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

　　天气预报说C城今天局部会有暴雨，顾北桥一起床就看见窗外噼哩叭啦的雨柱打在树梢上，狂风刮的水汽弥漫，外面的世界像是被雾蒙住了似的，叫人看不清路面是什么情况。
　　彭宴本来还赖在床上睡懒觉，被几个电话催得也没了睡意，摸到手机看都没看就吼了出来，“谁啊！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老板，不好意思啊打扰到你了……”
　　彭宴挑起眼皮，看了看电话上的名字，立刻缓下语气，“是小欣啊，怎么啦？”
　　“今天雨太大了，我能不能请一天假啊……实在出不了门。”
　　彭宴一边应着，一边赤脚下地拉开卧室的窗帘，看见外面瓢泼似的大雨也愣住了，“啊……这么大的雨……行，这种天气应该没人去店里，你今天不用去了，在家休息吧。”
　　“谢谢老板啦，那就不打扰您继续休息啦。”
　　彭宴挂掉电话呼了口气，皱眉看着被雨水糊住的窗子，心想今天不能去网吧了。
　　傻子大概是那几天饿过了头，现在的饭量堪比一只小猪，而且一顿都不能少。好在早上他能自己弄点吃的，顺便也带顾北桥吃上了早饭。
　　锅里的面条刚开锅，傻子正想打两个鸡蛋进去，顾北桥怕锅里的汤水溅到他的白T上，看到墙壁上挂着的一条围裙就摘了下来，走到他身后要给他围上。
　　“别动。”顾北桥低声道，伸开胳膊抖开围裙，“低头。”
　　就见傻子僵硬了一下，鸡蛋差点连壳都丢进锅里去，然后才反应过来乖乖地低下脑袋，任他把围裙套在了自己脖子上。
　　顾北桥在他腰后系了个蝴蝶结，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
　　彭宴在床上翻了几圈也没找到睡意，于是揉揉眼，换了衣服准备当一回早起好青年。一开房门就闻到了一阵香气，惊讶道：“哇，这是哪个田螺姑娘！”搓搓手就走进了厨房。
　　刚进门就看见傻子围着一条粉红色印着‘XX洗衣液’的围裙，正端着碗盛面条，顾北桥在一边坐着等着吃。
　　“啧啧，早起鸟儿有虫吃！”彭宴赶紧自己拿了一双筷子要接过傻子手中的碗。
　　傻子忙躲开，不满道：“这是桥哥的！”把碗端到顾北桥面前才又走回锅前去盛另一碗。
　　彭宴凑到灶前扒着锅看，“给我留一份啊，哦还有这么多呢！够吃的！”
　　傻子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剩下的面条都盛走了，那本来应该是他的！
　　彭宴吸溜着面说道：“小桥啊，今天一天都有雨，下午你就不用去上班了，小欣已经跟我请过假了。”
　　顾北桥点点头。
　　吃完了饭，三个人都窝在客厅的沙发上，傻子枕着顾北桥的腿躺着，手里摆弄着他的手。玩手机的玩手机，看电视的看电视，玩手指的玩手指。
　　彭宴在网上看到了一条段子，笑喷出了声，念给两人听时，顾北桥和傻子皆是一脸茫然，彭宴直摇头叹气，“可怜啊，大好的青年就要与社会脱节啦！”
　　傻子玩着顾北桥的手指，一会儿缩着脖子拱了拱，眨巴着眼看顾北桥，“痒……”
　　顾北桥两只眼正放在电视上，敷衍地给他挠了挠脖子。
　　“背上……”
　　顾北桥撇了撇嘴，手从他的后衣领探下去，抓了几下，问道：“好了没？”
　　傻子舒服的眯起了眼睛，“往下……”
　　顾北桥又往下够了一点。
　　“左边……”
　　顾北桥又往左边移了移。
　　“嗯……”傻子一脸享受的样子。
　　彭宴往这边瞅了瞅，道：“傻清啊，小桥又不是你妈，你这么黏他干什么？带你这个孩子心可累了，过来，哥给你挠挠！”
　　傻子睁开眼，看了顾北桥半天，傻乐着叫了他一声：“妈！”那对小虎牙尖尖的，像两颗白白的小锥子。
　　顾北桥顿时黑了脸，抽出手使劲地拧了一把傻子的耳朵。
　　傻子疼的嗷嗷叫，“疼！不敢了！我不敢了！”
　　等顾北桥放过他时，傻子已经是两眼泪汪汪的。
　　彭宴乐不可支，屁股一扭，挤到顾北桥另一边坐下，看着捂住耳朵的傻子道：“傻清啊，你家桥哥可是个男子汉，以后要找个老婆的！你这样粘着他，哪有小姑娘敢接近他啊？”
　　傻子一边揉耳朵，一边愣愣地盯着他，“老婆？”
　　彭宴嘿嘿一笑，扳过顾北桥的脸，撅着嘴对准他的嘴巴装作要亲上去的样子，“老婆嘛！就是要……么么么！”
　　两人的脸离得还有两拳之远的时候，傻子一个挺身，一拳顶上了彭宴的脸颊，捞过顾北桥就将他锁在怀里。
　　彭宴‘哎呦’一声，滚到沙发后面，捂着脸瞪傻子，“你脑子……”话刚出口，就见傻子捧住顾北桥的脸，猛地将嘴印了上去，还使劲地啾了一下，分开时还带着‘啵’的一声。
　　彭宴愣住了，顾北桥也愣住了，随即脸上烧成一片，把傻子按在沙发上就打，拳头攥的紧紧的，专往肋下肉软的地方揍，一点也没留情。
　　傻子本能地抱住头缩在角落里，呜呜地叫着，被顾北桥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连沙发带他，蹬出去一米远。
　　彭宴也不顾刚刚脸上挨了一下，连忙起身要拉架，“小桥，他又不懂，别打了。”
