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

　　两天后，赵杨果然把赵小飞送了过来。
　　一大清早，赵小飞就穿着中学生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陈记面馆门口，背着一只小黄鸭的书包，撅着嘴对赵杨说：“哥，要不还是让我请假跟着你一块去吧。”
　　赵杨用食指戳着他的头，“你想得美！这两天乖乖听大姑的话，好好学习，不要惹祸，不然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赵小飞眼里蒙上了一层泪光，扑到赵杨怀里，委屈巴巴的抬着头看他，“哥！你一走四天，我舍不得你啊！”
　　赵杨把他的头推的远远的，嫌弃道：“少给我演琼瑶了，你巴不得我天天忙没时间管你呢！”
　　赵小飞听他这么说，立刻收了表情，眼中晶莹的泪花也迅速消退，后退一步站到赵姐身边，故作老成地对他哥摆摆手，“好啦好啦，哥你真不懂情趣，赶紧走吧！。”
　　赵杨瞪他，“怎么跟你哥说的话？”
　　赵小飞翻了个白眼，一字一句道：“我这两天肯定听话学习，不给大姑惹祸。我亲爱的哥哥，再见。”
　　赵杨哼了一声，跟赵姐打了个招呼，转身上了停在路边的五菱宏光，又摇下车窗嘱咐了两句才开车走了。
　　赵姐拉着赵小飞的手把他带进屋里，“今天星期天，可以好好跟你两个小哥哥玩玩，他们俩还在楼上睡着呢，你去把他们喊起来，大姑在底下打面。”
　　赵小飞点点头，心里想了个坏点子，他轻手轻脚的上了楼，然后屏着气拧开那间卧室的门。一推开门，只见顾北桥蜷缩着身体靠在窗边，傻子紧挨着他，一张两米大的床，两人挤在一起只占了二分之一不到，正睡得香。
　　赵小飞偷笑一声，踮着脚尖走到床边，爬上了床，在傻子耳边大喊一声“啊！”
　　傻子吓得一抖，忙睁眼起身，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看见赵小飞在旁边哈哈大笑才意识到被人捉弄了，掀开被子一把把他拽到地上，骑在他身上就揍他。
　　“打人啦！傻清打我！大姑！大姑！”赵小飞捂着脸大叫，生怕拳头落到自己脸上。
　　顾北桥从被子里探出头，没好气的瞪了两人一眼，本来昨晚就失眠，凌晨才睡着，睡的正沉就被赵小飞惊醒了。他慢吞吞地翻了个身，看着傻子的拳头又在赵小飞身上打了几下，才出声道：“不许打了。”
　　傻子又锤了几下才放过他，站起来骂道：“烦人精！”
　　赵小飞眼里闪过一丝恼恨，嚷嚷道：“我喊大姑去！”爬起来往楼下跑走了。
　　顾北桥打了个哈欠，又倒回床上，蒙头睡起来。
　　傻子也钻回被窝里，拱着身体挤到顾北桥身后，又觉得不舒服，于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顾北桥的睡衣往上卷了一截，露出腰来，正好被傻子碰到了肚子上的痒痒肉，手肘下意识地往后一顶，暴躁地说：“别挨着我！”
　　傻子只好缩回手，正想闭眼继续睡，只听赵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傻清，你是不是打小飞了？他刚过来你就打他，不能让着他一点吗？”
　　赵姐推门进来，见傻子一脸无辜的躺在床上，又放软了声调，“这几天不许打小飞，好好跟他玩，听到没有？”
　　傻子点点头，解释道：“他吵我，我困。”
　　赵姐无奈的说：“好吧好吧，你俩继续睡吧，我不让小飞过来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总是任性又好说话，常常前脚吵架，后脚就依旧笑嘻嘻的凑一块玩去了。赵小飞听到大姑说她把傻清教训了一顿，心里的气也就很快消了，但大姑又不让自己找他们玩，只好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无聊地拿着遥控器翻来覆地去换台。
　　好不容易等两人睡醒出门，赵小飞开开心心地走到他们面前，“有什么好玩的吗？”仿佛之前自己跟傻清压根没发生过节。
　　可是两人都没理他，干着自己的事。
　　自从上次帮赵姐浇过一次花，顾北桥就自觉地接管了这个任务，每天早上洗漱完，就拿着红色的塑料水壶在阳台上转悠，听到哪棵小花喊渴就给它浇浇水。除了浇花，他每天都会问粗陶盆里那几株纤弱的植物一些问题，可它们从来都没回答过。
　　顾北桥在阳台上拨弄花草，傻子就靠着阳台的门框看他，听见他和花草们说话不时也会插上一两句话。
　　顾北桥看着吊兰发黄的小叶芽，皱眉问道：“怎么了？”
　　吊兰恹恹的声音传来，“都怪绿萝长得太快，把阳光全遮住了，害得我都晒不到太阳。”
　　顾北桥帮它挪了挪位置，又拿出一把剪刀替绿萝修剪掉过长的藤叶。
　　绿萝叫道：“疼！”
　　吊兰说：“谁叫你像吃了化肥一样长那么快！”
　　绿萝委屈的说：“我也不想啊，可只要呆在清水里，我就能长大……”
　　顾北桥打断它们，“好了好了，一会就不痛了。”
　　赵小飞靠在沙发上看着顾北桥的嘴动了动，也不像是跟傻子说话，奇怪地问道：“桥桥哥，你说什么呢？”
　　傻子嫌弃似的看他，“桥哥在跟小花说话呢。”
　　赵小飞哈哈大笑，“傻清！花又不会说话，你懂不懂啊！”
