衲衣，衲衣

　　衲衣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看看尚蔚蓝，看看利马，再看看康帅：“帅哥……”

　　康帅轻声催着她：“过去吧。”

　　衲衣没有忘记上船之前，他对她说过的话。

　　他说，见了妈妈，就能知道他的计划。

　　让她跟着妈妈。

　　在他的眼神催促下，衲衣没有再犹豫，起身快步走向了尚蔚蓝。

　　尚蔚蓝起身打量了她片刻，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又挽住了她的胳膊，笑着对她说：“妈妈来接你了。”

　　衲衣露出一抹乖巧温顺的笑，心情却复杂难言，不知该和她说些什么。

　　她听见尚蔚蓝又和利马交谈了两句，便对她说：“走吧。”

　　“啊？”衲衣一脸懵逼，眼睛望着康帅，“就这么走了？帅哥呢？”

　　尚蔚蓝笑了笑，说：“他啊，暂时走不开。”

　　说着，她就拉着衲衣的手，在一群黑人的环视下，仪态万千地走出了船舱。

　　利马似乎不太放心，也跟了出来。

　　出了船舱，衲衣才发现，海上远远近近已经停了一艘艘大型货船，船帆和船身都标识着“尚”字。

　　打头阵的那艘货船上，她已经望见了使劲朝她挥手的李润志，还有静默在船头的康兆远。

　　尚蔚蓝既然能说服利马放了她，受她牵连的李润志和康兆远，自然也不在话下。

　　因此，见那两人已经安然无恙地上了尚家的船，她并不惊讶。

　　“这些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衲衣问尚蔚蓝。

　　尚蔚蓝笑着说：“这些都是潜水船，昨晚就在了，只是在海底。走吧，关于康帅，关于这座岛，到了我们家的船上，我会全部告诉你——哦，对了，张泽灵也已经在船上了。”

　　这是衲衣头一次见识到尚蔚蓝的手段。

　　虽然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尚蔚蓝到底做了什么，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尚蔚蓝始终都没有抛弃她。

　　尚家那只打头阵的船慢慢靠了岸，衲衣跟着尚蔚蓝下了利马的船。

　　脚步刚踏在岛上的碎石上，她回头向船上看了一眼，见康帅站在利马身后望着她，她不知为何有种再也见不到他的感觉。

　　这感觉瞬间席卷了她。

　　她猛地转身，跨上船梯，再次回到了船上，直奔康帅。

　　船上的黑人看她气势汹汹的，以为她要对利马不利，纷纷围了上来，被利马一嗓子吼开了。

　　只要康帅能为自己所用，利马就格外通情达理，很知趣地带着白洁避开了。

　　没有人阻拦，衲衣几步走到康帅面前。

　　康帅的目光黑沉沉的，锁着她；她却猜不透这眼神的含义。

　　她仰头看着他，语气不满又委屈：“你没话对我说吗？”

　　康帅唇角微抿，静了许久，才道：“你保……”

　　话没说完，衲衣突然踮起脚尖，捧起他的脸就将他的嘴给堵上了。

　　他一开口，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我不听这些冠冕堂皇的！”她依旧双手捧着他的脸，嘴唇贴着他的脸颊，轻轻地说，“不准和我说这些生离死别的话……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你不能再丢下我，知不知道？我虽然还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无论怎样，你都得活着来见我！”

　　她低头抓住他的左手，一遍又一遍抚摸着他中指上的戒指，笑着说：“你给了我希望，不能让我绝望。”

　　她眼里泛着泪光，却依然笑着。

　　康帅却觉得这笑容格外刺心，像针一样刺着他的心。

　　他从她掌中抽出双手，转而伸臂抱住了她，紧紧地。

　　“帅哥，”衲衣感觉很窝心，手指卷着他的衬衫衣领，微微仰着脑袋，眼里泛着光，“问你一个问题。”

　　“嗯，”康帅垂目看着她，低声应道，“你问。”

　　“自从你问过我的名字后，好像都没叫过我的名字呢！你还知道我叫什么吗？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事吗？你喜欢……不，你爱我吗？”

　　康帅眉心微皱，正色道：“不是只有一个问题吗？问题有点多。”

