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定

　　看着和平日身边擦肩而过的年轻妇人并无差异的女人，抱着睡得香甜的孩子背影逐渐远去，王博文小心翼翼的抱着怀中的羽衣，第三次的皱着眉头问孟瑞：“你确定她没了这东西不会出事么？”

　　孟瑞好笑的瞅着他紧张的小眼神，关上房门笑着说：“她本人都不担心，你担心那么多干嘛？再说我也已经和她解释过了，是她自愿的，别多想。”

　　王博文撇撇嘴没接话，回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一幕。

　　“你说什么？你想要的······是我的羽衣？”

　　姑获鸟在听到孟瑞轻念出那两字的同时，瞳孔瞬间张大，就连问出口的话，也不自觉带着丝丝颤抖。

　　“没错，你舍得么？”

　　孟瑞微勾唇角，站直抱胸神色淡然的盯着还处于震惊的妖，等着她的回话。

　　试图吞咽几次唾液，姑获鸟目光呆滞，喃喃自语般道：“没想到，你想要的，竟然是这个。”

　　王博文在一旁虽然听不太懂他们之间的对话，但隐约之间能够猜出孟瑞的所求之物绝对不一般。当他看到姑获鸟明显不妥的神情，拽拽孟瑞的衣角，凑近他轻声问：“你们说的那东西，有什么用啊？”

　　“羽衣么？这是姑获鸟一族身份的象征。披上羽衣，他们便能变回本体；脱下羽衣，他们的外貌便和普通人类毫无差别。

　　不过，羽衣对于他人来说可以说是毫无用处，我们既不能披上它化为姑获鸟的模样，也不能从中吸取妖力。”

　　“那你要这东西干嘛啊？”王博文不明白的瞥了眼仍然紧紧抱着孩子不撒手的女子。

　　“对他人无用，对我却不一样。既然我需要，那便是有理由的。”孟瑞并没有详细解释，含糊的一句带过。

　　“那孟公子也可知道，若我们一族失去这羽衣，对我们来说代表着什么？”女子抬起头镇定地望着孟瑞毫无感情的双眼。

　　孟瑞无所谓一般的耸耸肩，后退几步背靠着墙壁说：“将羽衣赠予他人，那么你便会失去身为‘妖’的身份，也就是，你从此以后，只会是一名普普通通的人类。不再拥有妖力，不再拥有青春永驻，不再毫无拘束。

　　你会逃离‘妖’这一重身份，获得自由；但同时你也会陷入‘人类’的身份，面对人类社会的枷锁。”

　　言罢屋内陷入一阵“默契”的寂静。王博文不安分的搓搓手，谨慎的开口问：“那这东西岂不是对她来说很重要么？怎么可能轻易送给你。”

　　孟瑞倒也不否认，只是若有所指一般道：“若她不似那她哥哥那般愚蠢，便可分得清孰轻孰重。”

　　姑获鸟闻言猛的一颤，仿佛无力一般垂下头，沉静许久，才堪堪开口道：“我愿意。”

　　孟瑞得意又了然的露出笑容，慢步走至她的身边，单手强迫她抬起头，背对王博文露出令许多妖兽望而生畏、心底发寒的虚假笑容，冷到刺骨的声音无声的穿透她的耳膜，进入脑海久久不散。

　　“乖乖的给我便是最好，不然，我救你还有何用呢？”

　　将怀中的孩子递给王博文抱好，放手后也不忘顺手帮他整理衣角。回身看到孟瑞静静等待，姑获鸟睫毛微抖，嘴中微念手掌反转，羽衣出现在她的掌心。她对着孟瑞恭敬的跪下，双手将羽衣举过头顶，微微低头。

　　孟瑞上前一步，羽衣在姑获鸟的咒文之下缓缓升空，一阵刺眼的白光将两人笼罩，王博文因突然的光芒而闭上双眼，等再此睁眼的时候，羽衣已经落于孟瑞手中。

　　姑获鸟后背的衣裳瞬间被汗水浸湿，仿佛虚脱双手撑地喘气，艰难的拭去额头的汗水，她虚弱的起身，中途甚至差点双腿一软再此跪倒在地，还好王博文手疾眼快伸手扶住，才不至于摔倒。

