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衣，衲衣

　　衲衣猛然想起了已经去世的外婆，像是突然被人抓住了心脏，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痛苦之余，她又万分震惊：“你怎么知道？”

　　康帅的左手捧着她的佛坠子，看着她说道：“那次在老家，我第一次见到它，就觉得熟悉，只是记忆有点模糊，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最近才想起来，我当年应该在麻省总医院见过你……”

　　衲衣瞬间就不淡定了，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四年前，我的确在那家医院陪着外婆，可是，我对你一点印象也没有啊！按理说，你长得这么帅，我没理由没印象啊？”

　　康帅笑着没说话，手指卷着她胸前的头发，举到鼻尖闭着眼轻轻地嗅。

　　衲衣努力回想了很久，记忆中仍然没有他的身影，也没有精力再去想了。

　　“你到底在哪里见过我呀？”她一把抢过自己的头发，不高兴地瞪着他，“你是不是在逗我开心？”

　　康帅抱着她，语气温柔：“没逗你——你不是好奇你妈妈为什么信任我吗？我想可能和你外婆有关。”

　　衲衣感觉自己当年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心里痒痒的，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听着，活似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她仰着脑袋、睁着好奇的双眼看着他，问道：“你还见过外婆？”

　　“嗯，”康帅道，“那时候我在那边实习，在各个科室轮流值班，那段时间医院比较忙，我就被临时调到脑肿瘤科了，在你外婆的病房里值过班，见过你两次，两次你都睡着了，手里却一直攥着胸前的这块坠子……你外婆说，那是你的救命符，因为丢过一次，所以你连睡觉也要死死攥着。”

　　“怪不得……”衲衣捧着佛坠子低喃，却又有点小气愤，“你都见过我两次了，当初诓我进诊所也没认出我来吗？”

　　“没，”康帅坦然承认，“我才见了你两次，你还都睡着了，我其实根本不知道你到底长什么样。”

　　衲衣故意凶狠地掐他腰间的肉，手上却舍不得用力，反而抱住了他的腰，软软地唤了一声：“帅哥……”

　　“嗯？”

　　衲衣往他往里钻了钻，话里包含思念：“你知道吗？外婆出院后，总在我们跟前说那儿的医生和护士都很耐心温柔，还总是提起一个叫小康的中国实习医生，我至今都没往你身上想，而妈妈很显然早就知道你就是外婆口里的‘小康’了……”

　　康帅感觉胸口湿了一片，低下头捧起她的脸，嘴唇轻轻触到她的鼻梁上，低声问：“想外婆了？”

　　“嗯……”衲衣嗡嗡应了一声。

　　与外婆有关的一切，都能触到她心底最柔软的心事，让她能在他面前卸下所有的壳、拔掉所有的刺。

　　康帅不知道怎样去安慰，却又实在不想看到她哭得这样伤心，慢慢俯下脸，轻轻吻上了她的唇，将她低低的抽泣声全吞下了。

　　李润志在客厅坐立难安，听到卧室那边传出的低低谈话声，他并不确定康帅是否醒了，好几次都想进去看看。

　　卧室里突然安静了，他实在受不了这样干着急，扯开嗓子喊道：“康帅！”

　　没反应。

　　他又喊：“小师妹，康帅醒了没有？”

　　还是没反应。

　　他忍住踹门的冲动，又不死心地大喊了一声：“小师妹！”

　　衲衣真心觉得外面的那个声音很吵，专门坏人好事。

　　她死死抱着康帅的肩，见他又想要回应外面的人，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耳朵，霸道地命令道：“不准理他！”

　　她抱着他的脑袋，作势又要亲他。

　　康帅笑着在她的嘴上亲咬了几下，扶着她的后脑勺，轻声哄道：“娜娜乖，阿志是我叫过来的，不能一直晾着他。要是把他气走了，下次就请不动他了。”

　　衲衣明显有些意犹未尽，用近乎哀怨的目光看着他：“你好些天没碰过我了……”

　　康帅已经下床套上了T恤，回身拍了拍她的脸蛋，哄着：“这些天忙，没时间也没精力，体谅一下。”

