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人而有害

　　清野眼看着窗外的光线从澄亮转为幽深的黑暗，星火逐次从夜幕中显现，百里湛还是没来。清野眼巴巴地盯着手机屏幕，连老爸端上来的晚饭都没心思吃。难道藤条没有交代他？或是百里湛拒绝了藤条？不可能吧？

　　好在手机随即响起，将清野从焦虑中解救出，他几乎是一秒钟就接了起来，“喂，”语气却硬得装作是漫不经心。

　　“是我，班主任让我带一些复习资料给你。”

　　“是吗？谢谢，”清野假装不知情，“那你能帮我带上来吗？我家大门没锁，里门电子锁前四位数乱按，后六位数密码是666777。”然而后一句语气里的急切还是出卖了他的小心思。

　　百里湛显然有些顾虑，停顿了一会没说话。

　　清野像是猜到他的顾虑一般，忙补充道：“我老爸回房间了，你直接上二楼来，我的房间在楼梯口左侧方向。”

　　“好吧。”百里湛最终答应。

　　清野激动地扔掉手机，赶忙将床上的小饭桌动作笨拙地给端到地上去，又整理了下身上乱糟糟的睡衣，啧，该死的，他怎么穿了套二次元带帽子的睡衣？可是来不及换了，百里湛已经敲响了房间门。

　　“请进。”清野最后忙捋了两下头发。

　　百里湛的身影随即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仍穿着一身校服，只是多搭了件外套，看来他应该是在图书馆复习到现在。

　　“晚上好。”清野扬起嘴角跟他打招呼，桃花眼星光灼灼。

　　“晚上好。”百里湛也回了一句，随即朝他走过去，将手中装满资料的纸袋递给他。

　　“谢啦，”清野笑着接过，“你吃晚饭了吗？”

　　“还没。”

　　“那要不要在我家吃？”清野赶忙问。

　　“不了，”百里湛看了他打石膏的脚一眼，“脚还好吗？”

　　清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动弹不得的左脚，原本还兴奋难抑的神情下一秒突然变得可怜兮兮，“很不好，经常发痛，一阵一阵的痛，晚上都睡不觉。”他将眉头紧蹙在一起，装得有模有样。

　　百里湛：“........”

　　“那怎么不在医院住久点？”百里湛最终还是接过他的话。

　　结果清野就开始顺藤摸瓜，一把抓住百里湛的手，“医院的氛围太不喜欢了，”他蹂|躏着百里湛骨节分明的手指，“你要是能常来看我就好了。”

　　百里湛想抽出手，但清野攥得死紧，他轻叹一声，“你什么时候能不耍这种小性子？”

　　“谁让你都不来看我，”清野不满地撇了撇嘴，随即，他举起百里湛的手，唐突地在手背上亲了一口，然后在百里湛紧锁的目光中，将脸颊贴在了他的手背上，像只粘人的小猫，“你就不能多看我一下嘛。”

　　这跟粘牙糖对他撒娇时的做法如出一辙，百里湛一时竟有些失神，清野温热的脸颊在他冰凉的手背上胡乱地蹭着，这触感他并不讨厌，反而......片刻后他终于回过神来，用了点力将手抽回，清野险些失手。

　　“别闹了，我要回去了。”

　　“不行！才说了要你多看你就.....”

　　“明天再来看你。”百里湛只好用缓兵之计。

　　“不行，今天先看！”

　　“........”

　　两人正僵持不下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声，清野老爸一身白色浴袍，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明显是刚洗完澡。

　　“老爸...”清野尴尬地喊了声。

　　百里湛立即将手抽出，转身礼貌地行了个礼，“您好。”

　　清野老爸点了点头，仍旧倚在门口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先是将百里湛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之前没注意去看，这会仔细一瞧的确长得挺英俊，就是气势上感觉强势凛冽了些，反观自家儿子，头发乱糟糟不说，竟还穿着件带帽子的睡衣，怎么看都令人感觉一言难尽。

