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耕不辍

　　突然间，天空一声巨响，即使在白天也同样晃眼的七彩光柱直戳地面，一个穿着比七彩光还闪瞎人眼的男人从天而降，手里还摇着一把画着春宫的团扇。
　　“当当当当，老子闪亮登场，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本想帅气的进门，不料门槛太高，男人的衣摆太长，跨过门槛时迎面来了个大马趴，摔在成说和万剑一面前。
　　“……”
　　成说：“是不是我打开方式不对？”
　　万剑一：“他趴在这三分钟了，我们要不要扶一把？”
　　“莫挨老子！！！！！”
　　男人一只手高高举起，死死扒住桌沿，自强不息的重新站起来。
　　“刚才的事你们谁都不许说出去，不然老子把你们的红线系个死疙瘩。”
　　月老一手掐腰，一手戳着俩人的脑门威胁道。
　　成说蹙着眉躲开，被月老突然出现而打断的思路又接上线，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脱口而出。
　　“你，还有你，跟我说实话。”
　　万剑一就算了，月老没想到有小兔崽子敢用命令的口气跟他说话，一时间也被唬住，连骂人都忘了。
　　成说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朱鹿童…就这么死了吗？她不是妖怪吗，妖怪也会死吗？”
　　一个陌生的词汇突然从书本上降临到身边，他一时被砸的六神无主，死亡在前二十年里离他太遥远，自从典当行的命案开始，他就像被卷入一个漩涡，越是想逃离就越是步步深陷。
　　万剑一像是看出了他的恐惧，收起了调笑，冲他摇了摇头。
　　“不会，她没有死，放心。”
　　成说很想相信他，可朱鹿童的尸体就那么铁证如山地躺在那，他没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噔”的一声一盏琉璃小瓶立在桌上，月老脸上难得露出了堪称慈爱的笑容。
　　“这傻小子，最近发生这么多事确实吓着你了，不过我向你保证，这一次，绝对皆大欢喜。”
　　说话间他拿起小瓶托与掌心，对着朱鹿童的尸身默念了一长串听不懂的咒语，空气中好像有只隐形的手，打开瓶塞，尸身化作一阵黑烟吸入其中，旋即瓶塞又自动盖回去。
　　月老把瓶子放在耳边晃了晃，然后心满意足地往袖口里一揣。
　　“我过来就是带这臭丫头回家的，回阎王殿后，她会受到应有的惩罚。”月老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在成说眼前摆了几下，“但绝不会是生命的代价。”
　　朱鹿童不会死，她不会因为爱上一个人就被阴间森冷的条律处死，太好了，真的太好了，成说一颗浮浮沉沉的心终于沉了底，还激起一串幸福的气泡，方才月老说漏了嘴，原来他跟万剑一，是有红线的吗？
　　返程的途中，成说心中始终揣着这个沉甸甸的包袱，自顾自地在一颠一颠的马车上乐的美滋滋。好几次万剑一想同他搭话，都被他一脸傻笑给吓到，讪讪闭了嘴。
　　成说乐归乐，手头功夫可一刻没闲着，到底是奉了圣上金口御令出巡的朝廷官员，人家的任务都是给皇上递折子，他的任务就是给小皇帝写话本，两者的区别就在于，前者皇上得捏着鼻子看，后者皇上会追在屁股后头要。想起深宫里小皇帝哀怨的眼神和白玉团子一样的脸蛋，成说无奈的笑了笑，翻开随身携带的本子，以口润笔，工工整整的记下了他上任以来所见的第一桩异闻。
　　成说正埋头写的起劲，一只大手伸过来夺走了他的本子，万剑一嘴里衔着跟狗尾巴草，吊儿不郎当地倚在车门上，吊着眼对他说：“写什么呢，这马车这么晃，你也不怕头晕。”
　　作为一个荣登话本畅销排行榜榜首的资深作家，平生最讨厌的事就是创作过程中被人打断，这就像用内气运功突然内急一样，搞不好要憋出内伤的。
　　成说火气腾的上来了，但近来看万剑一越发顺眼了，所以没法发作，只能直愣愣地瞪着一双大眼，冲万剑一伸了伸手：“别闹了，快给我，一会思路断了就续不上了。”
　　万剑一几日来都没什么机会跟成说说话，这家伙不知道突然中了什么邪，一个劲傻笑，搞得万剑一都要精神衰弱了，准备路过下个镇子找个江湖郎中给他瞧瞧，好在这会两人终于搭上话，万剑一才不想轻易放过他，玩兴大起，一只手将本子高举过头顶，抬着下巴挑衅道：“想要吗？想要就自己来拿呀～”
　　成说自从单方面确定了对万剑一的感情后，脾气真是越发好了，这要搁在以往，谁敢这么对他成大少，坟头草都长两米高了。
　　就在万剑一自己都紧张的咽口水觉得成说下一秒就要发作时，成大少的忍耐力再次让他跌掉下巴。
　　成说附身上前轻柔的抚摸了他的头，虽然从表情到动作都很像摸狗头，但这温柔的能滴出水来的画风放在成说身上，简直违和感爆棚。
　　万剑一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感觉后颈一凉，成说竟就着够书的姿势，双手缠住他的脖颈，顺势往他怀里一坐。万剑一浑身的血气瞬间像下腹冲去，险些就要城门失守，在开闸泄洪的前一秒用定力堪堪忍住了，不然肯定要被成说嘲笑处男，秒射之类的一整年。
　　趁着万剑一和小万万做思想斗争的功夫，成说成功的夺回了本子，转了个身，后背抵上万剑一的胸口，慵懒地往他怀里一瘫，继续进行着他未完成的写作。
　　万剑一被他一连串的骚操作震惊到了，半晌上下嘴唇一张一合，愣是什么也没问出来，问什么？总不能问你是不是这几天钻被窝里挑灯拜读《金瓶梅》了？不然这放火烧山式的撩人从哪学来的？