　　他说的是事实，衲衣也不是真的要在这种事上为难他，听话地点了点头，又惴惴不安地问道：“你不回诊所真的可以吗？”

　　康帅一边对镜理着头发，一边回答着她：“有老肖在，没问题的。他坐诊的这两天，诊所生意似乎更好了，把附近药店的生意都抢过来了一些。”

　　衲衣很公允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论医术，你的确在他之上；但论对待病人的态度，他比你亲切耐心，还能陪病人话家常，更讨喜一些。”

　　康帅将她抱下床，敲了敲她的脑袋，不高兴地皱着眉头：“在我面前夸别的男人，欠管教了是吧？”

　　衲衣揉着脑袋很不忿地看着他，据理力争：“我这是就事论事，你太不讲理了！”

　　康帅却说：“即使是事实，也不准夸他却损我！你是我老婆，只能夸我！”

　　衲衣真心觉得这人很不讲理，想和他好好讲讲道理，却又听到李润志在外面催命似的叫唤，只能先放过康帅。

　　李润志见两个人牵着手走出来，从前只觉得辣眼睛，现在觉得除了辣眼睛，心里还很不是滋味。

　　他故意视而不见，有一肚子牢骚想要发出来：“你俩在房间里做什么呢？叫你们都不知道应一声，我还以为你们死在里面了，还想着替你们收尸呢！”

　　“呸呸呸！”衲衣很不乐意听到这么不吉利的话，白眼看他，“咒谁呢？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狗嘴里能吐出象牙才是见鬼了呢！”李润志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肚子里的委屈气愤仍然没有得到释放，“他既然都醒过来了，你们告诉我一声不行吗？我一个人在这里急得要死，你们就躲在里面卿卿我我，你们摸摸自己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衲衣做贼心虚，没有和他针锋相对，默默地走到沙发上坐下了。

　　火锅的汤水换了新的，只能是李润志的杰作。

　　她突然就生出了深深的内疚感，看着气急败坏的李润志，语气格外真诚：“师兄，的确是我做得过分了，对不起！你吃饱了吗？没吃饱就再吃点，菜不够，我再出去买……”

　　“不用了！”李润志有点不适应她太过真诚的双目，连忙摆手拒绝，“让康帅先吃点吧！吃饱了也好谈正事！”

　　被两个人盯着吃火锅，康帅很不自在，草草吃了两口就作罢：“先撤了吧。一个人吃，两个人围观，我压力很大，回头再吃。”

　　三个人将客厅收拾干净，康帅抱出了卧室的笔记本电脑，登录了暗网。

　　衲衣和李润志一左一右地围在他身侧，看着他熟练地点开一个个英文网页，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最后，屏幕上的页面定格在了一款视频的售卖窗口——《Lichniy Nomer》

　　康帅没有点开视频，但是，视频封面上的人，衲衣却十分熟悉。

　　“这是姜斯利？”衲衣惊道，“为什么姜斯利的视频会在这里？”

　　“要钓到邹良超这条鱼，必须要用到她！”康帅的语气十分严肃，抬头看着她，“娜娜，你这是第一次接触暗网，里面的很多东西你都会接受不了，但是，我现在必须要让你清楚这里面的一些门道。”

　　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楚一些，他将电脑屏幕对着她，而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之前我和你说过，姜斯利的‘死’是我设计的，而计划能顺利实施到这一步，也多亏了你妈妈从中帮忙。你不是一直好奇我是怎样引邹良超上钩的吗？答案就在这里。”

　　衲衣已经看过视频了，虽然知道是做戏，但是，她还是没办法直视一个人自杀的全过程。

　　她道：“我不是太懂。”

　　康帅道：“你再仔细看看。”

　　衲衣的内心是拒绝的，猛地合上了电脑，闷闷地道：“我不想看，你解释给我听。”

　　“我说不出口，”康帅主动让了位置，将李润志推了出来，“让阿志解释给你听。”