　　清野没注意到自家老爸的眼神，心想着反正碰上了，干脆高兴地跟老爸介绍起来，“老爸，这是我的同班同学，百里湛。”说着眼睛里的光还一闪一闪的，像是在暗示什么。

　　其实用不着他暗示，他老爸看一眼就全部了然，于是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百里湛很想即刻离开，可是清野老爸就站在门口，而且在长辈面前太快说离开也不太礼貌，于是他有些举棋不定，又感觉到那位长辈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过多了些。

　　的确，清野老爸原本只是想了解自家儿子中意的人是什么样的才多看了几眼，可是在这多看的几眼中，他突然感觉那张脸有些熟悉，随即他又想到什么，立即问，“你姓百里？”

　　百里湛的眼神闪了闪，但脸上的神情仍旧不动声色，点了点头回答，“是的。”

　　清野老爸的目光随即变得深沉起来，将百里湛收纳在眼底像在深度审视他一般。

　　“怎么了吗？”一旁的清野不解地问，又朝老爸一笑，“老爸你不是还有找李叔吗？”

　　什么找李叔，他完全在暗示自家老爸赶快走。

　　清野老爸将视线移回到自家儿子脸上，半响像无声地叹了口气般，摇了摇头说，“你们聊。”便转身离去，顺手将房门啪嗒一声关上了。

　　老爸刚走清野又想去偷袭百里湛的手，不料被他反应迅速地躲过，清野只好干笑一声，转移话题，“那个，你喜欢看漫画吗？我有好多，可以借你。”说完指了指自己的书柜，只希望能勾起百里湛的一丁点兴趣也好，这样他就不会那么快走。

　　百里湛顺着他手看向一旁的大书柜，顺势环顾了一圈清野的房间，布局与品味基本跟本人如出一辙，他朝书柜走近了两步，一看还真是漫画书占了大部分，更吸引百里湛视线的，是中间隔层那一排手办。

　　“喜欢哪个可以送给你。”清野慷慨得不行，这话要是让胖子听见了，绝对瞬间暴跳如雷。

　　但百里湛并没有想要，只是看了看，又注意到一排手办中央的羚羊木雕，片刻后他终于起身，拿起自己的背包，“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啊？别啊——我可以请你吃晚餐。”清野说着指了指自己床的右侧。

　　“不了，你快点吃吧，饭要凉了。”百里湛说着就朝门口走去。

　　“别啊，”清野在身后呼喊，“百里湛你就不能照顾下病患的心情么？多待五分钟也行啊——”

　　百里湛已经走到了门后，将手伸向了门把。

　　“一分钟也行啊——”清野发出最后的咆哮，结果——

　　百里湛按下门把，“咔”，再按，“咔”，门怎么都打不开，显然是被人锁上了。

　　百里湛转回头，神情一言难尽地看向清野。

　　清野的表情呆愣愣的，“看、看我做什么，我、我也不知道.....”说的虽是事实，但实际他的内心已经被老爸突然制造的惊喜吓着了，脸上随即溢出的笑意实在不怪别人怀疑他。

　　“钥匙呢？”百里湛随即朝他走回来。

　　“啊？”清野的笑容卡在脸上，对啊，门锁了用钥匙开不就......“我没有。”他快速地答，但脸上的神情来不及收住，泄露了他的心虚。

　　百里湛实在太过敏锐，一下就朝钥匙最可能藏身的书桌走了过去。

　　“百里湛，乱动别人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你不准动...听到我说话了没啊，不准动我的书桌。”清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突然间他又想起什么，刹那间像一道闪电从脑海里劈过，他慌张地大吼起来：“不准动我的东西！！！”

　　但已经晚了，百里湛径直拉开了书桌的第一个抽屉，结果，第一个闯入视线里的不是钥匙而是，一本粉色封面的——《恋爱宝典大全》。他先是一愣，接着鬼使神差地将它拿了起来，并转头看向清野。

　　清野简直羞愤欲死，就差咬舌自尽，整个脸瞬间红得像煮透了的小龙虾，随即整个人扑到被子里。

　　百里湛忍俊不禁地笑了，很轻的笑，但嘴角扬起的弧度意外好看。

　　他还是拿到了房间的钥匙，并朝清野走近了两步，拉起他睡衣的帽子盖住他的脑袋，“我走了，”百里湛说，突然又补充一句：“明天我会来的。”

