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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颜坦白
白妩颜被请到威武侯府没有惊动太多人，便是王氏今日都因为相好的夫人宴请，并不知道白妩颜被穆川彦接到了威武侯府。
穆川彦行事妥帖，还真的给白妩颜找了个做金梅饼的师傅。原本只是打算常福买不到的时候，再给白妩颜做了去，没成想却成了请白妩颜过来的由头。
白妩颜乖乖地爬上穆川彦房间的梨花木圈椅，又白又嫩的小手里捂着一个猫儿样式的手炉，脸上泛起淡淡的红色。
一时间，整个房间里都落针可闻。
终于，还是穆川彦更加沉不住气，问道：“阿妩，你背后是谁在指点？小姑父吗？”
不怪穆川彦沉不住气，而是他陡然发现白妩颜那淡然的眉眼，和那气定神闲的养气功夫，竟然和那些久居上位的贵人一般。
端凝沉肃。似乎只要她想，就可以随便拿捏这室内的氛围。
穆川彦被这种念头给骇住，一时间才慌了心神。
这哪里是个六岁的小女孩？穆川彦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白妩颜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天真地问：“大表哥，我怎么了？”
这个时候还装傻！
穆川彦也不和白妩颜绕弯子，他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一个问题：“你还是阿妩吗？”
白妩颜笑眯眯地点了头，放下手中的小猫手炉，拈起梅花小几上的一块冒着热气的香饼轻轻咬了一口。
穆川彦的眼神松了松。
不是谁都可以冒充白妩颜的。起码在穆川彦面前，任何人都不可能冒充白妩颜。
拈起香饼的动作虽然大家都大同小异，可是白妩颜有一个小习惯，她很喜欢用食指和无名指去拈儿，独独翘起中指。
可是心情放松的同时，穆川彦的疑惑便更加好奇了几分：
“你到底是从何得知天降大雪，赈灾人选是梅大人和程大人的？”
别说是白妩颜一个人，就是倾尽整个燕国公府的能量，也未必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白妩颜轻轻拂去掉落的碎屑，对着穆川彦笑得像一朵太阳花：“我还知道你最近总喜欢往阮府跑，喜欢上了个美娇娥呢。”
穆川彦恨不得去捂了白妩颜的嘴！这小妮子，到底哪里来的神通？！
白妩颜好好欣赏了一番穆川彦的脸色，捂嘴笑道：“阮家姐姐那么好的人儿，怎么就看上你了呢？大表哥？”
“咳咳，你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要问这些事情了。”
一抹红晕漫上穆川彦白皙的面容，衬得他宛如一个面若冠玉的翩翩公子。
“那就说点儿别的。”白妩颜扫过窗口处银装素裹的雪景，深深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那沁人肺腑的寒冷宛如临死前冰凉的身躯，让白妩颜的神情多了一丝凝重：
“我死过一次。”
穆川彦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白妩颜，恨不得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
这句话，白妩颜在心里过了很久很久。她想过一直埋在心底，可是一旦埋在心底，那些知道的事情都需要找种种的借口。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所有人当中穆川彦是最为可靠的人，也是完完全全能够帮助白妩颜的人。
穆川彦是最适合的人选。
“死过一次？”穆川彦呆愣愣地重复了一遍白妩颜的话。
白妩颜点点头，脸上浮起一抹苍凉的笑意：“不相信？”
穆川彦隆起眉头，往梨花木圈椅上一靠，久久没有说话，白妩颜静静地等着他的反应，半点儿也不着急。
这种事情漫说是穆川彦，便是实打实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也花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不过一刻钟，穆川彦拢起的眉头缓缓放平，以一种郑重的表情看向白妩颜，沉声问道：“阿妩，你把这件事告诉我，可是有你现在没办法做到的事情？”
没有问上一世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也没有问上一世自己的情况，而是敏锐地察觉到白妩颜之所以告诉他那等秘事，是遇到了麻烦。
白妩颜眉目明亮，她就知道只有这个大表哥是最不拘一格的，他既然能够相信自己，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梅大人和程大人此次赈灾，得了昭王授意，把赈灾银子贪污了大半，还得那些受灾的州县饿殍遍野，几乎揭竿而起，意图反了。而最后，皇上以雷霆之势镇压民变，却也查出来那赈灾的银子，统统归到了太子手里。”
