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隋末跟人造反

作者:我去买几个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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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坟


      寒食节当天,雨居然停了,郑婷大喜,本想去邸店找毗沙门骑马,想穿小袖袍和小口裤的,但红笺却取来素服让她换上。

      红笺道,“娘子,今日难得雨停,该去北山看看夫人了。”

      郑婷这才知道原来在隋朝时候,一般人家都是在寒食节这天进行祭扫,只有寒食节这天天气不好,才会将祭扫的日子后移一两天。

      而此时的清明节多是作为二十四节气中的其中一个,用于督促农时的,比如官府就时常从这天起督促百姓种稻养蚕等。

      后朝因为清明与寒食节两天连着或往往中间只隔了一日,便索性两节并举,若缝寒食大雨,也有在清明这天上坟的情况。等到了郑婷生活的那个时代,寒食节基本已经和清明节等同起来,人们习惯了清明的三天小长假,习惯在这小长假里上坟祭祖,但是却不会再拘泥着不吃热食,也渐渐忘了有寒食节这件事。

      一想到大表哥之前和自己说起是回来祭扫她的阿娘的,她就下意识以为他是因为清明回来的,还说了好多错话,郑婷就觉得脸有点热。

      换上一身素服,厨房则送来了醴酪,那是用杏仁浆煮的麦仁粥,粥色白如凝脂,麦仁犹如青玉,等粥冷了又在上头浇上色泽金黄的麦芽糖调味。

      郑婷吃了一碗觉得味道不错,又多喝了半碗了。

      等吃完饭玉书上来说府外来了三个人,一个三十来岁的读书人模样,一个少年郎君,还有一个一脸的黑胡茬子,在府门外候着。

      郑婷知道是大表哥他们来了,忙让红笺替自己收拾了下,急急赶了出去。

      …………

      府门外停有一马车,另两匹马,王珪穿一身素服立于车旁,手中持两插柳枝,见郑婷出来时,将其一束交于她道,“车上已经放了锄把和竹畚,不用另外准备。水果糕饼路过东市的时候也买了些,姑母平日不喝酒,酒水就没买。”

      红笺也拿来一叠的黄纸剪的圆形方孔的纸币,道,“这是娘子一月前就备好的梵阴钱。”

      王珪看着郑婷,眼中有满意。

      这是原主备下的,郑婷自然是不知道,梵阴钱,应该就是后世的冥币了。

      对这个“早逝”的阿娘,郑婷谈不上感情的,只是替原主去寒食扫祭而已。

      看了看在王珪身旁各自牵马而立的毗沙门与杨二郎,迟疑着问道,“你们也来了?”

      “我是陪先生来的,祭扫之事外人不便去,就在这等你们回来。”毗沙门道。

      郑婷点点头,皮大哥一直称她大表哥为先生,以师礼待,送他过来也是正常的。

      只道,“去府上坐会吧,五娘应该起了。厨房熬了醴酪,你和杨二哥要是还没吃过早食,可以叫玉书让厨房送些去西院,味道不错。”

      毗沙门笑道,“好。”

      郑婷不再多话,同王珪红笺二人上了马车,自城北出,往北山去了。

      毗沙门立在刺史府门口,直到马车渐远,他才与杨二郎进了府去。

      …………

      北山虽说山势平缓,但此时的马车是二轮的,到了山脚,就难上去了。

      车夫将马车停到路边,几人下车步行。

      红笺在前头领路,手里拎着竹篮,里头装着水果糕饼和梵阴钱,郑婷和王珪是第一次来,跟在她的身后,王珪拿着锄把和竹畚,她则拿着两插柳枝。

      待走到半山腰却见一片姹紫嫣红的绣球花,开得正艳。

      一朵包百蕊,一蒂含百花,花浓如雪聚,团团胜簇锦。

      郑婷被眼前的景色惊艳到了,绣球花一般多作为观赏性花饰,或载于庭院,或插于瓶内,但像眼前这样开了一片,如果没有专人照管,怕是连一年都撑不过去吧。

      红笺带着郑婷与王珪自花旁小径进去,在一处空旷平坦处,有一坟茔,正对着括苍县城的方向,从此处看去,正好可以远眺到城北的刺史府,只是坟茔前却无墓碑,只在后头立了一株柏树。

      郑婷觉得奇怪,上古时是墓而不坟,但自从地表有坟后,便又有了墓碑。东汉时蔡文姬的父亲蔡邕还跟人讨论当时人墓碑的撰写情况,说只有郭泰郭林宗的墓碑是名副其实的。

      现在都隋朝了,像王氏坟茔这样,有坟无碑,实在就怪了些。

      如果说是为了防盗墓贼,也说不通,坟茔位置并不隐蔽,坟土外还以青砖垒成拱圆,看着就不像一般人家能有的。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这样不立墓碑,一两代内的子孙还能记得墓地位置,可三代四代之后呢?这让后世子孙要怎么凭吊祭扫啊。

      想到这,刚想偷偷问红笺为何不立碑的事,却听王珪先问道,“三娘,你可知姑父为何不为姑母立碑?”