　　衲衣蛮不讲理地说：“不要在意细节嘛！这些问题，你都得回答我！一个一个来！”

　　“那你一个一个问。”

　　“好！”衲衣依着他，双臂环住他的脖子，笑着问，“我叫什么？”

　　康帅虽然觉得这种一问一答的形式有点幼稚，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她：“霍齐娜。”

　　“没错！但是，你这样叫我就太见外了，不亲热。”

　　“那叫娜娜？”

　　“嗯嗯！就这样！”衲衣欢喜地直点头，接着问，“你爱不爱我？”

　　康帅本来以为她还会抛出一堆问题来问他，没想到直接跳到了最后。

　　他沉默了。

　　如果没有忘记和她的从前，他应该会毫不犹豫地给出肯定的答复。

　　然而，现如今，他不知道内心深处因她而生的那些抑制不住的喜悦，是否和男女之爱有关。

　　如果是爱，那到底是源自身体的爱，还是灵魂的爱？

　　他无法做出判断。

　　而衲衣见他沉默深思，许久没有给她答案，一颗心忽上忽下的。

　　这种悬着心的感受，让她心慌得难受：“帅哥……我明白了，我先走了。”

　　她松开手臂，向后退了两步，腰身却突然被他的一只手臂揽住。

　　她抬头，他已俯下脸吻住了她。

　　亲吻或深或浅，或吸或吮，麻酥酥的，醉晕晕的。

　　船上都是人，她却管不了那么多，很自然地攀住他的双肩、环上他的脖子，热烈又深情地回应他。

　　她有点缺氧，头重脚轻，站也站不稳。

　　后腰被他的一双臂膀紧紧托着，她才能勉强站稳身子，靠在他怀里喘息着。

　　“为了你，我会活着。”他最后亲吻她的发顶，轻声说。

　　关于那个计划，在见到她之前就已确定去做。

　　当初，他所想的仅仅是在计划执行之前，将秦桑母子安全送走。

　　至于自己是生是死，早就不重要了。

　　哪怕是见到了她，和她有了那些说不清的牵扯之后，他求生的意识也没现在这样强烈。

　　她前来寻他，作为报答，给她一场美好的回忆，就已足够。

　　他爱不爱她？

　　答案是肯定的。

　　他将她放开，小声催着：“走吧，都在等你。”

　　衲衣不舍，又踮脚捧起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一定要活着回来见我！”

　　“嗯。”

　　衲衣满意地笑笑，怕再待下去会越发舍不得，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就跑下了船梯。

　　直到上了尚家靠岸的那艘船，她才站在船头甲板上向他所在的船张望着。

　　“帅哥——”见那艘船已经启动，衲衣跑到船头大声说道，“你一定要回来！听到没有？”

　　康帅只是笑着望着她，目光隔着海，始终平静。

　　船只远去，他的身影也渐渐淡去。

　　衲衣却不愿收回目光。

　　康兆远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侧，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

　　衲衣愕然，微微偏头，纳闷不已：“谢我做什么？”

　　康兆远望着那艘渐渐驶远的船，船上已不见了康帅的身影。

　　“他刚才看我的目光，我感受到了……”他嘴角微扬，一脸知足，“那是儿子看父亲的眼神。你和他提过我，对吗？”

　　“啊哈？”衲衣在脑海里场景回放了一遍，有点心虚，“是提过……”

　　虽然是好心说明了两人之间的父子关系，但是，却没说什么好话。

　　衲衣怕康兆远揪住这件事不放，连忙找了个离开的借口：“妈妈在船舱等我，我先进去了！”

　　康兆远一点疑心也没有，跟在她身后，慢慢进了船头最舒适宽敞的船舱里。

　　这次能见到康帅，是个意外，也是个惊喜。

　　虽然没近距离看过他，甚至没和他交谈过一个字，但是，目光接触的那一刻，他感觉这一趟值了。

　　那目光里的情感哪怕仍不够坚定，却是他这些年来，头一次在这个儿子眼中看到的带有温度的眼神。

　　船舱里，衲衣总算是见到了病怏怏的张泽灵。

　　他被尚蔚蓝安置在船舱的簟席上，随行的医生每隔两个小时就要替他检查一遍身体。

　　检查一次，就打一剂药。

　　衲衣刚进船舱，那医生刚好给他打完了药，垂着眼对尚蔚蓝低声说着：“仅凭药吊着他的命，不是办法。”

