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而有害

　　周末的清晨，徐徐的微风吹得人神清气爽。清野穿着件茱萸粉卫衣，下身依旧是万年不变的露膝牛仔裤，踢着双运动鞋就往李牧家走去。

　　李牧的脚让一个老中医捏揉了一周，早已恢复，是时候来决一“死战”了。

　　清野按下门铃，然前来开门的却不是李牧家的陈伯而是——

　　“早啊！”胖子嘹亮地打了声招呼，右手拿着一个肉夹馍。

　　“这么早？”清野一看，发现木木也到了。

　　“那可不。”胖子笑嘻嘻的，心里的潜台词是：有戏可看，睡觉都变得没意思。

　　清野又环视了一圈，“人呢？”

　　“还在里面磨叽呢。”胖子的下巴朝屋里示意，接着咬了一大口肉夹馍，吃得满嘴油光。

　　清野琢磨着，朝他走近了两步，低声问：“你知道他决定选什么决斗方式了吗？”

　　胖子也即刻凑过来，压低着声音，一副间谍模样的表情，“没，我撬了好几次，他嘴巴死紧。不过昨晚他发信息让我跟木木今天骑机车过来。”

　　“机车？”清野朝他们身后望去，果然在一颗榕树下看到了两辆机车。

　　清野的眉头不满地微皱起来，这小子该不会又想耍阴招了吧？

　　实际上，清野与李牧之间的决斗从小到大就没少过，他们的总战绩是99V121。最开始时在拳击、跆拳道、射击、游泳这些正规的决斗上清野与李牧是不相上下的，但随着李牧渐渐长大，越来越奸诈，决斗方式越来越往诡异的方向偏移，钓鱼、慢走、徒手捉金鱼——将20条金鱼扔进一个泳池里，谁先捉到11条谁赢，那场决斗他们从早晨斗到了傍晚才结束！一想起来清野就气得牙痒痒，要是李牧等会再敢选这些脑残方式，他就在他家门口先揍他一顿再说！

　　正想着李牧就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套装，头发蓬松，眼神惺忪，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你们还真早啊~”李牧边说边打了个哈欠。

　　“废话少说，”清野单刀直入，“你选什么？”

　　“急什么？”李牧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

　　清野在卫衣兜里的手已经攥成了拳头，李牧像是注意到了一样，突然笑了一声，说：“爬山。”

　　爬山？清野的火气凝聚到一半被卡住了，他疑惑地看向李牧，“爬鹿山？”

　　李牧摇了摇头，说了句：“等我。”就转身朝地下车库走去，不一会儿就将他的机车开了出来。

　　他照常将另一个头盔扔给清野，“上车。”

　　机车行驶了近40分钟，四人来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眼前有几座高低起伏的山峰，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出层峦耸翠的光影。

　　“就爬这些山？”清野问。

　　李牧点点头，伸手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那座山。

　　那是一座未经开发的山，树木葱郁，也有嶙峋的岩石纵横，海拔高度大约300米，山顶端还缠绕着些许未散去的雾霭。

　　“我们分开，从南北两面各自进发，先到达山顶的胜出。”李牧在一旁补充说明。

　　李牧难得选了个正经的决斗项目，但清野总感觉没那么简单，然而对方却让他先选，一副大方坦诚的样子。

　　清野再次环视了一下那座山，此时他们站在山的西面，大致看去，山的北面与南面并没什么不同，陡度也差不多。

　　“那就——南面吧。”清野刚说完，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李牧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个弧度，很细微，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他内心一顿，又立即改口：“算了，还是北面吧。”

　　李牧嘴角的笑容立即消失无踪，但依然是一副淡定的神情，只说了两个字：“随便。”

　　因为是四人，所以分成两个组队，清野照常选了胖子一组。

　　两人先骑机车到达山的北面山脚下，然后向山顶进发。

　　山脚下杂草丛生，还有许多不知道名的小花拥簇其中，浅黄的深红的粉紫的遍布各处。清野与胖子拨开杂草开始上山，鞋子与裤脚很快就沾满了露水与草屑。

　　这山里其实是个好地方，没有人烟的嘈杂显得十分幽深静谧，凉爽的空气中夹着青草的清新味，偶尔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从头顶掠过，堆积的落叶在脚下碎裂，胖子开始唠家常。