这就是昭王狠辣的地方。
梅大人和程大人明明是给他做事儿，可是临了却被弄得身首异处。即便如此，梅大人和程大人都没敢说出昭王一个字，看来必然是有把柄落在了萧灏渊手中。
穆川彦的面色再度变了变，他沉声问：“阿妩，你作何想？”
穆川彦在问白妩颜想要怎么办。
最开始白妩颜想，若是为了报复萧灏渊，那就看着饿殍遍野，民变暴起，只有这样才能让皇上震怒，才能像上一世不待见太子一样，再不待见昭王。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指使朝臣，贪墨赈灾银子，诬陷国之储君，无论是哪一条，都足够昭王从云端落入沉泥。可是，白妩颜突然不想。
百姓何辜？
为了萧灏渊那么一个阴险毒辣的男人，却要用芸芸众生的命去换，白妩颜不愿意。
“我想让百姓免受灾苦，至于昭王，可以慢慢来。”
穆川彦的心立马就放回了原处。他怕，怕白妩颜在上一世经历了什么苦不堪言的事情，变得偏激而执着，现在看来，阿妩还是那个善良的小姑娘。
拿起旁边的青花瓷茶盏，穆川彦轻轻地饮了一口茶盏中的茶水，合上茶盖低声道：“如今我们在暗，敌在明，没有什么情况是比现在更好的。”
白妩颜轻轻颔首。
料敌先机，这是多么难的事情？对于白妩颜来说，这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
越是这样想，白妩颜就越是珍重为自己祈福的百姓，绝不愿意他们再受当初之苦。
穆川彦继续道：“这一次，总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让真相大白，但是不让百姓受苦，最好的发难时间就是在贪墨之前就抓住梅大人和程大人，以及他们和昭王之间的关联。
这也是白妩颜让穆川彦去买金梅饼的原因。
萧灏渊此人有个喜好，格外喜欢去那福禄馆买金梅饼，白妩颜上一世吃了不少。再好吃的东西，都会有吃腻的时候，可是萧灏渊却似乎半点儿都不愿意换口味。
后来白妩颜才知道，那里哪里仅仅只是一个馆子，反而是萧灏渊传递消息的一个地方，也是萧灏渊敛财的手段之一。
这一次，白妩颜虽然不能用百姓的命去换给萧灏渊的致命一击，却能够拿掉萧灏渊的福禄馆，让他被割下一块肉！
穆川彦想明白白妩颜的计划，才觉得这小妮子一步步都算计得妥当，若不是她人小力微要用这么迂回的法子，怕是连自己也要被她蒙在鼓里。
更让穆川彦在意的是，白妩颜对昭王有恨，仍旧没忍耐住，穆川彦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和昭王有什么仇怨？”
一个是一品的亲王，一个是养在燕国公府金尊玉贵的嫡女，穆川彦能够想到的关联也不过联姻二字而已。
若是夫妻，怎么会如此恨入骨髓？
白妩颜苍白着脸色，比窗外的雪色还要白上几分，道：“他杀了我们。”
她说，他杀了我们。
仅仅这一句话，穆川彦就明白了。
穆川彦沉吟片刻，道：“阿妩，过两天我放一个侍女到你身边，以后传递消息就靠她。”
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件事我可以信你，但是旁的人你最好一个字都不用说。”
穆川彦明白自己不过是白提醒一句，以白妩颜如今的心性，怕是不会对别人提及半个字，可是穆川彦就是忍不住想说一句。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阿妩，那样彻骨的恨意，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六岁的女孩子身上。
穆川彦垂下眸子，将眼中的思绪都收敛起来。之前觉得阿妩和穆川宪很是相配，如今想来，两人大概是无法相配。
白妩颜却点了点头，笑道：“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我自然不能告诉别人。彦哥哥你也要给阿妩保守秘密。”
说完，伸出幼嫩的手指，勾了勾穆川彦的手指。
恍然间，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漂亮的小姑娘，眉目间的沧桑和威严，就如同幻影一般，似乎从来没有出现在阿妩的脸上。
穆川彦笑着回勾了勾白妩颜的手指，道：“金梅饼你拿一些回去分一分。”
白妩颜点头颔首，才带着丫鬟们出了穆川彦的院子。
穆川彦看着白妩颜蹦蹦跳跳走远的身影，忍下心头翻滚而出的涩意，阿妩，若是可以，真想哥哥来背负一世沉重。
你合该当个被娇宠一世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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