　　李润志此时才明白过来，他被这人一个电话叫过来，原来只是为了替他做回解说员。

　　还他妈不带商量的。

　　他怒视着康帅，想骂人，却又被那人抢了先：“账号是你的，我只是借来用了一下；而且，你也清楚这里面的门道。由你说，娜娜容易接受一些。”

　　李润志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我他妈真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我说就我说！说完了，连小师妹也给你带走得了！”

　　康帅信誓旦旦地道：“娜娜不会跟你走的。”

　　“能不能别废话了？”衲衣现在心情很低落，也很烦躁，不想听两个大男人唇来舌往的，“谁说都一样，赶紧给我说清楚，暗网到底是怎么回事？帅哥之前和我谈到他的计划时，可是连提都没提过，三两句话就将我忽悠过去了！”

　　李润志幸灾乐祸地笑道：“还不是怕你发现他不为人知的邪恶嘴脸！”

　　似乎是为了报复康帅的无耻，他故意坐得离衲衣十分近，几乎都要和她脸贴脸了。

　　康帅看得眉峰一紧，警告的话还没出口，衲衣就一个巴掌拍了过去：“离那么近干嘛？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别趁机占我便宜！”

　　李润志十分憋屈，但是，理亏的是自己，他只好忍气吞声，慢悠悠地开了口：“暗网呢，顾名思义，就是黑暗中的网，是网络世界里的万恶之地，里面网罗了人性的一切罪与恶，你无法想象平日里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会在这里做出什么毁灭人性的事出来，所以，你不会知道你被偷拍的视频被那些畜生挂在这里后，被多少人买走了，最后，还是康帅……”

　　“有让你说这些没用的吗？”康帅冷声打断了他，态度十分冰冷强硬，“说姜斯利的事。”

　　李润志觉得他的眼神有点恐怖，牢骚也不敢发出去了。

　　而衲衣却不怕他，紧紧追着李润志问道：“最后怎么了？”

　　李润志有点苦恼，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听谁的。

　　然，他还没做出决定，康帅就缓声说道：“你的视频已经不在上面了，以后也不会再出现了。”

　　“为什么会不在了？”衲衣感觉事情很不简单，康帅的一言一行更不简单，“帅哥，你到底做了什么？”

　　康帅静默许久，才沉声道：“你会接受不了。”

　　“你他妈都不告诉我，怎么知道我接受不了！”衲衣暴起，指着李润志、看着康帅，气红了眼，“根据他说的，我也大致明白了暗网是个什么鬼地方！你将姜斯利的视频通过他的账号挂在了暗网上，我看到下面标了价格，100BTC，不是美元英镑什么的，这里面的交易都是用类似于BTC这样的虚拟币吧？都是违法的吧？你就是利用姜斯利的视频，然后再通过天价将无关紧要的人阻在门外，钓来了邹良超吧？”

　　衲衣也猜到自己的视频被挂上暗网后，一定也被高价出售给了那些猥琐变态的人。

　　这让她十分恼火，却又无能为力。

　　暗网上的交易能够这么明目张胆，怕是各个国家都还没有找到简单有效的方法来摧毁这种充满肮脏交易的存在。

　　但是，她最恼火的不是自己被“卖”了；而是康帅为什么会活跃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里？

　　“帅哥，你到底在里面做了什么？”

　　康帅惊讶于她的推断能力，许久都没有说话。

　　李润志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连忙道：“好像没我什么事了吧？没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衲衣红着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去留。

　　李润志有点沮丧，瞬间感觉自己真是多余的那个人。

　　静默中，康帅突然对他说了一句：“辛苦了。”

　　出于真心的话，李润志不会拒绝，欣然接受：“那我走了！”

　　“嗯！”康帅的心思不在他身上，只是简单地应了一声。

　　李润志离开后，衲衣仍然觉得心里憋得慌，去冰箱里取了一罐冰啤酒，一个人坐在沙发角落里喝着。

　　康帅慢慢挪了过来，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娜娜，我没做违法的事，姜斯利的视频是经过警方允许后才放上去的，是为了破案所需的手段。”

　　“那你又是通过什么手段，让我的视频从上面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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