　　顾北桥用手背蹭了蹭嘴唇，怒视着傻子，“今天不许挨着我！”
　　傻子偷偷从埋首的沙发上抬起了一点脸，眼睛从缝隙中看到顾北桥坐到了离自己最远的那个位置上，委屈地缩了起来。
　　彭宴摇摇头，也不知道该安慰哪个，正在这时，门铃响了。他奇怪地走上前透过猫眼看了看，一个身穿外卖工作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口里拎着些东西，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浇湿了，见还没来人开门，正焦急地按着门铃。
　　彭宴心道我也没点外卖啊？手上拧开了门锁。
　　门口的外卖员眼前一亮，忙把手里的一大包东西递给他，“你好，你的外卖。”说完转身就要走。
　　彭宴忙拦住他，“哎，我没点外卖啊？”
　　外卖员低头核对了一下单子，问道：“不是702室的彭宴先生吗？”
　　“对啊……可我没点啊。”彭宴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手里的外卖，分量还颇重。
　　“没送错就好，”外卖员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可能是别人帮你点的，你就收了吧，我得赶去接下一单了。”
　　彭宴看着外卖员的身影走进了电梯，提着一兜的外卖的进了房子，“今天雨下的那么大，咱们也出不了门，正好有人给我们点了外卖，不用饿肚子喽！”
　　他把外卖摆到桌上，清点一下才发现，除了几盒饭菜，还有一大碗汤，里面浮着枸杞姜片，汤水是褐色的。
　　“小桥，傻清，别生气啦，快过来吃饭！”彭宴拿出家里的小汤勺，一点一点地从上面舀着汤，分了三碗，外卖碗里仍旧看不见底还剩下了很多。“哇，肯定是我哪个好朋友想着我，真是太让人感动了！”他先端起碗喝了口汤，“唉，还不错！”看见那俩人都没动静于是走过去把他们拉了过来，按在椅子上坐好，“快吃吧，还有麻辣小龙虾呢！”
　　顾北桥看了眼怯生生往他这边看的傻子，冷哼了一声，拿起筷子去夹菜。
　　有傻子这个大胃王在，几人把饭菜一扫而空，彭宴见汤还剩下好多，又给几人分了分，勺子从底下舀过时，带出一勺东西，彭宴凑上去仔细辨认了一番，“这是什么？”
　　顾北桥随之看去，勺子里都是切得一小截一小截的圆骨头，猜测道：“鸭脖子？”
　　彭宴疑惑道：“不像啊，”又拿到眼前看了一番，突然瞳孔放大，“这怎么像是……牛鞭？”
　　顾北桥‘啊’了一声，“牛鞭是什么？牛的鞭子吗？”
　　彭宴咳了几声，忙放下手里的勺子，把汤收了起来，“没什么没什么，别喝这个了，已经凉了不好喝了。”
　　顾北桥反正也吃饱了，放下碗筷，要去收拾。
　　傻子抢先一步把垃圾整理到一起，“我……我来弄……”
　　顾北桥也不理他，起身走到窗前去看看雨势，一抬头就见对面的住户将窗帘猛地一拉。他疑惑道：大白天的拉什么帘子？见对面没什么动静，视线才又转移到了外面的雨势上。
　　天气预报这次出奇的准确，说有一天的暴雨，这场雨从早上就没停歇过，楼下雾蒙蒙的，只能看到汽车开着车灯进出小区。他看着被雨蹂躏过的树枝，绿的好像在滴血，一滴、两滴、无数滴，都打在叶子上。它肯定很痛，他心想。
　　彭宴见傻子收拾完了垃圾，又拿出抹布把桌子擦了一遍，甚至用拖把把地也拖了个干净，自己则像二大爷似的坐在沙发上，不禁捏着下巴心里美滋滋的。
　　这时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彭宴抖着腿，看见上面显示的是本市的一个陌生号码，心情很好地拿过来就接了，“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柔的男声：“彭宴，今天的饭菜好吃吗？那个汤是我刻意为你点的……”
　　彭宴气得五官都扭曲了，大声道：“周小峰！你有完没完！”
　　“哎呀别生气嘛，今天那么大的雨下楼多不方便，本来我想亲自送上门的，不是怕你不方便嘛……”
　　彭宴直接挂断了电话，并且把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
　　傍晚的时候，傻子突然流了鼻血，顾北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还以为是中午自己出手太重了把他打的，皱着眉拿着棉签给他止血。“昂着头！不要动。”
　　傻子乖乖听话，拿眼斜瞄他。
　　彭宴心知是那碗牛鞭汤的‘功劳’，也不好解释，只好道：“没什么，可能是吃太多上火了，多喝点水就好。”
　　顾北桥用力戳了一下傻子的额头，“听到没！下次不许吃那么多了！”
　　傻子点头如捣蒜，又被他拽着耳朵教训道：“不要动！”。于是一动也不敢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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