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定

　　孟瑞平静的望向澜霜急不可耐离开的背影，转身整理好肩头侧背的包，走回主干道，低头边走边思索，忽听前侧娇媚轻柔的女声唤着“孟瑞。”

　　抬眼仔细打量前方拦住自己的女子，长发拢于背后，用一根紫色丝带轻轻挽住，明明十分妩媚精致的面孔，偏偏要佩戴大大的镜框和厚实的镜片遮掩。身材苗条，却又身着朴素至极的衣服，埋没了万种风情。

　　“呵，我当时是谁呢，许久不见，秋妍。”孟瑞微笑说。

　　“······孟瑞，我想请你帮忙。”秋妍眼波流转，若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眼中紫光微微显现。

　　“秋妍，咱们相识已久，你知我寻到他后，便断了掺和其他纠葛的一切念头。”孟瑞抬步无视她求助的眼神，擦肩而过。

　　身后人快步跟上，心急如焚的问道“就这一次，我只能靠你了。我不想失去他，就像你不想失去小白一样。”

　　停下脚步，孟瑞神情复杂转头看向她，秋妍竟眼含清泪，楚楚可怜的盯着他柔声求道“我保证，你不需要过多参与，只要最后帮我做件事，求你。”

　　眉头紧蹙，孟瑞无奈深叹出气，转身妥协道“跟上来吧。”

　　秋妍欣喜的狂点头，紧步跟上。

　　孟瑞将来人带到校外一家饭馆，进了一个包间，随意点过几道菜，等待之际，见秋妍紧张的神色，喝口茶润润嗓子才开口问“说吧，怎么回事。”

　　摘下碍事的眼镜，秋妍盯着镜片中反射出的自己模糊身影，缓缓道来“孟瑞，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么？”

　　“一晃过去太久，脑子怎会记得那么多零碎的事情。”孟瑞侧头支着下巴无所谓的说。

　　“就知你会这样说，我也知道你不愿承认而已。”秋妍拆穿他的谎言，然而孟瑞并不在意，示意她继续。

　　“你肯定以为，我们见面，是两百年前在木槿树旁吧。”秋妍笑着问。

　　“怎么，难道不是？”孟瑞不知她话为何意，问道。

　　“其实啊，六百年前，在崔府，我便早已见过你。同样，也见过小白。”

　　闻言孟瑞双瞳紧缩，反驳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当时你心中只有他，眼中只容得下他，怎会注意到崔府阴黑之处藏着一只落魄的狐狸呢？”

　　无言以对，孟瑞陷入沉默，许久之后才低沉着问“就算我不记得，就算你早已认识我和小白，那又如何？”

　　“我并没有其他意思，当年对人类欺辱追赶，而怨愤的我，只能悄悄躲在暗处注意府中发生的一切。

　　我亲眼看到了你和小白相识，相恋，甚至分离的过程。

　　小白对我来说，是府中唯一一个纯洁无暇的人，或许他并未告知你，我这只他闲来无事偷偷喂养的狐狸吧。”

　　孟瑞无言以答，确实，六百年前，即便他与小白在一起，两人也并未每件事都互相诉说。

　　“小白去世时的那场大火，我也在远处。那场火，还真是光彩夺目啊，如同阳光一般凝结在空中。

　　小白去世后，孟瑞你就变了，或许是，再也无人可以抑制你心中的乖戾。

　　躲过后来人世间那场巨大灾祸，我经历百年，修炼妖力，化出人形。

　　当年我不懂为何小白愿意为你而活，又愿意为你而死；我也不懂为何孟瑞你愿为他发狂，愿为他而甘心惨遭三百年苦罚。”

　　“那你，现在是明白了吧。”孟瑞打断他的话，柔柔笑着说。

　　愣了许久，秋妍才点头承认。

　　“他是我除了小白之外，对我最好的人，不为我的容貌，不为我的身体，甚至最后知道我是妖，也心甘情愿待在我身边的人。

　　上一世的他，我始终不敢信任，无法相信一个人类多变的心。即使他从清秀乌发，慢慢变为苍老白发，任劳任怨，从始至终，静静陪在我身旁。即便他闭眼之前，也是自己寻找安眠之处，从我烦劳我一分。”