　　成说记录的第一个故事名字就叫做合卺酒，原型就是朱鹿童那只固执的小妖，他犹豫再三，给这个故事须上了一段开放式结局，朱鹿童几经磨炼后再入轮回，忘记了前世的记忆，真真正正的做了一回普通人，她的人生将走向何处，就不是作者所知晓的了。
　　写完后成说又通篇读了一遍，确定无误后才伸了个懒腰，将本子收好。
　　天色已近黄昏，透过窗柩能看到天边一片晚霞，如果这时背景音乐是一曲悠扬的牧笛而不是万剑一震天响的呼噜，那意境就更美了，可是生活哪能十全十美，流水池畔对岸往往是灯火人家，连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都要下凡体验一番人间情爱滋味，何况一只脚已经踏进红尘的凡人，成说替万剑一盖上件衣服，心满意足得地靠坐在他身旁，马车内室不算小，可两个大男人挤在一处还是有些紧张，可就是这么个伸不开腿的空间里，成说觉得他的整个世界都在这小小车厢里，被塞的满满当当。
　　红尘万里，和良人共渡，怎不快活？
　　回到京城后，成大少向朱厚照递上了根据此次见闻编撰的，适宜少年人身心健康的，有助于成就未来帝王的，千面书生的新作《稗官野史》的第一篇初稿。朱厚照看后很满意，张罗着魏忠贤就要全皇宫发行，被成说好说歹说才给拦下了。
　　成说写话本之余还要兼顾未来帝王心理培养，苦口婆心地劝导道：“皇上厚爱臣，看得上臣写的东西，臣已是感恩戴德受宠若惊，这些读物茶余饭后图一乐足矣，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啊。”
　　朱厚照眨巴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不理解地看着他，他的心思太纯粹，连只见过几面的成说都能一眼将他看透。朱厚照不明白为什么不能把喜欢的话本拿给别人看，好东西不就是要大家一起分享么。
　　成说听完差点给吓跪了，他已经脑补出自己杵在大殿中央被一众老臣戳着鼻子骂的景象，想想就头皮发麻，一定要把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里！
　　成说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像个邻家大哥哥一样拉过朱厚照的手，蹲下身子微微仰视着他道：“皇上还年幼，没体会过人情世故的复杂，这世道人心叵测，皇宫之中更是如此。并不是人人都有幸能和皇上成为朋友，而只有朋友才能无条件接受您的分享，这道理您或许现在还不明白，假以时日，您将这大明江山全权握在掌心里了，再想想臣这些话，便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了。”
　　他一番话说的诚恳，其实大可直白地告诉朱厚照，话本这种东西你孩童的时候喜欢，但毕竟不是高雅之物，长大后就会嗤之以鼻，现在大肆宣扬了自己低劣的喜好，只会让有心人抓了把柄，在背后戳脊梁骨地骂大明皇帝玩物丧志。
　　这样说，小皇帝就会立马明白，并且以后再也不会嚷嚷着把话本送到各个宫里传阅，甚至从此对话本产生厌恶。
　　可成说不愿这么做，并不是怕刚到手的乌纱帽飞了，而是他想保护朱厚照一颗明珠般的心不要蒙尘，既然他的话本能给这个孩子带来快乐，那让这种快乐延续久一点是他唯一能做到的事，就算是帝王，可孩子终归是孩子，不该没有童年。
　　好在朱厚照很懂事，是个玲珑剔透的孩子，他缄口不再提此事，挥退了等他下旨的宫人，乖乖将成说给他的稿子收好，猛然想起什么，又一蹦一跳地跑到成说面前。
　　“怀壁，既然你不愿朕替你发行话本那朕也不勉强你，可这回你有功，朕总得赏你点什么，说吧，你有什么想要的，都可以提出来，只要朕办得到。”
　　只是几个月不见，朱厚照身上那股稚嫩的少年气就褪去了一些，正儿八经说话的时候有几分像个大人了。
　　成说一时有些楞怔，思量片刻后说：“那皇上就给臣放个假吧。”
　　朱厚照嘴唇微张，没想到他想要的奖赏这么简单，“怀壁你要不要再想想，真的不要金银财宝，不要美女香车，只要放假？”
　　成说温柔的笑了笑，轻轻点头，“嗯。”
　　朱厚照皱眉，无奈道：“那好吧，放多久？”他上前拉了拉成说的衣袖，一瞬间又回到了那个小屁孩，嘟着嘴道：“如果放太久可不行，朕会想你！”
　　成说面对这么可爱的白玉团子简直毫无抵抗力，顷刻间缴械投降，“不会太久的，两个月，足够了。”
　　听到这句话的朱厚照松了口气，松开拽着成说衣襟的手，转身回到案台前。
　　成说不明所以，也跟了过去，看到朱厚照竟是要亲自为他下旨，乖乖隆地洞，奉旨休沐这种事太刺激了，成说幼小的心灵承受不住，被群臣骂个狗血喷头的画面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他赶忙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清除出去，手舞足蹈地冲朱厚照摆手，“皇上皇上，您冷静，这种小事我向内阁申请一下就行了，就不劳您大驾了。”
　　之后成说算是怕了这个言出必行的小皇帝了，没说几句就夹着尾巴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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