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衣，衲衣

　　“我在追求你，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康医生抬手将她靠过来的脑袋推开，笑着说：“有些话不能乱说，说出来是要负责的。”

　　衲衣有一瞬间的犹豫，车上的乘务员突然发话了：“到站了！大家记得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乘务员发完话，车上的乘客已经开始动身清点行李了，过道里一时拥挤不堪。

　　衲衣随手抽出前排座椅网袋里的水，催着坐着不动的康医生：“哥，到站了，你还不动？你不是赶时间吗？”

　　康医生气定神闲地将手机收进裤子口袋里，拧开矿泉水瓶盖喝干瓶里不多的水：“等人都下了，再下。”

　　衲衣却不停地晃动着双腿，脸色微微泛红：“我肚子疼，内急……”

　　康医生眼皮一跳，脸上有些不自然。

　　看乘客下得差不多了，他慢慢起了身：“我下去拿行李，你……”

　　话没交代完，衲衣已经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车，很快又折了回来，将手中的半瓶水塞到他怀里：“纸巾！纸巾！我的纸巾在包里，包在你箱子里！”

　　康医生取了行李，从她包里翻出一小包纸巾，又自己取了一包备用。

　　汽车站内的乘客并不多，衲衣不用排队就可以自由选择厕所隔断，内心竟然有点小激动。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有点旅途不适，才会肚子疼，可看到有血流出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靠！

　　半个月前，姨妈不是刚走吗？怎么又来了？

　　还好裤子上没落下血迹。

　　背包在康医生箱子里，而且这次出门也没有带姨妈巾，现在出去有点尴尬。

　　手机在左右手里来回掂玩了几回合，她还是决定向康医生求助。

　　电话被接通，衲衣有点难为情：“哥……那个……”

　　不知不觉，她竟觉得自己叫他“哥”比叫“叔”更顺口。

　　而康医生见她说话吞吞吐吐，有些急：“你出来没呀？”

　　“没……”衲衣紧咬着牙关，心一横，道，“帅哥，我姨妈来了，你帮我去买……”

　　“姨妈？来这里了？”

　　衲衣欲哭无泪，硬着头皮解释道：“此姨妈非彼姨妈，是女生才有的姨妈，懂吗？”

　　电话那头，康医生许久都没有说话，衲衣又不安地唤了一声：“帅哥？”

　　“真是麻烦！”

　　衲衣理亏，低声下气地哀求着：“你买了，帮我送到外面的公共洗手台那里，我出去拿……”

　　话还没说完，那头便抱怨着：“事真多！”

　　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她心里没底，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帮她这个忙。

　　衲衣心里苦恼纠结得要死，蹲得腿脚发麻，康医生连个音儿都没有。

　　她很想撸起裤子，出去等，可是，这样的关键时期，万一裤子上落了血，那就太有损形象了。

　　手机终于响了，衲衣欢喜地接起：“哥！”

　　“出来！”

　　话里带着气，语气很不好。

　　衲衣知道他很不容易，立马撸起裤子迎了出去。

　　康医生黑着脸将她的烂背包扔到她臂弯里，一句话不说就拖着箱子出去了。

　　姨妈巾的牌子是七度空间。

　　这个牌子她现在几乎不用了，常用的牌子是奈丝公主，这个地方的小商店怕是买不到。

　　不过，康医生没有买错尺寸，已经值得表扬了。

　　期间，她又上过几趟厕所，发现那些血根本跟姨妈没有关系。

　　她曾经好歹是医学院里的学霸，虽然学业荒废了一年，该有的知识点还是牢记在了心上。

　　她这是便血啊！

　　是病啊！

　　得治啊！

　　她将自己的身体状况向康医生说了，两人在镇子上的诊所里检查了一遍，医生说是痔疮，情况不严重，给她开了一点药。

　　衲衣这才放下了心。

　　而康医生果真没有骗她，他老家真的藏在了荒僻的山沟沟里。

　　她跟着他转了好几趟车，终于在车进入一条崎岖不平的石子路后，她才见到了他口中形容的那个村子。

　　因为村子里接连下了几场雨，进入村子的土路泥泞不堪。出租车司机将两人在石子路的岔路口放下后，收了钱，有些埋怨地说道：“载你们这一趟不容易，这个地方太偏了，回程我也别指望拉上客了……以后这样的生意，我不接了。”

　　衲衣便有些不高兴了：“我们多给了一倍的钱，这生意您不亏！”

　　司机道：“这一趟来回的时间，我能载好几拨客人了……算了算了，算我倒霉吧，遇上你们这样的乘客。”

　　衲衣气得吹鼻子瞪眼，还想理论理论，康医生叫了一声：“娜娜。”

　　她只能住了口，气鼓鼓地看着司机开车走远了。

　　在踏上泥土路之前，衲衣还有些犹豫到底要怎么穿过这条泥泞不堪的土路，却见康医生已经弯下腰去脱鞋、卷裤腿。

　　她双目顿时一亮，似想起了与童年有关的些许快乐记忆。

　　康医生偏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有些勉强，语气竟带着歉意：“要不你在这边等等，我将行李搬过去，再背你过去？”

　　衲衣卷起裤腿，将运动鞋拎在了右手里，笑着催促着：“别矫情了！快点走！你不知道，小时候在外婆家寄读，我最喜欢赤着脚在黏糊糊的泥地里走啦！”

　　康医生默默看了她片刻，笑着打趣道：“没少挨骂挨打吧？”

