剧烈运动，也不要跳起来拍照什么的，不是我吓唬你们，这样很容易晕倒的。”
　　“一定听高哥的！”燕子捣了捣琳琳的胳膊忙附和道。
　　中途又停车吃了个饭，几人在路边的餐馆里吃了一顿，都不是娇气的人，也没人讲究那么多，对付了一下又上路了。
　　当第一座只长了半边树的山出现时，琳琳大喊道：“山秃了！山秃了！我们快到了！”
　　“什么秃了！又不是什么都没长！”高哥嫌弃地摇摇头，“还有个把小时呢，别着急。”
　　顾北桥的心也开始急剧地跳动起来，他紧张地口感舌燥，眼睛更是连眨都舍不得多眨一下，生怕错过了某个角落。他把每个角落都跟梦里出现过许多次的场景联系起来，看看有没有相通之处。
　　“对了，你们都带厚衣服了吧？我看到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气温很低，可能会下雪呢。”高哥提醒道。
　　“带了带了，羽绒服都在行李箱里呢！”
　　顾北桥一心都在窗外的风景上，随着海拔越来越高，温度降低，不过好在外面是大太阳，这个时候倒也不冷，只是沿途的草已经开始变黄，远处的高山上也堆了积雪。
　　当真正进去草原时，夕阳斜照，枯黄的草与连绵的小山丘连成一片，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草原上零星驻扎着牧民的帐篷，门前挂着五色经幡，牛和马被围在屋后的围栏里，风每经过一次，经幡就飘扬不止。
　　转过一个坡头，眼前更是辽阔。
　　燕子建议道：“高哥，要不把车停在路边让我拍拍照吧！”
　　“怎么？还没到景点就想下车啊。”
　　“最好看的风景都是在路上，景点被那么多人看过，灵气也都被吸走了，反而不如路边的野景。”
　　“好好好，文学爱好者就是会讲道理，那就停一会吧，反正到了明天你们就不稀奇了，这一路都是这样的风景，过两天都能看厌。”高哥把车停在路边，几人欣喜的下了车。
　　顾北桥的脚刚接触到地面时软了一下，他真的来了。意识到这一点，他反而有点无所适从起来，看着其他几个人拍照的拍照，看风景的看风景，他僵硬地站在草地上，风拂过他的身体，带着冰凉的冷意，这让他下意识地去寻找阳光。
　　他转身迎着夕阳，原来太阳可以这么近，这么红。他直视阳光的眼睛被刺得闪烁了一下，脑中也开始眩晕，转头看其他地方时甚至都带着红色。
　　“桥桥，你来了啊。”一个声音在他脑中徘徊，他抖了抖耳朵，往四周看去，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过来。”声音在呼唤他，“桥桥，到我这里来。”
　　顾北桥眨了眨眼往前看去，一轮红日下的草原上，一个穿着红裙的女人正微笑着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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