　　这句话终于起了点安慰作用，清野悄悄将头从被子里抬起，盯着百里湛的身影，直到他将钥匙插进钥匙孔。

　　“咔嚓”锁开了，百里湛按下门把一拉，结果却发现门还是无法打开，他使劲拉了几下，直到从缝隙里隐约看到两道铁链时，他的神情一下就僵住了。

　　清野看着百里湛的动作也是愣愣的，直到他反应过来他老爸可能还做了什么时，上一秒还失落的神情立即又雀跃起来，但百里湛却不是了，转过头看他的眼神明显有些愠色。

　　清野干笑一声，忙撇清关系地说：“我老爸真是太过分了，”实则内心兴奋得已经跳起探戈。

　　对于这对父子，百里湛现在总算是有点了解了，他快速走到清野面前，有些生气地说，“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立即给你父亲打电话。”

　　虽然百里湛的神情让清野有点怵，但为了能与百里湛共度一晚，他死命攥住了在被子底下的手机，“我不。”

　　百里湛早预料到了，也不跟他再多废话，直接一把掀开了他的被子，径自去抢手机。

　　清野受了惊吓地左右闪躲，“百里湛你在摸哪里啊！！”

　　最终的结局就是清野狼狈又脸红心跳地看着百里湛打开了他的手机，开始给他老爸拨打电话。清野气愤难当，抡起枕头狂砸百里湛的后背，结果枕头被百里湛抢过，丢在了地毯上。

　　好在，他老爸终究没让他失望，无论百里湛拨打几次电话，都显示无法接通。百里湛有些恼火，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将清野按在地上狂揍一顿。

　　而清野则瞬间平静了下来，并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气定神闲地将小饭桌重新搬上床来，开始扒已经半凉透的晚饭，并“好心”地询问百里湛，“要不要吃？”

　　百里湛根本不想搭理他，直接将手机扔回他身边，又不爽地踹了一脚他的床边。随即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开始走到窗边打电话。

　　大概就是编个听着还算正当的理由告诉他妈妈今晚不回家，清野听着嘿嘿直笑，又在百里湛转过身来的一瞬间恢复成一脸无辜的神情。

　　百里湛看着他就觉得头疼，无奈地叹了口气并揉了揉眉心。

　　“吃一点吧，会饿的。”清野讨好地递出汤勺，没想到百里湛竟然接过了，估计他是真的饿了吧，或者不管是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清野忙高兴地给他挪了个位置，又将自己的一碗米饭递给他。

　　“我只吃了几口。”清野说。

　　百里湛看了那米饭一眼，“你吃吧。”

　　“我喝汤就行，”清野还是将米饭放到了他面前，“我吃的不多的。”

　　百里湛这回将米饭端了起来，但又用勺子勺了一半在一盘清蒸鱼肉上，然后递给清野。

　　“谢谢。”清野很开心，一下礼貌得不行，喝了几口汤又将汤递给百里湛，“李牧妈妈给我煲的汤，很好喝的你尝下。”

　　百里湛用汤勺勺了几口，淡淡“嗯”了声。

　　“还有这个也是她做的菜，无敌好吃。”清野殷勤地将小碗里仅有的五颗板栗全夹给了百里湛。

　　百里湛刚夹了一颗放进嘴里，他就立即问道，“好不好吃？我最喜欢吃这道菜的板栗了。”

　　百里湛嚼完，又嗯了声，并将板栗勺回了三颗到清野碗里，“喜欢吃就多吃点。”

　　两人就以如此和平的氛围吃完了一顿晚餐，清野的幸福感都快冲破天灵盖了，别的不说，等明天老爸回来，就是让他端茶倒水甚至给他搓脚他都愿意！！

　　晚餐后，百里湛便拿起背包独自在清野的书桌上做起作业来。清野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忍不住了，说自己也要做作业，拖着沉重的石膏硬要下床，百里湛拗不过他，最终还是将他抱到了书桌前。