　　“诶清野，跟你说个事儿。”

　　“嗯？”清野走在胖子的前方，正拨开一个叉出来的枝丫，山脚的坡度比较缓，好走。

　　“我又看上一个女孩了。”胖子一年差不多要看上百来个女孩子，就是没一个跟他交往过。

　　“哪班的？”清野随便一问，胖子每次一看上女孩子都要跟他说，他早听腻歪了。

　　“隔壁班一个新来的转学生，叫梦奇，长得可水灵了。”胖子估计是想到了那个女孩子的脸，发出了一声色眯眯的笑声。

　　清野哦了一声。

　　“明天你来我们班呗，我带你看下。”

　　“行。”

　　“然后，你记得帮我说两句。”胖子的语气兴致勃勃。

　　清野回头看了他一眼，“说什么？”

　　“就是，那个——”胖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每次我追女孩子都不成功，你帮我说两句呗。”

　　清野都被他弄糊涂了，“所以，你要我帮你说什么？”

　　“就....就....”胖子突然有些尴尬，脸上竟浮现两抹红晕，“你就帮我说说看——能不能让人家，跟我交往？”

　　清野简直被他气笑，“你要追人家女孩子，让我去说？有病啊。”

　　胖子又嘿嘿笑着跟上，“那不是我口才不好嘛，帮兄弟一把怎么了，行不行啊。”

　　“不行。”清野拒绝道，头也不回地往上走。

　　“算了，”胖子泄气地说，“找你我还不如去找一些恋爱秘籍来参考参考呢。”

　　“没有那种东西。”

　　“谁说的——”胖子跨过一节横在地面上的粗树根，跟上清野的脚步，“这种书就是专为我们这些单身狗诞生的，嗬，说来也气，胖爷我好歹也算仪表堂堂，偏偏那些姑娘们净喜欢你们这些花花公子——”

　　清野还没来得及吐槽他前半句呢，听到他后半句更郁闷了，“你说谁花花公子呢？老子追了一个人两年多，简直就是世间罕见的情种！”

　　“扯淡！”胖子不屑地啐了他声，“那也就对百里湛，你之前呢？一年换五个女友的是谁？”

　　清野一噎，怒瞪了他一眼，动作轻敏地跃上一块岩石。

　　又怼住清野了，胖子心里好不痛快，立即又喋喋不休地跟上，“话说你跟百里湛怎么样了？有什么进展没？”

　　清野脚步一顿，莫名想起几天前亲吻了百里湛脸颊的情景，顿时觉得脸颊有些微烫，他咬咬嘴唇，斜了眼胖子，“干你屁事。”

　　——

　　另一边，木木正卷起裤脚，准备往山里踏进，李牧突然伸出手拦在他的面前，“不急。”

　　木木用呆滞的表情看向他。

　　“木木，你吃早餐了没有？”

　　木木呆滞的表情里出现了一丝疑惑。

　　“没吃的话就先去吃点再来。”

　　木木用摇头表示自己吃过了，结果却见李牧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坐在机车上泰然自若地抽起烟来。

　　“那你去附近的药店买些创可贴与消炎药来。”语气也是悠闲得不行。

　　木木实在搞不懂，惜字如金地吐出了三个字：“为什么？”

　　“待会有用。”

　　木木还是不懂，伸手指了指身后的大山，意思是再不爬就得输了。

　　然李牧还是那两个字：“不急。”并朝空中吐了一口悠然自得的浓烟。

　　——

　　终于来到半山腰，强烈的光线让视野里的一切都清晰起来。清野眯了眯眼望去，眼前没什么树木与缠脚的荒草了，却横着一整片嵯峨的岩石壁，怪石嶙峋，且坡度很陡，但也因为陡而成为到达山顶最快直径。有一定的危险性在，但如果避开这一片岩石壁，就得绕到山的东面或西面去爬，那得绕好远的路，时间上绝对是不允许的。

　　清野转身看了看胖子，他好半天才跟到身后，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算了，你绕到山的西面再往上爬吧，西面没阳光。”清野对他说。

　　“不是，你要从这里爬啊？”胖子的手指了指那片危险的岩石壁。

　　清野点了点头，并即刻就转身想往上爬。胖子立马扑上去拽住他的脚，“不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往西面去吧。”