　　“你后悔了。”孟瑞肯定的说。

　　“没错。”秋妍承认确实如此，“在看到空旷无人的野草地，找到他的安葬之处，我才真正意识到曾经那个，我一直抵触的男人，对我有多重要。

　　可我不想他死又能如何，在我面前便是他沉睡的地方。我亲眼见到鬼使黑白将他的魂魄带走，亲眼见他喝下调制的孟婆汤，忘记前世恩恩怨怨，重新轮回投胎。”

　　“哼。”没想到孟瑞十分不屑她的毫无作为，“这都是因你的怯弱。”

　　“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像你一样，可以不用惧怕一切。”

　　秋妍厉声反驳，这时服务员推开屋门。见生人进门，她连忙放缓语气，直到陆陆续续将菜端上桌，服务员退身关门。

　　“那，你不应该是去寻你那上世情郎，与我何关？”孟瑞语气平淡边吃边问。

　　面对菜肴，秋妍并无动作，继续道“我找到他了。”

　　“哦？那岂不是美哉。”

　　“可是，他快死了。”

　　秋妍话音一出，孟瑞伸手夹菜的动作猛然一顿，抬头问“死？”

　　“上世遇他之前，我生性暴乱，靠诱惑吞吸男子灵根，修身练功。妖，毕竟是妖，祸害太多人，总会遭受天罚。

　　可是，他竟在我不知情时，擅自用自己命相换。我多杀一人，他便多一世短命相抵。”

　　恍然间，孟瑞仿佛想到了小白，义无反顾，无怨无悔。

　　“这是第几世？”孟瑞放下筷子，问。

　　“第三世。”秋妍痛苦不堪的说道“若不阻止，那他还有两世，都将年不过三十而亡。”

　　“你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点头，秋妍哀求道“孟瑞，这事我可以一人解决，只是······”

　　“什么？”

　　“事后，帮我消除他的记忆，关于我的一切记忆。”

　　“你现在和他接触过么？”

　　秋妍犹豫片刻，实话实说“我舍不得他，所以······”

　　“你们在交往？”孟瑞直截了当的说。

　　抿唇承认，秋妍说“我不甘心，在他忘记我之前，没有和他真正幸福的回忆。”

　　微眯双眼，孟瑞严肃地问“你确定不后悔？”

　　“有何后悔。前世他为我奉献一切，今世，由我偿还有何不可。”秋妍娇笑着，坦坦荡荡地说。

　　陷入沉默许久，孟瑞才打破沉寂，放柔语气说“我帮你。”

　　“真的？”秋妍兴奋地站起身，来到孟瑞身旁，“你当真？”

　　“既然只是事后扫尾，我也无需过多出力，看在和你相识许久，帮你一次。”好似答应的事情与他无关一般，孟瑞继续吃着饭菜说。

　　“不过我需要先见一面你的恋人，不然，我不知将来消除记忆，需要做到哪种程度。毕竟，初始时的心动，和陷入情动，他灵魂对消除记忆的抵触度，会完全不同。”

　　秋妍冷静下来，考虑片刻，说“好。”

　　“他名字是······”

　　“陈曦。”

　　“恩。”孟瑞沉吟片刻，又说“还有，事后我需要报酬。”

　　秋妍惊讶的看向他，犹豫三分，毕竟，能让孟瑞开口要的东西，自己未必能够给的起。

　　可是，想到心中的那人，秋妍也顾不了那么多，咬咬牙逞强说“没问题，你说吧，要什么。”

　　“九尾妖狐，经过艰难修炼化出第九条尾巴，而我，就是要你这第九条尾巴。”

　　孟瑞话音未落，秋妍全身已变得僵硬，她沉默许久，才堪堪出声说“你要我的第九根尾巴？”

