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梦

　　四月二十日，谷神降，天雨粟，是个祥和的好日子。于是，九云的各位长老深思熟虑，决定将剑道之赛的日子设在此日。
　　赵知源的脚已经完全好起来，在晋探微的陪伴下又去晓露山转了转，吃了顿好吃的。
　　“其实今天的比赛不是甚么难事，你随心随意，为之何便是何，莫要为了成绩苦恼。”晋探微将赵知源带到比赛的场地，这时候场下座位已是满满当当的，少有虚席。他四处看了看，有个着柳黄色衣服的人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
　　“晋师兄，此处有空位。”
　　晋探微定神一看，那人正是前几日一同下山的冯少游。
　　“那就谢过冯师弟好意了。”晋探微也不推辞，径直走到冯少游身旁的空位坐了下来。
　　比赛场地设在麒尾山的左侧，麒尾右侧是明月照，剑与书，文武相持。但是，事实之上，右更为尊贵。文育于心，剑育于形。形弱心胜易招穷困，不过个人祸尔；心弱形胜则易生暴乱，是为天下祸；故九云之上，文为最尊。无论习画、习剑，还是习乐，都要习文。
　　比赛场地是依照八卦来建造的，乾为上，坤为下，调和阴阳，融于地利。
　　赵知源的出场顺序很是靠后，他就只好坐在场地后面特别为比赛者准备的凳上。场地后面也是可以看见比赛的状况的，不过比不上前面清楚。赵知源的座位尤其靠后，就更加看不见了。他只能看见场上模模糊糊的身影变换和剑身之间相互的碰撞声。有的声音清脆宛转，像山泉滴落，又像鸟儿快速飞过，显出十足的游刃有余。有的声音沉闷，像人的痛呼，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到后来，他便只看得见剑飞来飞去，人影已经慢慢淡去了。剑都在发光，像星星，它们有些在笑着，有些在哭着，那各样的剑身上显出了各样的表情。
　　赵知源兀自沉醉着，那些剑在他心里燃起了一丛火，照得他的心如同霞光四射的天。
　　“哇！”还是场下人的惊呼声打断了赵知源的沉醉，那是一个和赵知源年纪差不多大的少年。少年一身的粗布衣服，陈旧却很整洁，还未曾加冠，一头黝黑的头发也只是用粗布马马虎虎地扎着。
　　“你，叫什么名字？”场上一位长老已止不住起了身，走到少年身边，语气亲切又急促。
　　“这个人真厉害，他是怎么做到的？那可是好多年都没有人能拔得出来的剑呀！”场下的人不住窃窃私语，“看来又是一个天才！”
　　“这个少年，天资太过好了。”冯少游对晋探微道。
　　“好便是好，何来‘过’字一说？”晋探微倒不很惊吓，大抵是因为他也是个大家说的天才吧。
　　“晋师兄，我这不是替你带回来的那位小兄弟担忧吗？”冯少游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纸扇，上面是巍峨连绵的群山。那是他的成名之作，画上之作便是他们所在的九云。“若只是一般的人才，那也算不得什么。但方才那少年，说是近百年少有的习剑天才也不为过，毕竟那剑不一般哪。这样的珠玉在前，后面人物再好，也不过尔尔。”
　　晋探微听罢，只是一笑，却未流露出忧虑之色：“我心中倒希望于知源是习画之人，剑那样粗犷，怎生配得上他？”
　　台下二人你来我往，说得十分投趣。台上的对话也在进行，少年涵养亦不错，听见问话，却也不慌不忙，沉稳而对：“回长老，小辈蒋文和。”
　　“慧修啊，这孩子不错啊。”长老望向台上一人，笑眯眯地道：“让他拜你呗。”
　　被称作慧修的男人站起身来，挺拔如玉山，眉俊眼清，顾盼神飞，只是语句却让人有些失望：“我今儿不打算收徒，这孩子天资极好，你们收了绝不吃亏。”说罢，便又坐了下去。
　　蒋文和跟着方才出声询问的长老下了去，赵知源正是这时上台。两人恰好遇上，便彼此照面行了个礼。
　　赵知源有些紧张，这还是他生来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露相。晋探微在台下将赵知源脸上的紧张看得清清楚楚，他于是温温柔柔一笑，静静安慰着赵知源。
　　方才蒋文和拔出来的剑已经尽数放了回去，赵知源有些不知所为，便轻轻询问道：“我也......也要拔那些剑吗？”
　　席上一个人听了，笑着回答说：“怎好一个考项连着考许多人呢？你去擦擦那把剑即可。”
　　那是一把生了锈，红显显的剑。它被随意地放着桌子上，显出十分可怜和劣质的样子。
　　赵知源费力提起那把剑，将它端端正正放好。然后，他便伸出手去。一手握着柄，一手开始擦剑身。这时，台下一阵喧哗。
　　剑身很粗糙，然而，哪怕生了锈，它也还是剑。很快，当他擦到剑刃的时候，手被硬生生地割开一道大口子，血流出来，淋到了剑上，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一样。他现在眼睛里只有一把剑，那把剑蒙尘，等待他拂去。
　　长老席上有人想要叫停赵知源，却被另外一人给拦下来了。
　　“嘘。”钟璨小声道，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