　　清野甩了甩脚，不屑道：“这有什么的，快走，别耽误我时间。”

　　胖子知道劝不住他，只好放开，又交代一句：“那有什么事立即打我电话啊。”

　　清野头也不回地往上爬，很快就翻过一块大岩石，不见了踪影。

　　其实胖子也知道，这岩石壁对于清野的身手而言没多大问题，倒是他自己，这爬山可真是折腾死他，看好戏也得付出代价啊，胖子哀叹了一声，李牧最好别让他失望。

　　——

　　木木虽搞不懂，但还是按照李牧的意思去办了，只是这荒郊野岭的，开车出去半天都没看见一家商店，更别提药店。而凭那座山的高度，徒手爬怎么也要一小时左右，木木的内心越来越着急。好不容易让他找到一家，买完药油门拧底地赶回来，也已经花了二十多分钟。

　　然一回来李牧还是那副清闲样，居然还站在山脚下，手中不知哪来的一节枯树枝正在地上乱划。

　　见木木回来了，李牧用手中的枯树枝朝他一扬，领着他往山脚下一棵老树旁的荒草丛里走了过去。

　　木木刚想说“还来得及吗”，就见李牧用枯树枝往半人高的荒草里一拨，一条极窄但的确是人工铸造的阶梯就显现了出来。

　　“这.....”木木的眼睛瞪得老大。

　　李牧朝他扬了扬眉，嘴角露出一个痞痞的坏笑，手一扬，脚大步地往前迈去，“走。”

　　“这......不太好吧。”木木跟在身后忍不住小声地说。

　　李牧的声音满是无畏，“怕什么，兵不厌诈，木木你要学的还很多。”

　　木木不再讲话，脚步有些虚，心里不住地祈祷，但愿日后清野发现此事时不要迁怒到他身上。

　　——

　　清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喝光了随身携带的一瓶水，徒手爬这岩石壁果然还是挺费力的。清野的体力虽然没有问题，但耐不住那些粗砺的岩石在他裸露的膝盖上乱划，掌心与脚踝处也不可避免，纵横交错了无数道细小的伤痕，正往外渗着血珠。

　　清野毫无形象地将掌心在屁股的裤子上擦了擦，抬头向上望去，岩石壁只剩一半了，山顶近在咫尺！他深吸了一口气，又迅敏地开始往上爬。

　　就快到了，清野将手费力地往上伸，再伸，终于抓住了山顶横出来的一节枝干，脚下再往岩石上使劲一蹬，上半身瞬间就趴到了山顶上，接着又双手撑地将身体带起来就地滚了一圈。随即，他抬起头，环顾了下四周，山顶青草郁郁，树木纵横，唯独不见一个人影，清野瞬间兴奋地跳起来。一个闪现跑到南面往下望去，竟看不到半个人影，看来他身上的伤没白受，他立即笑了，嘴角翘起了一个深深的弧形。

　　接着，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举起双手放到嘴边，气沉丹田地吼了声：“李牧！你这个孙子在哪呢——爷爷在山顶看不到你啊——”说完他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一半又嗤了一声，一看自己的右手掌心，竟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淋漓的甚至能看见皮下的白色组织，真疼，清野甩了甩手，但这点小伤可无法阻挡他内心的喜悦。他随即又兴奋地跑到西面去接胖子。

　　等了老半天，才将气喘如牛的胖子拉了上来。

　　“你....赢了？”胖子不敢置信般地往清野身后张望。

　　“啧，你这什么表情？”清野不满地挑眉，“事实是，正规的比赛李牧根本赢不了我，他只会想些歪——”他话还没说完，突然间感觉有什么东西砸中了他的后脑勺，他迅速回头，但身后空无一人。他刚转回头，后脑勺又是“咚”的一声被砸中。

　　“谁？”清野气恼地转过身，这下这东西终于现了身，并且正面直击他的脑门，竟是一颗未成熟的橡子。又来了，青色的橡子从天而降，咚咚地砸向他的脑袋，他一抬头，猛地就在一颗枝叶浓密的老树上发现一顶白色的头发。

　　接着，一个冷冰冰但明显带着笑意的声音凭空传来，“爷爷，孙子一直在树上看着你呢。”