　　“你可以带着他走了。”孟瑞低头端详着手中的羽衣，毫不在意的说着。

　　“等会孟瑞！没见她已经没有力气走路了么？这么急着赶人干嘛啊！”王博文不满意的冲着他发火，孟瑞这才抬眼了解情况，转而扬起温柔的笑容，说：“行，等她恢复了再说。”

　　姑获鸟临走前，抱着孩子对着王博文两人深深的弯下了腰，满怀感激道：“谢谢两位公子的帮助。”

　　“我只能帮到这里，至于以后你变为人类后，和这孩子的生活会过得怎样，这便不是我所能控制得了。”

　　姑获鸟满目复杂的盯着怀中的孩子，忽然温柔的笑了，说：“我终于有机会，能够成为一名真正的‘母亲’了。”

　　孟瑞难得对着她露出真正的笑容，指腹轻轻掠过孩子白嫩脸颊，轻柔的说：“愿你们之后过得幸福。”

　　简单的一句话，令姑获鸟瞬间双目含泪，隐忍着颤音道：“谢，谢谢。”

　　言罢，眼角划出一道泪痕，转身决然的离开。

　　回想着方才女子离开的背影，王博文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们了呢。”

　　“怎么？舍不得？”孟瑞调侃般的问道。

　　“当然会舍不得啊。不过就算再怎么舍不得，我也知道那孩子迟早要离开我们。”王博文收拾着房中遗留的婴儿物品，边失望的盯着手中的玩具，边低声说着心中的不舍。

　　久久听不到回话，王博文抬眼望去，只见孟瑞静坐在沙发扶手上，手指好似无意识的抚摸着随意放置在腿上的羽衣。王博文走到他的身边，眼珠子转了转，忽地按响手中的玩具，想要吓他一次。然而不出所料孟瑞并没有表现出期望中的表情，只是轻笑着按下王博文顽皮的双手，无奈的说：“你怎么同一个花样玩不够呢？”

　　“谁让你每次的反应一点都不有趣呢。”王博文撇撇嘴不满意的抽回手，不死心的报复性的捏捏孟瑞的脸颊，抱怨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露出一些正常人的表情呢？每天要不就是温柔的笑着，要不就是面无表情，一点也不有趣。”

　　“是么？”孟瑞苦笑着摸摸一点也不疼的脸颊，瞧着王博文一副“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只好说，“那我争取以后多‘学’点表情？”

　　王博文半眯着眼鄙视他说：“说什么呢，搞得你不是个人一样。”

　　话音刚落，王博文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尴尬，王博文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该死的气氛，却什么也说不出。

　　就在王博文绞尽脑汁思考该怎么办时，孟瑞忽然嗤笑着说：“瞧你紧张的，以为我会因为这么一句话生气么？”

　　舔舔嘴唇，王博文乖乖的点点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孟瑞摇摇头没话说，反而绕过他拿着羽衣走向书房。王博文一瞧这架势，心中更加后悔，踌躇着要不要先开口道歉，可孟瑞又迅速走出来，一副平静的模样说：“那光头和你说了多少？”

　　王博文先是一愣，接着快速的反应过来接口道：“也、也没多少，只是说了那么一······丢丢。”

　　“那么，那么‘一丢丢’是多少呢？和我说说。”孟瑞翘着二郎腿歪身斜靠在沙发上，扫视着不安得王博文心中忍笑。

　　“他，他就只是和我说了一句。说什么你不是人类，是一位魔。”

　　王博文觉得委屈，他本想是多了解点孟瑞才试图从道士那里套话，没想到最后自己却嘴欠的说漏了嘴，自己在孟瑞嘴笨圆不回来自己也知道，还不如实话实说。

　　“哦？”孟瑞尾音上挑，笑容在王博文眼中格外刺眼。

　　王博文等了几秒却又不听他下文，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对方牵着走，情绪完全不受控制，不由得有些火大。火气上来，也不顾什么面子，王博文拿起手边的抱枕就砸向孟瑞，被对方轻易躲过，更加羞愤，疾步走至他的面前，气呼呼的说：“说吧，你到底什么意思？不愿意让我知道你是‘魔’的身份？还是压根就不愿意我和你走得太近，碍着你的眼了？”