      啊!不要问她,她也不知道,她也刚想问人啊!

      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红笺,红笺道,“使君说是怕有人来毁墓,所以不立碑。”

      郑婷刚想问阿耶是有多大的仇家,居然到会让人来掘妻子墓的地步,就见红笺皱眉道,“可使君为官清循,虽有政见相对的,但并未有仇敌至此,所以红笺也不清楚了。”

      王珪点头道,“那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大表哥?把你心里的想法大胆地说出来啊!你是明白了,但是她还是一头雾水啊。郑婷心里叫道。

      红笺却是替郑婷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郎君是知道原因吗?可否告诉婢子。”

      王珪却是将竹畚给了她,直接道,“时候不早,我们将坟前杂草除去吧。”就跳过了她的问题,之后再也没有提起。

      王珪与红笺两人一个用锄头将杂草连根翻起,扫入竹畚,一个将杂草倒去别处,忙的不可开交。

      郑婷也没有歇着,先是将柳枝插在了坟前,又将水果放在坟前空地上,因为寒食节禁烟火,所以倒是不需要烧香点烛。

      等清扫完毕,王珪又作了祭文,大抵是说姑母为人慈善,上孝父母,友善兄弟,下又疼爱子侄,反正都是一堆夸人的话,最后叹息姑母如此仁善的人居然故去的这么早,之类的云云。总之祭文是好的,只是因为用词高深的关系,郑婷觉得比袁枚的《祭妹文》要难懂多了。

      接下去是给坟茔添土和挂阴钱,不过因为王氏的墓是青石垒的,所以不需要再堆高,王珪从边上掘来一块有双手合围那么大的土块,放在青石圆顶上,做象征意思。至于阴钱也是因为寒食节的关系不像后世那样焚烧,而是从阴钱方孔中穿了绳子,挂于墓旁的树上,寓意是让亡者自取。

      最后则是将糕饼撒于坟顶滚下,寒食节用的糕饼有两种,一种是“子推燕”,一种是“蛇盘兔”,都是用来纪念春秋时晋国的名臣义士介子推的。

      等做完这一切,便要回去了,红笺先前拿的篮子空了,便将王珪手中的锄把和竹畚接过,拿在了自己手中。

      郑婷依旧让红笺在前面开路,自己则和王珪走在后头,这才拉了拉王珪的袖子,小声问道,“大表哥,你先前说明白阿耶为什么不给阿娘立碑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王珪见红笺在前头走的远了,才道,“三娘知道你外祖是南朝时的名将吧。”

      郑婷点头,这个她当然知道了。既然王珪是梁朝尚书令王僧辩的孙子,又是她大表哥,那她肯定就是王僧辩的外孙女了。

      这么想想,自己家庭出生还挺好的。

      王珪道,“阿翁有三子一女,我阿耶是长子,你阿娘是幺女,上面还有二叔父颁,和三叔父頍。当然,你应该叫他们舅父。”

      郑婷正觉得有个名字挺耳熟的,却听王珪又道,“阿翁当年在萧梁为官,因与当时的南徐州刺史也就是后来陈朝的开国皇帝陈霸先政见不合,被其带十万军队袭杀于健康。后我阿耶与阿翁的一员猛将王琳一同入齐反陈,至王琳战死,阿耶南向恸哭而绝。”

      呃,恸哭而绝?是活活哭死的吗?

      所以这是个父亲被政敌所杀,大儿子投敌国以伺复仇却中道猝死的故事吗?

      不过她怎么记得北齐是在隋朝开国前四年就被北周灭了啊,隋朝开国至今都二十六个年头了,算算大伯父至少是三十年前就因悲伤过度活活哭死了。

      那那会儿她大表哥不是只有两三岁?

      幼年丧父啊,有点惨。同情地看向王珪。

      王珪却继续道,“二叔父颁在得知阿翁死后立志替其报仇,先效事于北周,后先帝代周而立,又进献平陈之计,并从军参战。及陈灭,招阿翁旧卒发陈霸先之陵,剖其棺,焚骨取灰,投水而饮。”

      听到这里郑婷已经是彻底震惊了。

      她阿翁的这个二儿子这么刚猛的吗?挖人家坟墓,掀人家棺材板,烧人家尸体不算,还把骨灰放在水里喝!