　　清野瞬间仿佛被雷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呆若木鸡。

　　胖子控制不住地“噗——”了一声，又急忙用手捂住，浑圆的身躯颤抖不止，爬山的辛劳一秒钟消失不见，他刚刚还在山腰处时就听见清野那中气十足的一声吼了，怪他爬得太慢，要是能在山顶上偷看清野嘚瑟蹦跶的模样，让他再爬两座山他都愿意！

　　见李牧与木木往下爬树的身影，清野的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红，强烈的愤怒从他的心底窜起，到拳头化成了凌厉的拳风，“李牧！！！”

　　李牧刚下树的身形还未站稳，硬生生挨了这一拳，两人齐齐往身后跌去，枯叶清脆地碎了一地。

　　被揍了李牧也不恼，嘴角仍旧蓄着笑，但清野已经恼羞成怒，立即又挥起了第二个拳头，但这下被李牧抓住了，“爷爷，要愿赌服输啊。”

　　“我|操|你大爷！”清野几乎是咬牙切齿，这是愿赌服输的问题吗？明明是李牧故意躲在树上看他出糗，这比他刚登上山顶就见到李牧还要气人一万倍！

　　李牧死死攥住清野愤怒的拳头，再呼一拳他的脸可就没法见人了。与此同时，他的拇指触到一股湿黏黏的触感，一看，清野的拳头正在往外滴血，“爷爷别闹了，先包扎你的拳头吧。”

　　李牧虽收起了脸上得逞的笑容，但清野可按压不下内心的怒火，见拳头无法动弹，即刻起身，抬脚就要往李牧身上踹，一旁的木木与胖子立即飞奔过来，一人抱住清野的腰，一人拖住清野的脚。

　　“别别、清野，消气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虽然看清野出糗是他们非常喜欢的剧场并且偶尔会联合使其上演，但要让清野真的发了火可就不好玩了，毕竟他疯起来谁都揍。

　　被胖子与木木用尽全力按住，清野总算不再动手，但仍气得七窍生烟，跑到一旁拿枯树杆出气。

　　“清野、我帮你、擦、擦...”木木一脸害怕地拿着药膏跟上去，因为心虚，他的表情简直就是诚惶诚恐。

　　清野的右手被木木抓住，他本想甩开，但一看木木的表情，还是算了，估计他也是受了李牧那孙子的指使。一想到李牧清野的火气又“腾”地窜上喉头，清野一边骂咧，一边拿空闲的脚去踢那些枯木。

　　李牧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下衣服，又与胖子对视一笑，揉了揉肿痛的脸颊，才朝清野走了过去。

　　“行了，我给你道歉行了吧，别气了。”李牧拍着他的肩膀说。

　　但清野可不领情，一把甩开，“你给我滚！”

　　李牧不滚，“那你要怎样才消气？”

　　“你从这里跳下去我就消气！”清野用左手指着他刚爬上来的岩石壁，右手被木木上的消炎药刺激得一阵阵抽痛。

　　李牧盯着那片岩石壁，似乎真的在思量中，半响后他直接走到清野面前，张开双手，“来吧，你把我踹下去，给你消气，我绝对不还手，来，踹。”

　　清野的桃花眼睁得大大的，怒瞪了他几秒，然后直接从他身侧走过，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地回头，抬脚往李牧的屁股上用力地踹了一下。

　　这结差不多就算解了，胖子又赶忙上前讲了几句好话，再贡献出他的背包，胖子无论走到哪，零食都是他必不可少的伙伴。

　　四人到最高处的一颗伞状的马尾松树下围坐，胖子倒出了一地的零食。四人此时才微微感受到了爬山的疲劳，皆靠着树干吃起了零食，气氛一时和谐到无以复加。

　　柔软的风吹过他们汗湿的刘海，远处的城市建筑矮小得如同模型，拥簇在山脚下，漫山的树木一半青葱一半枯黄，一半笼罩在阴影中，一半张扬在阳光里。鸟鸣在远处不时响起，气氛静谧得连城市的喧嚣都触不可及，空气都是缓慢而安详的，落叶在空中轻盈地飘着，像一群自由自在的鸟类，仿佛不是在坠落，而是在漫游。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渗透，在他们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头顶上的天空湛蓝得一望无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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