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锦灿 落音孤城

　　疏历殿
　　沐思音拿着药坐到百里允澈对面，“是你不让我叫太医的，那你就忍忍吧！”见他板着脸不说话，便将他的手背轻轻翻开，掌心上是一道很深的伤口。她轻轻地撒上金疮药，然后小心的包上一层纱布。包好后她抬起头无意间对上他的双眸，这次她没有躲闪，而是认真的凝视着他，细长蕴藏着锐利的凤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看起来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百里允澈受不住她的凝视，抬手捂住她的双眼。“以后不许和孤对视。”每每与她对视，即使是一眼，心都跟着莫名一颤。
　　“知道了。”
　　百里允澈收回手，瞪了她一眼，“天下第一美人连容貌都不在乎，你到底在乎什么？”如若不是他及时用手挡住簪子，以她方才决然的架势必要将这张脸毁了。
　　“亡国之人，实在找不出要在乎什么。”沐思音说的云淡风轻。
　　“孤也是亡国之人，可……。”百里允澈目光一亮，一瞬即逝。
　　“可陛下有全心全意对你的尽倾华，而我还没有得到相应的情意可以填满我的躯壳，让我能为此放弃执念。”
　　“原来你还知道复国只是你的执念。”
　　“于乱世能者居之，朝代更迭皆是必然，这些我知道，可是我所经历的实在让我无法释怀。”
　　“长夜漫漫，孤愿意听听你的过往，你愿意说吗？”他一直很好奇是怎样的过往可以让沐思音变得这般狠辣决绝。
　　“你还是第一个要听我说过往的人。”沐思音忽然间红了眼眶，她竟又一次在他面前落了泪，她所有强装的坚不可摧，竟会在他面前一次次崩塌。
　　“洛翊宸呢？”
　　沐思音摇了摇头，洛翊宸从来看不到她的脆弱，她也不愿让他看到。
　　“幼时父亲与母亲总是在争吵中度过，母亲连看我的眼神是厌恶和冰冷。许多年后我才知道，是母亲爱慕上自己的亲哥哥，后来被太后发现便将她强行许配给了父亲，又将他们逐出了贠城。大抵是年复一年的相思难熬，母亲终得抑郁而死。”沐思音轻叹一声，眸中的湿气模糊了视线。幼时母亲常常对她疾言厉色，她总说，“你就该死在我腹中。”有次她哭着问母亲为什么那么讨厌她，母亲毫不避讳的说道：“因为我讨厌陈幻。”多年后她才明白因为自己不是母亲与心爱之人所出，所以母亲才会那般的讨厌她。
　　“五岁那年父亲得皇叔的旨意重返贠国，却战死在稷山郡，而我被皇叔带进了皇宫。那两年里他们倾尽一切的宠爱我，那是我一生过得最美好的日子。奈何好景不长，就在皇叔外出征战之时，晨国趁机攻破了贠国。母妃为了保护我被纳兰景泽凌辱，又抓去了晨国。之后皇叔带兵反击，死于乱箭之下。”
　　“我本可以适应寒冷，如果我不曾尝过温暖。”
　　百里允澈抬手，思虑片刻还是将手落在了她颤抖的肩上。“等孤拿下晨国，纳兰景泽任你处置。”
　　沐思音惊讶的望着他，这十多年来，百里允澈是第一个给她这样承诺的人，这句话于她而言好似如释重负。
　　“孤小时候过得也并不快乐，父皇妃子众多，对母妃的宠爱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后宫之人各怀鬼胎，母妃心思简单被人陷害与侍卫通奸。在城门被破时，父皇还带着他的新宠妃观看母妃的死刑，多可笑！”百里允澈自嘲道：“孤唤作容之，意为要容天下之人，容天下之事，可孤只盼着与心爱之人能够一生一世，却终是奢望。”
　　沐思音看着他落寞的神情，心口莫名一紧，她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孤一直很讨厌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我让你损失了一座荣城？”
　　百里允澈摇了摇头，“你是屠了荣城，可孤也心知这是取胜的手法，所以孤选择暂时不追究你。你让孤讨厌的是，你一个女人竟然可以成为孤的对手，手段与城府丝毫不逊色。”
　　“能成为对手一定是知己。”
　　“知己就算了，我们还是做互惠互利的盟友。”
　　“既是盟友，陛下活着我就活着，陛下如若遭遇不幸我也不会苟活。”
　　“你这话听的好生煽情，又对多少人说过？连祺就是这样被你骗的亡国的吧！”那年商国攻破赵国城，他要苏以陌毫发无损的将沐思音带回来，直到现在他都说不明自己当时是怀着何种的用意。
　　“只对陛下说过。”
　　“那连祺对你来说是什么呢？”
　　沐思音微怔，随即半敛下眼眸。百里允澈见她沉默不再追问，起身准备离去，她忽然开口道：“情意要与合作分开，他不是一个好的合作者。”她清楚连祺对她是真心的，可即使她怀着再深的愧疚也不能对他心软。感情于她来说就是沉重的枷锁，会左右她的判断，也会影响她的决心，她要复仇就必须摒弃对所有人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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