      也亏得人家是皇帝,陵墓比一般升斗小民的豪华,卫生条件应该也还算可以……

      等等,话不是这么说啊,陈霸先是陈朝的开国皇帝,是陈叔宝他爹的叔叔,算起来他死后还经历了四代皇帝,中间的那个废帝不算,也还有三代皇帝。虽然陈后主这个皇帝只当了一半,但也有七年啊,而且他爹和他伯都算是寿终正寝的,那这么算来,到开皇九年隋平陈的时候,这个陈霸先少说也该在土里待了二三十年了吧,尸体搞不好都烂了!

      焚骨取灰,投水而饮。就不怕中尸毒吗?

      郑婷正觉得有些恶心,却听王珪说道,“可惜先帝平陈之时,阿娘不同意我随叔父南行,不然定同焚其骨,共饮其灰。”

      大表哥你……很优秀,你可以坐下了。

      郑婷道,“所以大表哥以为,阿耶不为阿娘立碑,是因为怕陈朝后人来报复吗?”

      可这样也不对啊,陈霸先死后不是被他侄子篡权的吗?直系子孙早被陈叔宝他伯和他爹消灭干净了吧,哪来的后人?

      就算当时有些死忠的部下,但现在都大业二年了,陈叔宝两年前都病死在洛阳了,那些人就算还活着也是老弱的老弱,病残的病残,谁还有这个气力劲儿来为先主的尸体报这个闲丑呢?

      王珪道,“这是一个原因。”

      “那还要一个原因呢?”郑婷问道。

      王珪看她一眼,“三娘不是知道的吗?”

      她哪里知道了,你别用这样一幅“你懂的”的眼神看她啊,她是真不知道啊!

      幸好王珪先前已经说了那么多,这会儿也没打算只“意会”不“言传”,说道,“二叔父頍曾任汉王谅府上的谘议参军,在秦王蜀王相继被废黜后,阴劝谅缮治兵甲,待先帝暴崩,汉王起事,二叔父一直为其谋事,献策颇多。”

      郑婷在听到“二叔父頍曾任汉王谅府上的谘议参军”时,就知道自己之前为什么觉得耳熟了。

      王頍,就是教唆二广的五弟造反的那个王頍?!

      从一开始起兵就跟杨谅说,要是用现下关中带来的将领,就得发奇兵直捣京都,因为这些人的家眷目前都还在关中;如果只是想割据一方,那就要任用山东这边的人士。可惜杨谅两头都要,都打到黄河边了,又脑子不好使地退缩想搞割据,使得二广有了反扑的机会。

      等长安那边的人打过来后,王頍又劝汉王以锐卒伐疲师。杨谅又不听,带着人掉头就跑,结果还没进晋阳城就被杨素的人按在半路上,逮了回去。

      王頍见大势已去,又知道自己逃不了,就自尽了,死前还劝儿子逃亡的时候别去亲戚家。可惜他儿子也是个跟杨谅一样的主,下山没几天饿得受不了就去朋友家要饭吃,果然就被人举报抓了。

      总的来说,王頍这人也算是脑子拎清,眼光毒辣,预事有先见的。只是遇人不淑,碰上的全是猪队友。

      只是这人是反贼啊!

      想到王珪先前“因事坐”,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三舅父王頍吧?

      那她呢?她娘似乎是这个王頍的嫡亲妹妹……

      “大表哥是说,今上还在记仇?”郑婷道。

      这都过去一年半了啊,二广没这么深的恨吧。而且她阿耶不是还好好的当着刺史吗?如果真因事连坐,阿耶不是也该受到牵连。

      王珪摇头叹息道,“姑父不为姑母立碑总有他的深意,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两点。”

      两人说着说着,已不知不觉来到了山脚,红笺将锄把竹畚等物安放于车上,又扶郑婷上了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走了起来,郑婷扶着车窗,心里却乱的很。

      本来她还一心劝毗沙门别造反,怕他有事,原来自己的情况也不见得好,皇帝虽然隐而不发,可帝王心性谁能看的懂啊。魏征死后半年,二凤不还让人砸他墓吗?

      罚不罚,惩不惩,不过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情。

      一想到阿耶这回奉皇命送天台寺的住持智越大师去江都,到时候势必会在皇帝眼皮下走过场,她心里就有些慌。

      阿耶你可千万要小心做事,低调做人啊,可别让皇帝逮着你的不好了!

