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衣，衲衣

　　在衲衣抱住张泽灵的那一刻，他便听到她在他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这里有监控，你……扶我到酒架旁，然后，开几瓶红酒，越多越好……”

　　她浑身烫得厉害，连说话时嘴里吐出的气息也灼人，张泽灵不敢伸手抱她。

　　犹犹豫豫间，他又听到衲衣不耐烦地催促道：“我他妈浑身没劲走不了路，憋得很辛苦，趁我还有理智，快点！”

　　张泽灵眉头一紧，犹豫地伸手扶过了她的腰，弯腰将她抱起。

　　衲衣浑身一僵，压住心底那被药性激起的欲念，不满地看着他：“没让你抱我！”

　　张泽灵没说话，快步走到酒架边将她放下，又利落地取了几瓶红酒，一一开瓶。

　　开酒瓶时，他还有点不放心衲衣，低头去看，她正无力地在靠坐在酒架上，伸着手含糊不清地说着：“酒……给我……”

　　张泽灵默默递了一瓶开了瓶塞的红酒到她手中，她接过后，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下去。

　　他知道，她是想利用酒灌醉自己，以此对抗体内的药性。

　　接连干了三瓶红酒，衲衣不停地打着酒嗝，一边喝一边流泪。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往嘴里灌酒似乎成了一种惯性，即使胃里难受得几欲作呕，她也只是一个劲地给自己灌着酒。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要酒时，张泽灵站在一旁没再递酒，只是垂着眼静静地看着她。

　　衲衣抬起通红的脸看向他，眼中的他却分裂成许多虚影。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

　　她甩了甩头，露出一抹醉醺醺的笑：“帅哥，给我酒喝啊！”

　　她双手撑地，尝试着站起来，每次都跌倒在原地。

　　张泽灵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慢慢伸出手掌摸了摸她的额头，她却只知道望着他傻兮兮地笑。

　　而他知道，她不是在对他笑。

　　此刻，张泽灵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滋味。

　　有点欣慰释然，却又有点失落惆怅。

　　他知道她在霍家生活不容易，所以，纵使她脾气再坏，只要不触及他的道德底线，他都会迁就她纵容她。

　　而他想要的，不过是她无忧无虑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曾经，那只属于他的笑容，已被他人占有。

　　张泽灵屈膝将已经神志不清的衲衣从地上抱起，将她抱到床上放下，细心地替她盖好被子，便坐在了床边。

　　酒窖的门被打开，小天从地下一层下到地下二层，看到守在床边的张泽灵，有点诧异：“张先生没有趁人之危，夫人果然没有看错人！”

　　张泽灵起身挡在了床沿，神色不解中还有一丝愤怒：“你们这么做有点过分了。”

　　小天道：“只是放了少量的药，不管是你们中的谁吃了那一份早餐，只要意志力足够，是可以扛过去的。”

　　他扫了一眼酒架旁的空酒瓶子，叹了一口气：“霍小姐这样对抗药效，是在糟蹋自己的身体，张先生怎么也不阻止呢？人还好吗？”

　　说着，他想上前看看衲衣目前的情况，张泽灵伸出手臂拦住了他：“先告诉我，你们夫人要做什么？”

　　小天推开他的手臂，远远地看了一眼醉酒在床的衲衣，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道：“夫人费尽心思为你们牵线搭桥，自然是想成全你们。”

　　顿了顿，小天突然认真地问了一句：“你还爱霍小姐，对吗？”

　　张泽灵心口一紧，郑重地道：“那是过去的事了。”

　　“张先生，”小天向后退了两步，朝张泽灵微微弯了弯腰，又挺直身板，诚恳而真挚地看着他，“夫人一直很喜欢你，真心希望你能和霍小姐修成正果。当初霍太太逼你离开她，你心里应该一直放不下，对吧？如今，夫人愿意冒着与霍尚两家为敌的风险撮合你们，你难道真的不想和霍小姐重归于好吗？”

　　“别再说了！”张泽灵皱着眉头打断了小天的话，目光瞥向床上的衲衣，眸光微动，“娜娜和我……已有了各自的生活，回不到从前了。何况，我……我有妻子，还有未出世的孩子……”

　　“你的妻子？曲小姐？”小天很想笑，却依旧秉持着军人严肃认真的素养，道，“张先生要是知道你口中的妻子背着你做过什么，还会死守着这场婚姻吗？”

　　张泽灵道：“人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只要改过，也没什么不可原谅的。”

　　“张先生要是真不愿接受夫人的好意，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小天劝不动他，只好使出了最后的底牌，“这里的监控监测到霍小姐被人下了药，最大的嫌疑人只能是和霍小姐独处一室的张先生，后来会发生什么，你觉得霍家人会不明白吗？”

　　不等张泽灵出声辩解，小天继续道：“你可能会说，你没对霍小姐做什么，可霍小姐现在醉了，醒来后也根本不知道你有没有侵犯她，而这里的一切证据都在我们手上，有谁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呢？”