　　说道最后，王博文愈加委屈，眼眶甚至有点发红，不过他一个堂堂大男人，怎么可能说哭就哭，就算哭了，也得先揍面前这人一顿再说。

　　孟瑞没想到王博文忽然之间反应这么大，有些不明白他的情绪转变。但眼见着一直护着的人可怜巴巴的表情，又是觉得可笑又是觉得心疼。犹豫片刻，孟瑞还是缓缓抬起手，把玩着对方修长的手掌，不用抬头，他也能猜到王博文此时一定是诧异的眼神。

　　孟瑞细描着他掌心的纹理，看到那条“生命线”中途的断裂，手指的动作微微一顿，这才开口说道：“王博文啊，你是真的想呆在我身边么？”

　　王博文浑身一颤，他没想到自己藏在心底的那点小心思如此轻易的便被孟瑞看清，而且如此直截了当的问出，难免有些羞赫，甚至想要当场逃离。可自己的手还被对方握在掌心，王博文只能微微挣扎却无济于事，顶着泛红的脸颊和发懵的脑袋，不说话。

　　孟瑞听不到回话，便又将人拉近了些，抬头直视着对方湿漉漉的眼睛，轻声细语道：“你确定么？”

　　紧咬牙关，王博文斟酌许久，终于重重的点头，进而反握孟瑞的手腕，身体半蹲视线进而与孟瑞平行，坚定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也不拐弯抹角再解释什么。

　　孟瑞，我确实喜欢你。”

　　果然。孟瑞心中暗自叹口气，脑中仅仅只有这两字而已。

　　也仅仅只有这两字。

　　王博文怕孟瑞不相信，又急急忙忙接着说：“如果你不喜欢，我、我绝对不是打扰到你的。我知道被一个男人喜欢，那种感情一定不会太好。所以，孟瑞，我原本想要瞒着你的。”

　　“可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它自己忽然出现在我的身体之中，它忽然带给我一些不一样的情绪，也是它，令你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仍不见孟瑞说话，王博文只能继续说下去：“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真的很讨厌，那、那我大不了以后尽量不和你见面，不再缠着你问一些关于你们的问题，不再、不再打扰你的生活。”

　　孟瑞静静的看着王博文自己一直在胡言乱语，眼中努力不透露出任何情绪。

　　他何尝看不出，王博文对现在自己的感情，小心翼翼的喜欢，谨慎甚至卑微的捧着心底的那点感情，就算自己带给他的回忆有时并不算美好，但依旧对自己放不下。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呢？自从小白死后，他谨慎的对待曾经的那份感受，不舍得放下对曾经美好的回忆。可是，长久以来的等待，和长久以来的寂寞，自己心底的那点感情，到底变了没变，孟瑞自己也不清楚。

　　“你回去吧。”

　　孟瑞松开他的手，轻轻地下了逐客令，也不顾如今才凌晨四点左右。

　　王博文不是没想到孟瑞会这么说，只是真正听到，和心中想象，对内心的冲击，差距仍是巨大的。

　　“我，我知道了。”

　　王博文沮丧的缓步走向房门，可就在他右手刚碰触到门把手时，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王博文，明天见。”

　　惊喜的回头，王博文看不真切孟瑞的表情，但心底升起的期待与止不住的喜悦，令他头脑晕乎乎的。

　　“好，明天见。”

　　待听到愉悦的应声与刺耳的关门声后，孟瑞仰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少主，这样真的可以么？”翔忽然间出现在孟瑞身边，恭敬的半跪低着头劝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孟瑞翻身背对着影卫不再说话。

　　影卫盯着孟瑞孤寂的背影，眼中暗涌划过，微抿双唇，闭上双眼转眼间又消失不见。

　　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一世，孟瑞已经没有勇气去掌握命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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