　　“没错。”孟瑞从容不迫饮了口茶，承认道。

　　“你可知，这条尾，可是我九尾狐的象征，你可知它对我的重要性？”秋妍质问道。

　　把玩着手中的水杯，孟瑞盯着杯口反射的灯光，冷冷一笑说“我当然知道。不过，九尾，和陈曦，你选一个吧。”

　　不知所措的看到孟瑞阴冷的眼光，秋妍无路可退，硬着头皮问道“······不能用其他东西代替么。”

　　“这是个很简单的选择。毕竟陈曦你不愿意放弃，也不愿意轻易见他死去，用一根尾，换他毫无情感负担，无拘无束过一辈子，很公平的代价。

　　再说，少一根尾巴，你并无太大损失。九尾虽说是九尾妖狐的象征，但妖狐拥有的尾数并不是代表它妖力的强弱。失去九尾，你的妖力并无减弱。”

　　“你那可知，身为九尾妖狐的我，却只有八根尾巴，会成为整个妖界的耻辱和笑柄？”

　　“与我何干？”孟瑞漠然问道，一句话，令秋妍无言以对。

　　“既然要与天作对，改变一个人的命，那你就该想到，付出的代价，绝不是轻易可以尝试的。”

　　等待一阵，孟瑞仍不见秋妍回复，轻轻摇头站起身想要离开。刚准备开门，却听身后人狠狠地语气说“我给你，九尾，我给你。”

　　满足的扬起笑容，孟瑞侧头，微微点头礼貌地说“多谢。”

　　“今晚和我去见他，我希望这事能够越快越好。”秋妍沉着脸说道。

　　“几点？”抬臂看看手表的时间，孟瑞问。

　　“九点半，他是一家补习班老师，下班比较晚。”

　　“补习班？”孟瑞微微一愣，忽然想起王博文，鬼使神差般问道“哪一个？”

　　秋妍忽然笑的妩媚，娇声道“王博文兼职那个。”

　　握住门把手的右手蓦然用力，孟瑞冷冷的直视她，说“秋妍，别玩火。”

　　“当然不会。”秋妍手滑过背椅，走到孟瑞面前，说“我还没那个胆子。”

　　“知道便好。”孟瑞打开门狠狠摔上，秋妍一人留在屋内，唇角的弧度缓缓下落，最终还是坚持不下，深受挫败颓然靠在墙边发愣。

　　孟瑞恢复心情，悠然走回学校办公室。忽然脚下的影子一阵波动，办公室暂无他人，影卫从影子中升起，站在孟瑞身旁。

　　“少主，你为何要帮她？明明这种事情，不值得少主出手相助。”

　　孟瑞侧身瞟一眼恭敬的影卫，说道“翔，前阵子让你出去寻找的草药，找到了么？”

　　“是。”影卫将藏于怀中的用纸包裹的物品拿出，递给孟瑞，接着道“让少主久等了。小人在外四处打听，一年后才得到消息，百仙灵草生长于何处。”

　　“没遇到什么难事吧。”孟瑞随口问。

　　“虽在百仙灵草附近，有一直窥探和守护的妖兽，但对小人还不足够形成太大威胁。”

　　“那便好，这次辛苦你了。”孟瑞赞赏道。

　　“多谢少主。”

　　“你可知，这草药有何用？”孟瑞打开包裹的纸，问着。

　　“小人不知。”翔虽然或多或少猜到些，但仍装作无知模样。

　　“想要将来救他的命，只能找到五种材料，融合化出的丹药。”

　　“小白公子，将来会有性命之忧么？”翔担忧的问。

　　“他现在不是小白公子，而是王博文，属于现在的王博文。”孟瑞拨弄着药草，从容说着。

　　翔感到孟瑞情绪浮动，虽不知为何，但绝不是自己可以插手询问的。

　　“小人知道。”

　　“恩，下去吧。”孟瑞并未抬眼，吩咐道。

　　“是。”说罢便消失无踪。

　　深叹口气，孟瑞重新包好药草，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蔚蓝天空沉思。

　　明明是同一个灵魂，孟瑞却深感两人的不同，可是，他的一颦一笑，却又那么相似。王博文，我到底应不应该放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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