　　清野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人同在一盏台灯下写作业的感觉，恍惚给了清野一种他们已同居的幸福错觉，忍不住一脸傻笑地，老盯着百里湛的侧脸瞧。结果被百里湛威胁，再盯着他看就将他扔回床上，清野才终于乖乖低头做作业。

　　最终，清野等来了内心最期待的终极环节——11:40分，到了该睡觉的时间。

　　于是，当百里湛将清野抱回床上后，他便扯住他制服的领带不放了，且大手一挥自己身旁的大片空地，示意百里湛上床。

　　然而百里湛从容地将领带从他手里抽出，说了句“我睡沙发”便真朝沙发上走去。

　　“不行，沙发上没有被子，你会感冒的。”

　　“你记得盖好被子就行。”百里湛说完，解开了领带与制服扣子，然后就径自在沙发上躺了下去。

　　清野只恨自己房间竟会有沙发这种东西，又恨自己行动不便，只好做最后的挣扎，“别啊，我什么都不做的，你看我行动又不方便，来这睡吧。”

　　然而百里湛完全置若罔闻，毫不搭理。半响他被清野吵得烦了，干脆起床关掉灯，“啪嗒”一声，一切都陷入了黑暗里。

　　但清野这种小性子怎么会轻易罢休，睁着眼睛憋到了半夜，他艰难地挪下床，动作稍微大点，左小腿就一阵抽搐，他咬牙挪了半天才终于挪到沙发前。他想蹲下身，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只好支着拐杖，愣头愣脑地站一片黑暗中盯着百里湛的睡颜。

　　百里湛睡得真熟啊，英俊的脸庞安安静静的，轮廓在昏弱的光线里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清野越看越入迷，忍不住贼心大起，悄悄将双手撑在沙发边沿上，俯下身去。

　　清野靠得越来越近，近得百里湛的呼吸他都可以感觉得到，心脏一瞬间狂跳起来，他就快得逞了！嘴唇几乎都已经触碰到那抹微凉的触感，百里湛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清野的动作陡然僵住，两人在黑暗里大眼瞪小眼，百里湛先是有些迷糊，而后反应过来清野是要做什么时，“信不信我揍你？！”

　　清野尴尬地咬了咬唇，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心想反正要被揍先亲了再说，于是猛地低下头去，结果百里湛动作更快，几乎是一下就捏住了他的下颌，掌心堵住了他的嘴唇，

　　“唔.......”

　　这回任清野再怎么装无辜或耍赖都没用了，他被百里湛扔回了床上，且对着他腹部来了一拳瞬间令他老实下去。为防止他再下床乱跑，百里湛直接在床上躺下了，这回倒遂了清野的愿，可惜他的双手被百里湛五花大绑，什么都做不了。

　　最终，作不了妖的清野只能像只毛毛虫般蠕动着靠在百里湛的背上，可怜巴巴地睡了过去。

　　淡茶色的阳光悄悄顺着屋顶滑下，倾泻在玻璃窗上，百里湛的生物钟准时得可怕，琥珀色的眼睛缓缓睁开，迎接新一天的第一抹日光。

　　胸口沉甸甸的，百里湛低头一看，清野不知什么时候，竟钻到他的胸膛里，睡得正香。长长的睫毛软软地垂着，几缕头发散在他安静熟睡的侧脸上，百里湛不觉看了好久，久到他发现自己竟伸手将那些头发拨开，并用手背轻轻摩挲过清野的脸颊。

　　与别人同在一张床上共眠，这是从百里湛记事起就没有过的，但现在这种感觉又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内心的感觉已经偏离了他设定的轨迹，不受他的控制了。

　　百里湛将手抽回，又动作轻缓地在被子底下将清野手上的结解开，并抓起他的双手看了看，还好，他打的结虽然难挣脱但并不是很紧，所以手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他将清野的脑袋轻轻挪回到枕头上，再帮他盖好被子，然后轻声下了床。清野的老爸果然已经将门解开了，临走前，百里湛回头看了熟睡的清野一眼，随后将门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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