　　“才不会呢！”衲衣仰着脑袋瞅着他，反驳道，“外婆那么疼我，我再一哭扮可怜，外婆反倒要哄我呢！”

　　说着说着，她似忽然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率先踏进了泥地里。

　　康医生提着箱子，一直默默不语地跟着她身后。

　　偶尔有白蝴蝶在路边的草丛里翩跹飞舞，衲衣总会放慢步子悄悄靠近，手还没伸出去，停歇的白蝴蝶便振翅飞走了。

　　屡试屡败，衲衣也不再和这些白蝴蝶嬉耍了，快走几步，追上了前头等她的康医生。

　　“帅哥，你老家挺漂亮的啊！有山有水！”

　　不远处的山上是一片又一片的果园，有金灿灿的柿子、黄澄澄的沙糖桔。远一些，衲衣便认不出来了。

　　走了这一路，她也见到了每家每户门前都会种上一两棵果树，就连路边也有野生的荔枝树和各种野菜。

　　进村时，天就快黑了。

　　这一路上，衲衣几乎以为这个村子里不通电，竟然看不到一间屋子里有灯光。偶尔亮起的光十分微弱，让她确信那只是烛火。

　　然而，她毕竟在乡下生活过，知道农村熄灯熄得早。几乎吃过晚饭，村里人闲聊几句家常就各自回家睡觉了。

　　所以，她也就不再担心这里不通电的问题了。

　　太阳完全下山后，整个村子就被一股浓重的黑暗笼罩。

　　好在，头顶有星光。

　　雨后的星空格外明净璀璨，仿佛被打磨过的水晶石，澄澈得不染纤尘。

　　“到了。”

　　康医生在一家黑漆漆的平房前停下，掏出钥匙开了锁，又摸黑进了屋里。

　　他按了按墙上的开关，没反应。

　　衲衣在门前的水洼里洗了洗脚，在星光的指引下，跟进了黑漆漆的屋子：“怎么了？”

　　“没电。”

　　康医生对这间屋子的布局早已了然于胸，即使看不清脚下的路，也能在黑暗中摸清各个房间的位置。

　　每个房间都试了一遍，没有一处亮了灯，他才确信真的没有电：“应该是整个村子都停电了。”

　　衲衣的心头如同浇了一盆凉水。

　　她现在又饿又累又困，只想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可如今整个村子乌漆嘛黑的，习惯了城市的灯光和热水器，她真的有点不太适应。

　　康医生赤着脚、叉着腰在门前走了两圈，见衲衣坐在门槛上昏昏欲睡，走过去蹲在了她面前：“娜娜。”

　　衲衣浑身一个激灵，脑袋微微清醒了一点，眼睛却睁不开。

　　她用双手揉了揉眼睛，哈欠连天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康医生低声道：“你待着不要乱跑，我去隔壁借点蜡烛。”

　　衲衣看着他，犹犹豫豫地道：“能借点吃的吗？”

　　“我去看看，要是没有，我借点米回来。”

　　屋里有了光，衲衣才觉得身上的疲惫得到了一丝缓解。

　　她本以为康医生长久未归，屋里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没想到屋里却十分干净整洁，仿佛住了人一样。

　　衲衣举着蜡烛各个房间里参观了一遍，大致摸清了这间屋子的布局。

　　很典型也很简单的布局。

　　大门进来，是一间不算宽敞的屋子，在她家乡那边称作堂屋，现代化一点就是客厅。

　　堂屋后，有一个小门，矮身钻进去是一间存放杂物的杂物室。

　　堂屋一边是主人家的卧室，分两间，主卧和次卧之间有一道水晶门帘，用手一碰，就会发出悦耳的声音。

　　堂屋另一边则是烧火做饭的厨房，角落里砌着一方土灶台。

　　此时，康医生就忙着在灶台边生火煮饭。

　　衲衣被滚滚白烟熏得眼睛又疼又酸，走过去问了一句：“你会用灶台生火吗？”

　　康医生咳得双脸通红，在白烟里回了她一句：“以前会，好久不用灶了……刚才点着了，这些柴火都潮了，很头疼。”

　　衲衣很想帮忙，可她从来没干过这些活，对此一窍不通。

　　“帮我看着一点火，我去借柴！”

　　康医生不仅借来了柴，还借来了油盐酱醋菜，再生起火来就利索多了。

　　他觉得衲衣待在厨房不但帮不了忙，还碍事，便将邻居送给他的两颗桔子塞给了她：“要是饿了，吃点桔子。不是很困吗？先去睡会，饭好了，我叫你。”

　　衲衣觉得康医生自从回到老家后，对她的态度都好了许多，似乎没有再对她说过什么重话了。

　　她高兴地跑出屋子，在门前走了几圈，一边吃着桔子，一边想着康医生，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眼里的目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在这寂静僻壤的山野穷乡里，她猛然察觉到了自己内心隐藏的一份心思。

　　她不仅仅是因为感激、愧疚，才追着他来到了这里。

　　衲衣已经闻到了饭香，她再也藏不住这份突然被挖掘的心思，风一样地跑进厨房，欢喜地叫道：“帅哥！”

　　康医生坐在灶膛前，正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双眼盯着灶膛里的火，没空理会她，懒懒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衲衣几步跳到到他身后，突然倾身，快速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康医生一怔，终于抬起了头，震惊又茫然地看着她。

　　许久，他才皱眉，不高兴地质问着：“发什么神经？”

　　衲衣踢了踢他身下的凳脚，坦然大方地看着他，铿锵有力地说道：“我才没有发神经！我亲你，是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从现在开始，我要正式开始追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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