　　顾北桥回头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继续摆弄着手下的花，用只有阳台上的植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才不懂呢。”
　　“就是！我看他才是傻子，笨蛋！”月季和多肉等植物们纷纷应和着。
　　这一天下来也还算平静，面馆忙的时候顾北桥就下楼去帮忙，客人少了就上楼看电视里放的动物世界或者蹲在阳台上看花花草草。
　　他安静地坐着，傻子也安静地陪他，只有赵小飞心里急的跟猫抓的似的。一会跑到楼下跟大姑说几句话，一会又上楼看看两人有没有背着他玩什么好玩的。
　　天终于黑下来，赵小飞也死心了，他往沙发上一摊，看着电视里蠕动在菜叶上的小青虫，叹口气说：“我算是明白了，世上竟然有这么无聊的人……”
　　晚上洗完澡，赵姐问他们：“那张床睡得下三人吗？要不要再打个地铺？”
　　赵小飞说：“够睡的，我们都不胖。”
　　赵姐不反放心的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不许吵起来，傻清不许打架，小飞也要听话，不然告诉你哥去。”见几人乖乖点头，才关上门离去。
　　赵小飞穿着一身奶白色的睡衣，上面印着小黄鸭，眨着那双大眼睛，显得十分可爱。他站在床上，叉着腰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我不和傻清睡，我要挨着桥桥哥。”
　　傻子眼一瞪，立刻搂住顾北桥宣告占有权，“不行！我要和桥哥睡！”
　　顾北桥甩开傻子的胳膊，自顾自地上了床，贴着窗边躺好，冷淡地说道：“睡觉，别说话了。”扭过头闭上眼。
　　赵小飞忙掀开被子凑了上去，却被傻子一把攥住胳膊，往下一拉，“你睡外面。”然后只能眼睁睁地注视着傻子躺到了中间。
　　赵小飞隔着被子踢了傻子一脚，“臭傻清！”然后无奈地躺在最外边。
　　关上灯，墨绿色的窗帘也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外面的灯光，卧室里一片黑暗。
　　赵小飞颤颤巍巍地声音传来，“我……我有点害怕……”
　　傻子撅着屁股背对着他，不解地问：“怕什么？”
　　“那么黑……会不会有鬼？”赵小飞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只要一闭眼，眼前就是面目狰狞的鬼怪，“红眼睛，长舌头，身上长满白毛……电视里的鬼就是这样的。”
　　傻子身体一僵，往顾北桥那边靠去。
　　顾北桥不满的推了推傻子，冷冰冰的说：“怕什么？我可是见过鬼的。”
　　赵小飞的好奇心立刻战胜了恐惧，忙问道：“桥桥哥，你见过的鬼长得什么样？是不是青面獠牙，眼珠子瞪得跟铃铛一样大？”
　　顾北桥轻哼道：“不是，它长得跟人一模一样。”
　　“那你怎么知道它是鬼？”
　　顾北桥眸中森然，“它没有影子，还会吃人。”
　　赵小飞不禁摸了把生满鸡皮疙瘩的手臂，“那你见过它吃人吗？”
　　顾北桥道：“当然，有天夜里它就站在我的床头，它先问我睡了没有，见我没理它就捂住了我的嘴，我叫不出声来；它又压住我，让我不能动弹……然后就要拿爪子划我的脸，它笑着说：‘顾北桥，你怎么不去死’……”
　　赵小飞问：“你看到它的样子了吗？”
　　顾北桥冷笑道：“我每天都和它生活在一起。”
　　这时两人突然感觉被子下面抖动了起来，赵小飞喊了一声，“傻清？”
　　傻子整个人缩在被子底下，不断发抖。
　　顾北桥揭开被子，摸到他刺猬似的头，顺着圆圆的脑袋揪住了一只耳朵，“出来。”
　　傻清把脸埋到顾北桥怀里，呜呜叫着，“怕……”
　　顾北桥硬把他按回床上，赵小飞道：“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要怕。”
　　三人终于并排躺好，赵小飞感叹道：“还好我没遇到过，不然肯定吓得屁滚尿流。”
　　话音刚落，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睡了吗？”
　　三人屏住呼吸，一声不吭，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着。
　　‘吱呀’，门被推开，从阴影里走进来一个人。
　　赵小飞撕心裂肺地大喊：“鬼呀！”
　　赵姐把灯打开，没好气地说道：“瞎叫什么！”
　　赵小飞看了看地上，赵姐黑漆漆的影子的就投在她脚下，松了口气，“大姑，你吓死我们了。”
　　赵姐拍了拍胸脯，“你才吓死我了呢，那一声鬼叫！我来看看你们睡得挤不挤，挤的话让傻清跟我睡去。”
　　傻清忙把头缩到被子底下，“不挤！”
　　赵姐叹口气笑道：“好吧，那我出去了啊，大晚上的早点睡。”
　　赵小飞心有余悸的看了看顾北桥，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地面，问道：“桥桥哥，看什么呢？”
　　顾北桥回过神来，重新躺了下去，“关灯，睡觉，晚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