　　尚蔚蓝始终低垂着眼帘，许久才问了一句：“你的药，还能吊他多久？”

　　“这个……”医生看了看簟席上活死人一样的张泽灵，眼神悲切，“夫人，我实话跟您说吧，他这条命，吊不住了。先前一天二十四小时，也只需要给他输四次药，现在隔两个小时就要输药，剂量也加大了不止一倍……恐怖坚持不了两天了。”

　　衲衣听了医生的这席话，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她慢慢走到张泽灵躺着的那床簟席旁，屈膝蹲坐了下去。

　　相较于那天见到他，他如今的样子已经让她有些认不出来了。

　　眼前的他，让她不由自主地将他与过去抽大烟的人联系到了一起。

　　脸消瘦得几乎只剩下五官，她肉眼就能大致判断他身上的骨骼形状。

　　“张泽灵？”她手指轻轻按着他颈部的脉搏，虽然很弱小，但至少还在跳动，“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张泽灵有意识。

　　他虽然连抬起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也时常听不清周围人说话的声音，但是，衲衣的声音，他却能迅速而准确地抓住。

　　他想睁开眼看看她，可那微弱的意识已经无法控制他的身体了。

　　衲衣看到他的手指微微抬了抬，眼中光芒大亮，忙倾过身子，在他头顶上方说道：“你听得到，对吗？听得到就好！你说不了话不要紧，我说，你听着！”

　　她挪坐得离簟席远了一些，跪趴着身子，直对着他的耳朵，说：“张泽灵，其实，我早就不恨你了，倒是很感激你！我从小脾气就坏，不讨人喜欢，你是除了外婆之外，头一个百般对我好、能发现我优点的人，让我没有自暴自弃下去。那时候的你，对我而言，就是一切，所以，你突然不要我了，我就感觉天塌下来了，甚至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那段时间，我的确恨你恨得要死，可我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你说，我为梦想坚持的样子最让人心动，让我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要忘记自己的梦想！我都记得——”

　　她看到张泽灵的嘴唇动了动，嘴里发出极细微的一声叫唤。

　　她贴耳去听，听到他在唤：“娜娜，我……”

　　“你想说什么？”衲衣激动不已，声音发颤。

　　“霍小姐……”

　　医生认为衲衣的举动是在加快病人的死亡，正欲出言阻止，却见尚蔚蓝向他使了一个眼神，而后向他摇了摇头。

　　他只好作罢。

　　而张泽灵嘴里发出的声音细小又模糊，旁人根本听不清，衲衣凑得近，也只能勉强听清两三个字。

　　“看？”她疑惑，转瞬明了，“康？康帅？帅哥怎么了？”

　　直觉告诉衲衣，张泽灵想要和她说的话，很重要。

　　然而，张泽灵已经失去了言语表达能力和行动自主能力，她已经不奢望能从他嘴里打听到什么。

　　倒是十分不忍心见他这副模样。

　　于是，她装作听懂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头，大声说：“我已经知道了，你不要再说话了！继续听我说！”

　　她重新趴好，旁若无人地说：“有件事，你瞒过了所有人，你知道是哪件吗？想不到是哪一件，对吧？看在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

　　她向坐在一旁的尚蔚蓝瞥了一眼，眼神顽皮。

　　尚蔚蓝纳闷之余，似乎读懂了她眼里的另一重意味。

　　她猜到，衲衣提到的那件事，和自己有点关系。

　　“大概四五年前，我为帅哥回了一趟北京的老宅，知道了我俩的真实关系……”她说话的语气始终是轻松的，还带着笑，“我当时真的想一头撞死算了！可我舍不得死啊，更舍不得帅哥伤心，慢慢就接受了现实！帅哥来这边援非后，我因为实在放不下咱俩的那层关系，就找到了你父母，知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了，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你和我不是表亲，和小明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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