　　张泽灵眉心凸起，心中又惊又骇，却依旧克制着：“殷太太这么做，置娜娜于何地？她是霍家小姐，这样诋毁她的名声，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

　　“霍小姐是我们夫人的心头肉，若不是张先生无情无义，霍小姐的名声也不会受损！”小天的语气始终毫无波澜，甚至显得有点生硬冷酷，“只要张先生同意离婚再娶，我们立马放了曲小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你们连她也不放过？”张泽灵慌了神，“她和这些恩怨一点关系也没有！”

　　“有没有恩怨不是你说了算的，”小天道，“我之前就说过，她能如愿嫁给你，自然是在背后做过手脚。你和霍小姐十几年来一直相安无事，她家人也从没阻止过，你难道不奇怪霍太太为什么突然要求你离开她吗？”

　　他想过，他当然想过。

　　什么门户不当，什么家族联姻……一切能想到的理由，他都想过，却独独没想过这一切和曲弯弯有关。

　　她一直表现得乖巧懂事，不吵不闹，深得父母喜爱。

　　即使偶尔爱耍些小性子，也并不妨碍他接受她。

　　因此，向衲衣提出分手后，父母劝他娶曲弯弯，他觉得适合，并没有想太多。

　　直到他发现她参与了照片一事后，他才深刻地体会到了女人嫉妒心的可怕。

　　但是，他仍然愿意相信，她只是因为爱他，才一时糊涂犯了错，从而被人利用。

　　所以，他一直在极力帮她隐瞒着。

　　张泽灵回想着与曲弯弯的点点滴滴，始终想不到她背着自己做过什么。

　　在大学的同一社团里，她是小他两届的新成员。前辈带新入团的成员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他发现，曲弯弯似乎天生比较害羞腼腆，他和她说话，她都会脸红，甚至紧张到连话也说不流利。

　　他知道自己严肃刻板，不怎么会和女孩子交流，索性让社团里的另一位女前辈带她。

　　然而，在某一次的社团活动里，她却突然走到他面前，双手紧紧握着一个白色信封，红着脸、低着头将信封递到他身前，声音细得似蚊子的嗡嗡声：“给你。”

　　当时，社团的成员大多数都在，对于她做出这样的举动，很多人就开始起哄：“情书！情书啊！老张桃花挺旺啊！”

　　她给他信封，他压根没往男女恋爱那点事上想，本想接过来。可大家这么一起哄，他就将伸出了一半的手缩了回来，镇定自若地问了一句：“是什么？”

　　社团众人颇有默契地安静了下来，听她的回答

　　“情……情书……”

　　她话音才落，社长从外面走了进来，十分同情地看着她：“妹子，你错过了最好的时间，这小子有个青梅竹马的小女友，今年高考。”

　　曲弯弯蓦地抬头，眼眶红红的，泪水在眼里打转。

　　张泽灵看着她，歉意地笑了笑：“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

　　后来，曲弯弯却像没事人一样，主动向他道了歉，似乎变得开朗了许多。

　　直到他和衲衣分开后，社团里的人又三三两两聚在了一起。

　　当时，他也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曲弯弯。

　　毕业之后，许多人和事早已物是人非，包括他。

　　谈到各自的婚恋状况，大家都已有主，甚至有人已经结婚生子了。

　　问到他时，他怔了许久，才道：“单身，未婚。”

　　她说：“我也一样，单身，未婚。”

　　这次聚会后，她频繁来家中做客，父母喜欢她，多次劝他：“你和霍家的大小姐已经分开了，就听爸妈的话，再找一个处处吧！弯弯多好啊，不仅乖巧懂事，还孝顺体贴，娶老婆就该娶这样的，关键是身世清白呀！”

　　在娶曲弯弯一事上，父母就差跪下来求他了，他即使那个时候仍然未能放下衲衣，却也深信曲弯弯才是适合他的妻子。

　　最后，他娶了她。

　　但是，不久之后，衲衣却离家出走了。

　　霍锴英找到他时，和他做了一笔交易。

　　“我知道这个时候让你暗中留意齐娜有些不妥，但是，她目前的安全我也只能交给你来负责……”霍锴英朝他歉意地笑了笑，道，“你放心，这不涉及到你们过往的私人感情，是你的公司和霍家生意上的往来。你的公司不是刚刚起步吗？无论是资金、技术还是人员，霍家都可以给你提供支持。”

　　张泽灵只问了一句：“她为什么要出走？”

　　霍锴英只是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他。

　　曲弯弯得知此事后，情绪虽然很低落，却仍然支持他这么做，只是要求带上她。

　　而父母为了早点抱上孙子，巴不得两个人时刻都在一块儿。

　　从始至终，曲弯弯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行为举止。

　　他想不通，除了照片一事，她背着他在暗地里做过什么手脚？

　　回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张泽灵不愿去怀疑揣测曲弯弯。

　　他对小天说道：“替我谢谢你们夫人的好意。如你所说，即使我和娜娜的分开，是因为弯弯在背后做了手脚，我还是不会扔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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