      …………

      等回到府上,毗沙门与杨二郎送王珪回城南,临走时候,毗沙门问她明日可有安排。

      郑婷心里还因为自己阿娘的事情有些乱着,只胡乱说没有。

      毗沙门笑道,“好,那我明日辰时来接你。”

      啊?

      郑婷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便上马与王杨二人一同走了。

      回到东院里,郑婷坐在书案前,见红笺忙前忙后收拾东西,忍不住问道,“红笺,你知道我的几个舅父的情况吗?”

      红笺停下手中的活计,道,“知道一些,夫人在时曾同我说起过一点。娘子想知道谁的?”

      郑婷道,“我想知道三舅父頍的事情。”

      红笺笑道,“郎君少年时好游侠,风流倜傥,对夫人又宠,每新到一处地方总不忘捎带些玩物回来。二十岁后博览群书,曾于周时任露门学士。先帝时候又擢为著作佐郎,于国子学讲授,还能与当时的国子祭酒辩论呢,夫人常说自己这个三哥有奇才。后来虽不知道因什么事遭到解职配防岭南,但没几年便又回来,在汉王府上做事呢!”

      “嗯。”郑婷点了点头,却见红笺没再说下去,不由问道,“就这样?”

      红笺踟蹰道,“夫人走后,使君就不让人提及夫人娘家的事情。娘子你去年年节时想回祁县看母家人,使君不也是没许吗。府上人都说是因着杨姨娘的缘故,使君才这样的。”红笺以前总是劝着自家娘子往好处想,但近几日见娘子似乎全然不思及母家了,又忍不住说上几句。

      郑婷却没有说话,抱着手站起来,踱步到窗处。

      纵目看去,青竹碧翠,松枝高立,心中却想,是不是因为杨姨娘还两说,但瞒下舅父犯上作乱的事情,却是保全了她阿娘的名声,以及,自己在府上的处境地位的。

      可惜原主不知道内情,还以为是她阿耶变了心,连红笺都这么想,原主心里更会这么猜吧。

      郑婷想着,红笺却问道,“娘子,你裙子后摆是沾了什么东西吗?怎么这个颜色。”

      郑婷闻言,侧头往自己身后看去,果然沾了紫色粉末状的东西,可能是当时路过那片绣球花时不小心沾的花粉吧。

      红笺拿袖子在上头擦了擦,道,“这还擦不去,婢子替娘子换件衫裙吧。”

      郑婷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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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当年看百家讲坛,听蒙曼老师讲《大隋风云》的时候,就觉得王頍这人挺神的。所出计谋都一针见血,看问题特别明白,可惜杨谅不听他的也就算了,连儿子也是个废。
    死后因为儿子被抓,尸体被人从石窟里挖了出来,最后身首异处,枭尸晋阳,惨兮兮。
    后来看了隋书,觉得此人更神了,二十岁前不读书,还被他二哥嫌弃,然后突然顿悟猛读书,开皇五年的时候就任著作佐郎,当时应该是三十五岁,在国子学跟当时的国子祭酒元善辩《孝经》,元善还说不过他。要知道元善也是个少读书的大家,当时的时候,差不多快六十岁了,被一个晚成的后起之秀怼的说不出话,王頍也算人才了。
    对了,这里顺便说下年龄。
    大业二年(也就是目前的时间点),王珪已经三十七岁(虚岁)了,不过因为男人不显老,他又不是大武粗,而且后世对他的画像看着都挺清瘦的,所以一开始才说“看着三十多岁”。
    王珪的爹王顗虽然没有记载死在什么时候,但是从他是在得知王琳城破战死后,登高嚎哭,一恸而绝这点来看。应该和王琳是同年死的,王琳是公元573年没的,那估计他也是差不多是那个时候,那时候,王珪四岁(虚岁)。是真的惨。
    而且王珪的爹是在北齐当官,他的两个叔父却是在北周,所以在北齐被北周灭了前,他应该是跟着他娘过日子,至少到他八岁(依旧虚岁)。单亲的孩子总是会有些“独”,王珪少年时候就是不太爱交朋友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小时候日子过的不好,受人冷眼多了,这是我猜的。
    他跟他两个叔父关系如何史书也是没说,但从王僧辩的两个儿子都一心报复仇这点来看,父子关系十分好,可能兄弟之间也友善,他的两个叔父在知道兄长没了,只留下这个幼子后,应该也会代为照拂。
    所以王頍造反之后,王珪也是因事坐,遭配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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